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天气燥热,正赶上三伏天,酷暑难耐。
空气中热浪翻滚,充了热量的太阳高高挂在空中,长久也不挪个窝。
古树上的知了长一声短一声地撕扯鸣叫,直叫到人的心里,令人更加烦躁。
一处两进的小院中,主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呵斥,语气不耐,“去,把树上那几只吵人的全给弄下来!”
守在门口的其中一个婢女闻言,忙拔腿出去吩咐院外的小太监们。
只是经过院内的一处小屋子时,她学着自家主子的语气跟神态,有样学样,朝屋子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呸,福薄的倒霉鬼,可别死在我们院子里,真是晦气。”
小屋门窗紧闭,倒不是她们自己不想开窗通风,而是这座小院的女主人有吩咐,自己身带晦气,就把晦气好好藏着掖着,别让晦气流通出来,传染给了别人。
屋内闷热的空气混杂着泛着苦的汤药味儿刺鼻不已,而屋内的装饰更是一览无余,除了一张掉漆到看不清原色的木桌和两把椅子,一个装洗水盆的架子台,一块镜子,和一张旧纱布的木床。
闵瑶死死地盯着头上这块布料,天蓝色的布匹,但已经脏的不成原样,也不知他们从哪里搜刮出来送给原主的。
她躺在床上三天了,也穿到这具身体三天了。
这三天脑袋一直晕晕的,她猜想一是因为原身跪在暴雨中,受了风寒发了高热才导致头晕脑胀。
二是这几天她也没吃上几口饱腹的饭菜。
不知道这具身体到底是做了什么孽,病成这样不光没有大夫诊治,连口热乎菜都吃不上。
尽管她一言不发,但是意识是清醒的,只是闵瑶不太能接受自己一个现代人一朝穿越,突然到了这具非常不受宠的格格身体里。
衣食无忧骤然转变成吃不饱穿不暖的遭遇。
是个人都得需要几天来消化这则惊天霹雳一般的消息。
然而这个举动在旁边的文秀看来,却是自己家的格格人倒是清醒了,却发了癔症,整日瞪着眼睛盯着头顶一眨不眨。
为此,她哭的更欢实了,一双肿眼泡已经哭的不能再哭了。
身边的哭声逐渐把闵瑶拉回到现实中,她缓缓转头,看向文秀,那人见状,喜不自胜,还以为闵瑶“恢复”了意识,忙扑到床头。
“格格,您清醒了?”
然而带着眼泪和一脸哭相的笑,怎么看怎么滑稽。
闵瑶听到文秀这句话,索性继续装下去,顺着她的话问道。
“突然有点糊涂了,我这是怎么了?”
嘴巴轻轻张合,嗓音虚弱无力。
只要人醒过来就好,现在哪还能管得了其他,何况文秀也猜不到短短几天功夫,这具身体的灵魂已经换了个人。
于是她一五一十地和闵瑶解释,“格格,您忘了……”
闵瑶这才了解自己躺在这里的前因后果。
原来她刚进府不过七天,和现在的年侧福晋一同进的府。
但是因为身份不够,一个是皇帝赐婚,明媒正娶;一个则是从后门坐着小轿被抬进来的。
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她住的地方是李侧福晋的院子。
李侧福晋本就因为来了一个和自己平起平坐的而暗中不满,那天的府前鞭炮又因奶娘照看不周把弘时给吓到了。
她正怒气没处撒,正好原身撞在了枪口上,她随口编了个理由处罚原身,让她在暴雨中跪了半个时辰。
回来以后,原身就开始高烧抽搐,李侧福晋又以年侧福晋刚入府,请太医不吉利为借口,拦着文秀不让她报告福晋。
文秀原来就是李侧福晋的洒扫丫头,没钱贿赂她的贴身婢女和太监,嘴巴又不会说好话,于是原身进府就被指派给了她……
了解了事情的原委,闵瑶不得不感慨,封建社会下的人命,果然就能这么轻易的陨落。
她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不幸的是在现代年纪轻轻车祸身亡,幸的是自己还有机会活在这个世上,尽管这个身份的待遇算不得好。
好在她在现代孑然一身,没什么可挂念的。既然老天让她活了,那就好好地再活一回吧!
毕竟她可不是一个软柿子,她是一个被逼急了能跟对方同归于尽的主儿。
想当初,小的时候在孤儿院被男孩子结伴殴打,她既不哭也不闹,冷静的像个大人,然后冲进厨房就拿了一把刀往他们身上比划,把那群男生吓得不停骂她小小年纪脑子有病。
从那以后,她的事迹发扬光大,来一个收养的家庭,就被告知一回,为此更没人愿意带她回家。
好容易撑到毕业开始工作,自己有了资金可以好好生活,而后又被一个酒驾的醉鬼撞到,来到了这里。
想至此,闵瑶突然发觉自己目前的遭遇实际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同样都是讨生活,在哪里不是讨?
