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傍晚,李礽用了晚膳,从乾清宫回来后,德忠才小跑着进了宫门。
李礽本来想让德忠坐着说话,但是深受宫中规矩影响的德忠自然是不肯答应,李礽也不再劝,真要是被人拿捏了错处,被罚了,自己也不一定时时护得住,倒不如由着他来。
李礽将一杯水推到桌边,又把小碟子的糕点推了过去,“给你留的……”
话说到一半,他心虚地将手收回桌子下面,轻轻掸了掸指尖的糕点残渣。
这也不算是自己吃剩下的,毕竟,德忠回来的时候,自己还正在吃的,顶多算是自己分了几块给他。
德忠欲谢恩,正巧小三子从自己的身后路过,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这是太子爷特意给奴才留的吗?奴才真是感激不尽。”
李礽哪里看不出来他肚子里面的坏水呢,就算他眼瞎看不出来,弹幕也会提醒他的,左右不是什么大事,他道:“是的,你赶紧吃吧,吃了好跟我说说情况。”
德忠立马应下,只是吃了一块,喝了些水,就将剩下的糕点用帕子包好收起来,留着等会儿细细品尝。
德忠说道:“这宫中都在说您喜欢四阿哥呢,还说四阿哥得您青眼相待,是四阿哥的福气。”
“还有呢?”李礽问道,他不相信人均能写出一本《兵法》的后宫之人会这么良善,不传点奇奇怪怪的风言风语,都对不起他曾经看过的某某传。
“还有……还有……”德忠开始犹豫了,要是让皇上知道自己在太子面前嚼了舌根,自己这身皮怕是被紧上一番了。
李礽倒是没有逼迫他,想了想,问道:“和贵妃娘娘有关?”
他跑得这么勤快,唯二能接触到的人就是佟佳氏和胤禛了,靠谱点的流言可也就是从这两点出发。
德忠只是怔愣了一下,他发现太子这几个月开窍了,不像之前那般好糊弄了,这是太子猜出来的,应该怪不到他的头上吧。
“说吧。”李礽不以为意地说道。
“宫中有人说太子是受皇上授意与贵妃亲近……”后面的话,德忠没有说出来,那可真的不是他能说的。
李礽还稍微懵逼,弹幕却是已经猜出来了——孝昭皇后崩逝,宫中佟佳氏一家独大,不出意外,下一任皇后就是她了,佟佳氏并无孩子,与太子交好于她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弹幕上已经开始猜测是谁散布的谣言,一半的人都猜测是佟佳氏自己,另一半的人猜得就多了,什么惠妃、荣妃的都有。
李礽想了想佟佳氏温柔似水的样子,真的没有办法想到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吧,口蜜腹剑蛇蝎心肠也不是凭空出现的,所以他也不确定啊。
正在弹幕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句凉凉的话蹦了出来“瞎费工夫,反正她临死前才当了皇后”。
李礽将信息记在了心中,他对清朝的历史只了解了个皮毛,要是没有弹幕上的小天使,恐怕是两眼一抹黑,尤其是涉及后宫之事,那复杂的关系让人头疼不已。
如是可以,他真想对弹幕道一声谢。
当然,他从来没有,也不打算直接跟弹幕沟通,怕习惯之后,被人发现他对着空气说话,怀疑他撞了鬼。
跑偏的思绪回到现在,李礽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德忠松了口气,这一刻,他觉得眼前的太子根本不像是一个孩童,但是很快他就自我解释想多了。
德忠虽然心思剔透,心眼灵活,但终归不是什么老油条,心思也不能全然掩盖住,李礽只是瞧了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疑惑。
自己的行为偶尔的确是惹人生疑,但是他的灵魂到底是个成年人,也不是什么专业演员,会露馅儿也再正常不过了。
这边李礽还在想对策,那边雪融了,胤褆便要回到噶禄府上。
离开时,胤褆恨不得一步三回头,李礽在他耳边悄悄承诺一定会很快让他回宫,他这才心甘情愿被牵走了。
望着胤褆的背影,李礽总算松了一口气,他瞧着一片又一片地刷着“大阿哥可怜”嗯弹幕,还有人催促他赶紧去做任务。
“汗阿玛,为什么哥哥不能待在皇宫里啊?宫中才是他的家啊。”李礽很想与康熙脸对脸地交谈,奈何身高不够,只能扒着案头,踮着脚,奋力地仰着头。
他都不用看,就知道现在弹幕上一片嘲讽他腿短的人。
康熙正在看书,闻言,目光从眼前的书本上移到眼前的小人儿身上,这次保成离宫的时候,两个孩子难舍难分的场面,他也听说惠嫔说过,看来保成是真的很说喜欢保清啊。
“保清出生时,宫中天花盛行,故而,朕便将他放在噶禄的府上。”
这个事情李礽已经知道了,他半仰着脑袋思考了一会,“一放就放到这么大?”
