第二日,赵清城来到怡和公主府,传唤医官问话。
医官被带上时,面如土色,双腿微微发抖。赵清城冷冷地看着他,问道:“你是府中医官,平日里可曾仔细查验过香津丸?”
医官跪在地上,声音颤抖道:“回大人,奴才每日都会查验香津丸,从未发现任何异常。”
赵清城突然凑到医官耳边,轻声道:“阁下日日有美人相伴,还有心思仔细查验吗?”
医官听罢,脸色骤变,惊道:“大人怎知?”
赵清城心中暗笑。他听瑛儿说起,公主薨逝那日,医官领口有红色胭脂印,而调查后得知医官的妻室家眷皆在城外,他独居府中。想来是将外面的野花带入府中幽会。他不过是诈一诈,不料医官做贼心虚,面对着以精明、锐利著称的赵清城,竟直接招认了。
赵清城轻咳一声,继续道:“那美人可是让你在查验香津丸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丸药里放的不是薄荷,而是掺了别的东西,对不对?”
医官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又很快低下头,道:“奴才不敢妄言。”
赵清城冷笑一声,厉声道:“怡和公主之死牵涉重大。你若敢有半句虚言,重则全家丧命,最则也是后半生困在牢狱之中!这香津丸中掺了一种与薄荷极为相似的药材,你本该察觉,却知情不报,害死了公主!那女子究竟是谁,还不快快招来!”
医官脸色大变,眼中满是惶恐,急忙道:“大人饶命!奴才说实话!”
赵清城微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医官嗫嚅道:“小人也不甚清楚,只道她是府里新来的粗使丫鬟,名唤月儿。这几日她时常来药房取些杂药,便与奴才熟络。每日要到午时,余嬷嬷才会差遣小奴婢女将做好香津丸拿来给奴才验审,正巧月儿此时有空与奴才相会。奴才这几日心思全在那小美人身上,就没仔细查验那丸药。奴才确实发现药丸比从前多了些清凉之味,去询问余嬷嬷,她说是加了薄荷汁,奴才想夏日酷热加些薄荷也是寻常,便没有详加验看。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说罢,医官伏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赵清城微微眯起眼睛,心中暗忖:府中的粗使丫鬟?这人究竟是谁?
“那女子是何模样?”赵清城沉声问道。
医官抬起头,惶恐道:“月儿身材高挑,瓜子脸,高鼻深目,眉眼与万花楼的小凤仙有几分相似。”
“她的声音是否沙哑?她的额头上可有伤疤?”赵清城突然问道。
医官摇头道:“她很少说话,嗓子是有些哑,近日府里许多人得了暑症,都是嗓子沙哑,我也没甚在意。她的头发刘海甚长,遮住了额头,奴才也未曾留意是否有伤疤。”
赵清城心中不屑道:你恐怕是只瞧着美丽的脸蛋儿,其他的就都不顾了。
赵清城站起身,冷冷扫了医官一眼道:“你今日所言,我自会一一查证。若发现你有半句虚言,休怪本公子无情。”
医官连忙磕头,声音颤抖道:“大人明鉴,奴才不敢欺瞒,不敢欺瞒……”
赵清城转身离开审问医官的书房,瑛儿早已在外面等候。见他出来,瑛儿急忙迎上,低声问道:“赵公子,可问出了什么了?”
赵清城微微皱眉,将医官的话简略复述了一遍。瑛儿听完,脸色微微一变:“公子,这几日并无新进府的丫鬟,奴婢也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
赵清城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传话与侍卫长邱奉宸,着他在暗处留意府中往来之人,这女子,怕是此案的关键所在。”
赵清城在回府的路上,心中默默回想起今日上午的事,开始推敲整个案件的脉络。
今日上午,他将香囊带入宫内请御医查验。御医仔细检查后,回禀道:“国姓爷,这香囊中确实掺了一种西北药材,名为‘夏寒草',味道与薄荷极为相似,但并无毒性。”
赵清城心中疑惑:如果余嬷嬷只是在香津丸中掺入了无毒的夏寒草为何要销毁此丸?
第三日,赵清城带着宫中御医,命人将余嬷嬷和医官再次带上。
余嬷嬷见到赵清城身侧站着穿官服的宫中御医,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她表情的细微变化却逃不过赵清城的双眼,他对余嬷嬷道:“余嬷嬷,你可知罪?”
余嬷嬷抬起头不慌不忙地答道:“老奴不知大人所言何事?”
赵清城冷笑一声道:“我幼年在边关生活时,曾看到当地人农人们用一种调合好的毒药掺在粟米里,然后做成团子来诱杀践踏庄稼的野猪。这毒药是由一种西夏国境内的植物‘夏寒草'调配而成,其味道与薄荷极为相似。依稀记得它和一种植物相配,就会产生剧毒。”
赵清城说罢从怀中取出香囊,递给御医,道:“御医大人,你且将这香囊的成分说与她听。”
御医接过香囊,道:“大人,这里面就是掺了您刚才所说的夏寒草,下官翻查典籍发现,此草若配合另一种草药‘赤焰花',便会产生致命的剧毒。”
赵清城道:“原来是配合这个东西让公主突然死亡。香津丸中被掺入了与薄荷极为相似的药材,而公主府内的医官却恰巧此时被人迷惑,无心查验。怎么会如此巧啊?”
他转头对余嬷嬷道:“余嬷嬷,你可知这香囊中为何会掺入这种药材?”
余嬷嬷脸色平静地道:“老奴不知。”
赵清城冷笑一声,道:“你在这香囊和香津丸中掺入夏寒草,然后色诱医官,让他疏于查验。那日在公主早膳时你在餐桌旁摆放赤焰花,公主闻到花香便与体内积累的夏寒草相合,产生剧毒暴毙。你还不招认吗?”