何况现在还有一个小丫头伺候她。
既来之则安之,她目前已经很好了,这具身子总比那些天天做苦力的人要好。
如是安慰自己一番,闵瑶想撑起身子缓缓坐起来,她不能总是这么躺着。
可惜这具身体大病初愈,几天又没好好吃饭,实在是过于虚弱,她才撑起一半,眼前就一阵天旋地转,重新倒了回去。
文秀见状,惊呼一声,怪道,“格格您千万别起,得好好躺着养好身体!”
闵瑶无奈,她听着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鸣叫,拍了拍文秀的手道,
“我不是故意起的,实在是有些饿了,想起来吃点东西。”
然而不用细看,光猜也能猜的出来,她这间小破屋子里,哪有什么东西可吃。
现在才过正午,厨房那边更不会为了她这么个没地位的小格格专门开个火。
果然,听到闵瑶的话,文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不得已才垂首发出蚊子似的嗓音,
“格格,奴婢没用,早上的饭菜也没能拿回来。”
唉,闵瑶听完心中叹气,讨生活之前也得先让自己吃口饭呐。
而且看文秀这副模样,估计也没少在厨房那里受气。
她身为一个主子都没吃上东西,文秀估摸着也是陪着她饿了几天。
“饿吗?”
闵瑶盯着文秀头顶的发旋忽然发问,文秀闻言,仿佛听到了一个令人恐惧的问话,她猛地抬头。
接着又惶恐不安急忙摇头,双手都跟着摆动,“格格,奴婢不饿,一点儿都不饿。”
奴婢哪有在主子面前摆谱的道理。
然而像是故意跟她作对似的,下一秒,她的肚子发出和闵瑶肚子一样的声音来。
文秀尴尬地重新低下了头,末了,嘴巴仍旧硬的和石头似的,“格格,奴婢一点不饿。”
凹陷的脸颊,粗粝的糙手,哭肿的双眼,原身都快要病死也留在身边不离不弃。
不用任何试探,闵瑶也知道文秀是个实心眼的姑娘。
她闭了闭眼,说一句话就大喘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是人就吃五谷杂粮,哪有不饿的呢?我都饿的受不了,何况是你。”
闵瑶本心是为了宽慰文秀,可惜这个傻姑娘只听到“饿的受不了”五个字,于是双腿一弯,扑通一声跪在床头,又开始请罪,“格格,是奴婢没用!”
“好了,我没有怪你。”
闵瑶哭笑不得,说完,她抬起手示意文秀扶自己起来。
文秀急忙直起身子,一手扶着闵瑶的后背,一手扶着臂膀,慢慢让人从床上坐了起来。
闵瑶刚刚坐起,一股呕吐感由下而上突然涌了上来。
还好肚子里空空如也,没什么东西,她下意识侧身扶着床边干呕了几嗓子,好一会儿才慢慢适应开来。
文秀连忙倒了一杯水送到闵瑶嘴边,“格格,咱们这儿没有吃的,先喝口水压一压吧。”
闵瑶不禁苦笑,她活了二十几年,头一次听人说到没有东西吃。
几口水下肚,闵瑶努力压下那股不适感,等到呕吐感消失了后,她才把杯子递给文秀。
“放回去吧。”
闵瑶坐在床上,放眼望去,自己这间小屋简直都不能用破败不堪来形容。
阳光透过窗户映照出的灰尘,偶尔呛得人咳嗽不止,闷热的屋子里,一丝凉意都没有。
不通风,屋子里都是病菌。
“文秀,把窗子打开通通风吧。”
文秀刚把杯子放到桌子上,便听到身后的闵瑶吩咐这一句,她转身为难道,“格格,不是奴婢不开,是…是侧福晋不允许开。”
“说,说是,”文秀不敢抬头看闵瑶的眼睛,只能低头磕磕巴巴道出原委,然而声音越来越小,“说是怕您把病气传出去。”
文秀自觉把晦气换成病气两字。
“无妨,我身体已经大好了,没有病气了,你把窗子打开,否则,咱俩早晚要闷死在这里。”
文秀也觉着热,只是之前碍于李侧福晋的淫威,也没人替自己做主,于是一直没开窗。
何况,院子里的人又不可能一直盯着她们这一处。
思虑片刻,她点点头,转身来到窗前将窗打开。
尽管窗外也是炎炎夏日,可开启的一瞬间,文秀仍然觉得有股凉风吹到了屋内,凉爽不已。
自己闷了几天的胸口也跟着畅快不少。
可惜下一秒,就有个扫兴的声音响起,“谁叫你把窗打开的!侧福晋有命令,你们家主子晦气……”
坐在床上的闵瑶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
文秀闻言,脸色一变,她急忙回道,“姐姐,我们家格格已经醒了!”
“呦,原来醒过来了?命可真大啊,既然醒了怎么还不来拜见侧福晋?这可是规矩!”
院子里刺耳的声音一字不落地落进闵瑶的耳朵里,她嘴角轻挑不禁冷笑一声,看来这具身体还是人人可欺啊。
规矩自然不能打破,窗边的文秀转过头看向闵瑶,犹豫问了一句,
“格格?”
“去吧。”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