康熙被李礽的话引得生笑,笑着又生出了几分伤感,他干脆放下书,拉着儿子转到自己的面前,将他抱上自己的膝头。
猝不及防,或者说无法拒绝的李礽板着脸,严肃申明,“我已经长大了,不该坐在汗阿玛的腿上了。”
康熙不以为然,伸手捏了捏儿子的脸蛋儿,“长再大,也是朕的儿子,朕亦抱得。”
完全没有办法反驳,而且因为年纪不大,过于可爱,导致康熙捏了一把后,又忍不住捏了一下。
李礽双手捂脸,保护住自己的小脸蛋儿,说实话,他心里有些不习惯,他父亲,就是他现代的爸爸,两人之间从来没有过这么亲密的互动。
他们之间更像是有一本手册,写着父子之间相处的教条,两人遵照着这些规矩生活,疏离而又客气。
嗐,思绪搞偏了,先要问清楚胤褆的事情。
李礽将心思从遥远的前尘中抽离,“汗阿玛还没有说为什么大哥没有回宫呢,汗阿玛在宫中,惠嫔娘娘也在呢。”
“因为……”康熙脸上笑容慢慢淡了下来,半晌才开口道,“你可知你前面还有几个哥哥?”
这点李礽还是知道的,早夭的皇子嘛,还有一个是他亲哥呢。
“保清出生以后,朕一直担心他如同前面的孩子一般……养不活。”康熙顿了顿,任由情绪沉淀了一会才说道,“天花彻底结束后,朕看他在噶禄附上健健康康,无论是宫外有特别的养育孩子的法子,抑或是传说中的风水缘故,都让朕觉得让保清待在宫外才是最好的。”
初为人父的喜悦和失去孩子的痛苦反复咀嚼后,只剩下痛心,或许还有绝望,甚至于不敢期待新生命的到来,没有人知道再来一次,结局会不会依旧相同。
是这样子吗?李礽思考过康熙是想把孩子送到官员的府上,作为笼络朝臣的手段之一。
想来也是,康熙怎么会把自己的把柄送到大臣的手中呢,非要选择的话,他一定会让大臣把自己的儿子送进皇宫来养,作为掌控群臣的质子。
李礽伸长手,本来想拍拍康熙的背,安慰一下康熙,奈何手短,只能触到康熙的手臂,在心底啧了一声,拍了拍康熙的手臂以示安慰。
丧子之痛非同一般,犹如硬生生从父母的心头剜去一块肉,伤口血流不止,那一块的空缺永远无法填满。
即便是岁月流逝,亦不会轻易被掩盖,就像是绿洲里面的一块疤地,草木不生,神灵不顾,无论生命前行多久,一回头,它就在那里。
李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试图从弹幕上找些话安慰一下人,抬头便看到弹幕飘过“破除早婚陋习,提倡晚婚晚育”。
……
难受的情绪迅速被击个粉碎,李礽低着头,咬着嘴唇,强硬地憋着笑意,生怕自己这个时候笑出声,没办法下台。
平复了“激动”的心情,李礽这才开口道:“那大哥现在好好的,就可以回宫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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