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相合,坤宁宫上上下下无不欢喜。
白嬷嬷更是亲自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打扰,她心中还不断地念着佛——满天神佛在上,信女白兰英愿意折寿十年求得自家姑娘一生顺遂。
当然,最最紧要之事便是先得一位小阿哥。
前皇后生的阿哥能做太子,现皇后生的阿哥自然也可以。
这厢,白嬷嬷守了整夜依旧满腔激动,另一处,景仁宫里,佟宛宛被腹内的疼痛叫醒。
刚开始只有微微的痛,但紧接着却像是被一把极细的尖刀捅进腹内,尖锐的刀尖挑着肠子在肚子里来回转圈。
她从睡梦中疼醒,刚要叫太医,身下却涌出一股热流。
来月事了。
佟宛宛赶忙转移到屏风后的恭桶上,只见白色的亵裤上有黑褐色的痕迹,血不多,但血块明显。
她将手放在痛到直抽搐的小腹上,入手极凉,乍以为自己碰到的是一块冰。
作为一个‘互联网医学家’,佟宛宛在现代的时候就听说过有人月经期间痛得厉害,严重之人的痛感甚至比生孩子的宫缩还要痛。
当时以为那是夸张手法,没想到竟然是写实。
她忍着足以将身体撕成两半的痛楚去翻脑海中的记忆碎片,结果却得到一个更绝望的消息——这幅身子竟然月月都受此种折磨。
佟宛宛痛得眼前一黑又一黑,只好自救,“快,拿个汤婆子过来,再煮些五红水”。
“对了,待会叫盏牛肉羹,再用野鸭子汤烫些鸭血粉丝之类的”。
她痛得极为厉害,其实并无甚么胃口,胃里也一抽一抽的,甚至有种恶心想吐之感。
但书上说月事疼痛与碳水和铁元素的缺乏有一定关联,若是能在月事前大量补充含铁量高的红肉,通常能缓解疼痛。
网上也曾有多人自诉,在月事期间吃榴莲也具有同样的效果。
当然,佟宛宛眼下最想要的是布洛芬,但事实上,这里连卫生巾都没有。
眼前摆着细棉布做的窄布条,两侧缝有细绳,系在腰上能够起到固定作用,中间鼓鼓囊囊的,放置的是艾草和生姜等药材烧成的草木灰。
佟宛宛嘴角微微抽搐起来,高中化学就学过植物完全燃烧后只剩下无机盐,放进月事带里除了心理作用之外,半点效用也无。
还有,这细棉布消毒了吗,草木灰是用手装进去的吗?
最关健的问题是,一个清朝的贵妃,活得还不如现代社会的普通女孩子吗?!
佟宛宛一阵阵绝望,终是闭上眼将月事带系在腰间。
可这玩意儿吸水性不强还极易侧漏,便是她血量不多的情况下,刚躺回床上没多久又换了条裤子。
“给我请假”,她缩着身子躺回床上,抱着汤婆子不敢松手,“现在就去告假!”
这日子没法过了!
白芷见主子痛苦万分,当下转身便要走,但想到佟嬷嬷和清芷姐姐,又慢下脚步。
她小心翼翼地劝了一句,“娘娘,万岁爷昨日歇在坤宁宫,您若是不去,万岁爷会不高兴的,再说了,您去请安的时候还能看到万岁爷呢”。
佟宛宛刚忍过一波剧痛,就感觉到身下再次涌出一波热流,甚至连大腿内侧都变得黏糊糊的,当下重新死一遍的心都有了。
此刻莫说是康熙,便是财神爷当面,她都不一定能爬起来。
再说了,按照宫规,后妃来月事的时候本就有三日假,告假又如何。
佟宛宛嘶着气忍下一波剧痛,这才冷着一张脸问道,“白芷,在你心里是万岁爷的恩宠重要?还是本宫的命重要?”