余嬷嬷大声喊道:“大人明鉴,老奴冤枉啊!老奴只是调配香津丸,公主的香囊却未曾动过。你说老身色诱医官,更是无稽之谈!”
瑛儿和医官听到此话,也颇为认同地的瞧着余嬷嬷。心想,这赵清城怎的如此胡言乱语?
赵清城冷冷地看着她,道:“冤枉?瑛儿,你来闻闻这香囊的气味是否和香津丸的气味一样?”
瑛儿接过香囊,放在鼻下仔细嗅闻后,肯定地点点头道:“味道一样。”
赵清城问瑛儿道:“你为何能如此肯定?”
瑛儿道:“奴婢日日伺候公主服食此丸,而公主的香囊每日都带在身边,奴婢作为贴身丫鬟,自然日日闻着此味道。所以奴婢敢肯定香囊的气味和香津丸的气味一模一样。此外,奴婢在公主房内找到了一颗遗落的香津丸,稍后请御医一验便知。”
余嬷嬷听罢,仍旧面无表情,但双目闪现出绝望的神色。
赵清城对余嬷嬷道:“你算计着要在公主进宫觐见日前杀死公主,但时间紧了些,瑛儿又严格限制公主每日服食香津丸的数量,所以你的心就急了些。你不仅在香津丸里做了手脚,还在公主的随身香囊里藏了药,以确保公主体内积存足够致命的夏寒草剂量。香津丸虽然销毁得一干二净,可是你没想到这香囊却找不到了。你千算万算,却万万想不到这香囊是公主送与在下的定情之物,公主临死前让瑛姑娘交给了在下。你百密一疏,这就是你害死公主的有力物证!”
赵清城继续道:“既然物证有了,下面就该人证了。”
大家听罢都不由自主地望向门外,均想难道赵清城已抓住了色诱医官的月儿?
只有余嬷嬷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但很快又低下头。
赵清城突然飞身欺近余嬷嬷,抓起她的抹额,往下一拽。余嬷嬷的额头上出现了一道浅浅的凹痕。
赵清城笑道:“你果然是那日仙乐楼的杀手!”
余嬷嬷俯身一低,想要逃跑。赵清城岂容她逃。
他身形一晃,欺近余嬷嬷身前,左手疾伸,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直指她的肩井穴。余嬷嬷只觉一股寒意自肩头直透心肺,全身酸麻,竟动弹不得。
赵清城冷冷地盯着余嬷嬷,沉声道:“说!你把赤焰花藏到什么地方了?”他催动内力,真气如潮水般涌入余嬷嬷体内,逼迫她开口。
余嬷嬷本已惊恐万分,此时被赵清城的内力一逼,只觉五脏六腑如被寒冰冻住,又似被无数钢针乱扎,痛得她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如雨般落下。她咬着牙,嘴唇被咬得鲜血直流,却死死不肯开口。
“说还是不说?!”赵清城见她这般模样,心中虽有疑惑,但更多的是怒意。他加重了几分内力,余嬷嬷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余嬷嬷终于忍不住,惨叫一声,甚是痛苦。然而,她声音未落,身体突然剧烈抽搐,双眼翻白,竟昏死了过去。
赵清城一惊,急忙撤回内力,伸手探向余嬷嬷的鼻息。她的呼吸微弱,但尚有一线生机。赵清城心中满是疑惑,皱眉道:“我也没使几分力,这余嬷嬷怎的如此禁受不住?难道她本就身有重伤,还是另有隐情?”
他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余嬷嬷的脸色。赵清城心中一动,暗道:“莫非她身上有古怪?”
瑛儿奔到余嬷嬷身前,哭道:“赵公子,余嬷嬷年老体衰,经不起您这样的重刑。她老人家……”
赵清城冷笑道:“老人家,你瞧瞧这是什么?”
说罢,赵清城在余嬷嬷脸上一抓,她的面皮竟被扯了下来。面皮之下是一张美丽的女子脸庞。但她的额头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女子脸色发黑,显然是身中剧毒,绝不是被赵清城的内力所伤。
赵清城望着那疤痕道:“这个杀手可以模仿面貌,但年轻女子和老嬷嬷走路的姿势却有所不同。那日她假装昏倒,我便假意命人搀扶她离开。她以为蒙混过去了,心里便有些懈怠,离去的背影便不似老妇而似年轻姑娘,露出了破绽。而且我的飞镖形状独特,和她额头上的疤痕一模一样,可以确定她便是凶手。但这幕后主使之人竟先咱们一步,想要将这杀手除掉。”
医官见到被揭开假面的女子,不禁失声大叫:“月儿!”
瑛儿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待稍稍收回心神,她转向赵清城问道:“那余嬷嬷到哪儿去了?”
赵清城望着瑛儿,叹道:“恐怕已经给这女人害死了。”
瑛儿悲戚道:“想不到我在这府里最亲近的两个人,都突然没了。”
赵清城望着地上躺着的女子道:“按你所说,侍卫长已将府内上上下下都翻了个遍,就是找不到赤焰花,对么?”
瑛儿道:“是,可这花草也易处理,随便烧了、埋了也就是了。”
赵清城摇头道:“我问过御医,这花味道浓郁,遇水会染成一片红色。遇火会散发出极为刺鼻的味道,埋在土里,土会被染成红褐色,处理起来容易引人注意,漏出马脚。公主吊唁那日人来人往,很有可能那花已经被人转移出府内了。”
瑛儿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事情的原委还要审问这个假余嬷嬷。”
瑛儿说罢,随即吩咐道:“来人,传我的话,着府兵将那女犯人好生看管,不得怠慢。另请医官去为她诊治,仔细调养,不得有误。”
旁边侍立的侍卫长听了,忙躬身应道:“是,小的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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