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先生离开医院的第二天，温先生已经把所有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这里说的当然是身后事。

小护士没再每天送药，开始无所事事，就在窗前发呆，当然，也是因为他不敢去看温先生。

温先生突然性格大变，好像也不是，应该说是又变回去了，不过小护士没有见过温先生年少时候的样子，只能判断性格又变回了……池先生刚来的时候。

见谁都会调侃两句，逗她们开心，像是要死的不是自己。

“可惜了，池先生没有再来。”小护士喃喃自语。

突然间，小护士后方开始慌乱，很多人急冲冲地往楼上跑，那是温先生的房间，小护士没去，还在窗边发呆，实际上她有些耳鸣了，还有些恍惚，一切都那么不切实际。

外面还在下雪，春天还是没有到来，好像明天就是除夕了吧，温先生不会再给大家包红包了。

在这个寒冷的冬日，温先生永远地离开了。

池先生还是没有来，他为什么不来了呢？

温先生为什么要辞退他呢？明明温先生和池先生待在一块的时候明显要高兴很多，小护士想不明白。

然而，温先生离开的第二天，天气放晴，池远也来了。

他用这几天的时间作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来了，他想，至少陪他过一个除夕吧。

可惜，池远也还是没有见到温若清。

“温先生交代了，如果您再来，就把他的骨灰交给您，还有他的部分画作，您收藏还是出售，都可以。温先生的建议是出售后把资金和他的资产一起捐入医院，当然，只是建议……”

池远也拿着骨灰盒发懵，其实没有听清楚医生在说什么，只是喃喃自语：“我还有……好多问题没有问你呢。”

他惊觉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近乎失声。

为什么呢？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只是有些想不明白，明明只是他想清楚这些事多花了些时间，明明只是雪太大，开车路太滑，所以耽搁了，明明……

他还包了红包。

池远也第一次觉得医院这条走廊长得离谱，这里是他遇见温若清的起始点，他也推着温若清走过，他曾满心欢喜地来，也曾满怀心事地离开。

他一步步走得那么沉重，回忆一点点压来，压得他喘不上气。有那么一瞬间，那个人好像就在走廊尽头忧郁地坐着看雪。

然而，今天没有雪，温若清也不会再出现了。

那些呼之欲出的话，或许从此就这么慢慢沉没在内心深处，他永远地失去了那个可以倾听诉说的人。

红包再没有人可给了，所以他晕晕乎乎离开的时候随便给了一个小护士。

小护士看着红包，看着又来了的池先生，欣喜一笑，却又想到了什么，笑容慢慢消失。她又看向窗外，池远也走远了，天也晴了，就是春天来得太迟了。

池先生在家门前种了一棵树，妥当地把骨灰埋了进去。

温若清的画他只留了两幅，一幅画的是他，另一幅是一只蝴蝶。当然，大家都不知道，除此以外，池远也还有温若清的另一份遗产。

一份长达几小时的视频。

—

“真的太谢谢池老师了！”男孩看着摄像机里的自己，非常满意，不知道第几次道谢。

“不客气，过几天照片洗出来就可以来取了。”池远也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边回复他。

“真的太棒了，下次还找你，我要把我的朋友都推荐过来！”男孩还是很激动。

池远也笑了笑：“也是你很漂亮，才拍得好的。”

“哪里漂亮！”

“嗯……眼睛。”

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道：“是吗？我的眼睛做过手术呢。”

池远也拿东西的手一顿，却没多说什么，男孩又问：“池老师，那你有没有拍过比我漂亮的人啊？”

“……拍过。”

那个人的视频至今还被他保存完好地放在网盘里，播放次数也没人数得清了。

“哇，那个人得多漂亮！我可以看看嘛？”男孩没有嫉妒，真心实意地问。

他确实很漂亮了，可惜，温若清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见过那个难以忘怀的很美的人了。

“这就抱歉了，客户**。”

“好吧，那下次再见了，池老师。”男孩也没有遗憾，见池远也准备好了要走，就朝他挥了挥手。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