“奴婢不敢”,白芷双膝一软,立刻跪倒在地,“在奴婢心里主子自然是第一位的”。
可清芷姐姐明明说过,在娘娘心里头万岁爷才是最重要的,如今怎么突然变了性子。
只是,主子就是主子,容不得奴才的置喙。
白芷小心翼翼地爬起来,转身便要去坤宁宫,但宫女不可独行,又叫上在一旁正在缝月事带的天冬,二人一路朝坤宁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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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刚露白,玄烨便醒了,帐中黑漆漆的,只有一盏长明灯的光正幽幽的亮着。
他并未着急起,先是口闭齿合,以意生津,以舌尖轻扣上颚,并在口内上下左右搅动,所得的津液便是道家的‘长生酒’。
长生酒分多次咽下,所到之处以神观之,以意领气,最终汇聚于脐下丹田之处。
意到,气到,血到,液到,力到,自然长命百岁。
帐内之人正观测丹田的热意,睡在帐外的小太监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借着长明灯的幽光点燃白烛。
内务府的嬷嬷交代过,伺候主子点灯的时候要从最远处点,最忌讳黑灯瞎火的到处乱走。
那时小太监还不懂这里头的缘由,嬷嬷也不多教,后来同批的小太监越来越少,他才咂摸出内里的两分意味。
紫禁城的每一块金砖上都是人血,每一处宫殿都有人命,死的人多了,这心里头自然就虚了。
他不够聪明,但胜在听话,总是从离主子最远的蜡烛开始点,确保皇上认出他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什么鬼影。
当起起伏伏的烛光连接成一条长龙,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小太监才松了一口气,行了个礼,默默退了下去。
乾清宫总管顾问行弓着腰站在帐外,声音压得极低,“万岁爷,该起了”。
床帐一动不动,顾问行也并不抬头,他暗暗数着呼吸,十五息之后,用同样的声调又喊了一遍,如此三遍,床帐从内撩开,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眸。
顾问行自是知道万岁爷早就醒了,但是九五至尊之人都按规矩来,他一个做奴才的,自然更得守着规矩,不可踏错一步。
他连忙奉上手中的温开水,趁皇上漱口的时候,又挥手召进一行捧着龙袍、朝珠等物的人。
与平日不同的是,为皇上穿衣的伶俐宫女换成了尊贵的皇后娘娘。
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帝后此刻像是最普通的民间夫妻那般,丈夫伸出手臂,妻子替丈夫换衣。
只不过皇上的装扮要复杂许多,皇后热出了一身薄汗,朝珠和玉佩还在一旁的托盘上。
见皇上亲手拿起朝珠,钮祜禄皇后便捧起一旁的玉佩,蹲着将其系在皇上腰间。
见万岁爷全身上下处处都妥帖,她才长呼出一口气,起身问道,“臣妾宫里炖了梗米粥,用的是城外玉龙山上的泉水,皇上可要用些?”
“皇后这般用心,朕自然要用上一盏的”,玄烨含笑握住钮祜禄皇后的手,目光却落在一旁的顾问行身上。
这位乾清宫的大总管心中暗自叫苦,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把万岁爷的喜好给泄露出去的。
他忍不住偷瞄了皇后一眼,这位也是个大胆的,手伸得这么长,也不怕被万岁爷给剁了。
皇后并未发现顾问行的眉眼官司,况且,一国之后也无需在意一个奴才的神色。
她的脸上挂着未褪去的红润,轻移莲步,亲手呈上一碗梗米粥,柔声道,“这是头茬的碧梗米熬制的,最是香甜,皇上尝尝”。
玄烨接过粥,又拍了拍钮祜禄皇后的手,示意她坐下,“这些事情交给奴才们便是,你陪朕用些”。
家常又温和的语气如同春日的朝阳,再次让皇后红了面庞。
皇上德才兼备龙章凤姿也就罢了,还这般温和又妥帖,如何不让人有种觅得良人之感?
既然是至亲父亲,能不能在这个时候求一道确切的旨意?皇上再金口玉言,也不如圣旨黑纸白字让人心安。
不过,贸然开口,会不会破坏此刻的温情?
一边是阿玛和钮祜禄一族的荣耀,一边是与皇上的夫妻情分,无论哪一个,都是极其珍贵的东西。
一时间,钮祜禄皇后犹豫极了。
她正犯着难,眼角却瞥见弄玉在角落里探头探脚的。
弄玉、含珠等人都是倾全族之力培养出来的宫女,比普通人家的小姐还要强上几分,怎会做出这般小儿女姿态。
钮祜禄皇后思量片刻,吃了两口梗米粥,这才当着皇上的面挥手唤来弄玉,“这般慌慌张张的,发生了何事?”
弄玉偷觊了皇上一眼,见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一副琴瑟和鸣的样子,更添了几分勇气,“回娘娘的话,是景仁宫的宫女,说是贵妃娘娘身子有些不好,特来告三日的假”。
“胡闹!”
玄烨默然片刻,皱眉斥了一句,“院判都在她那处,何来不适?”
“皇上何必动怒”,钮祜禄皇后连忙劝道,“贵妃妹妹素来身娇体弱,昨日从慈宁宫出来的时候,小脸都白了,许是真的身子不适”。
“朕看她是有意躲懒!”
玄烨挥手扔出一个茶盏,瓷器破碎的清脆声如同惊雷一般,顿时,坤宁宫里跪了满地。
“才请安一日,便告了三日假,日后呢,难不成要学些小儿私塾做派,日日称病不去?”
“愈发胡闹了,此次,绝不可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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