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捧着杨芊羽的脸，用拇指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声音低沉而温柔地安慰着：“我们尽力照顾好赛音察浑，不留遗憾便可。”

杨芊羽止住哭泣，闭上眼点点头。

玄烨柔软的双唇落在她的眼皮上，随后轻声哄着：“阿羽，我不想看你难过哭泣的样子。以后有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

杨芊羽用力挤出一个微笑：“好的，我答应你。”

“走吧，我们去看看赛音察浑。”玄烨提高了音量，向杨芊羽建议。

二人手牵手走到赛音察浑床边。

赛音察浑这时已经醒来，只是还有些迷糊。

“阿玛，姨姨。”他轻声喊着。

玄烨先扶杨芊羽坐下，然后自己坐在赛音察浑的床边，拉住他的小手道：“是，阿玛在。”

赛音察浑声音细微：“阿玛，我脸上和身上好像长了许多小痘痘，宫女们说这会留疤，我会变得很难看吗？”

玄烨直接回答：“不会，脸上的痘疤会跟天上的星星一样可爱，就跟阿玛一样。”

坐在一旁的杨芊羽不禁勾了勾唇角：“这话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若杨芊羽记得不错，这分明是电视剧里的台词。

玄烨回头，面色严肃道：“这是当年我出痘时，窗花姐姐哄我的话。”

杨芊羽心中升起一丝怀疑，如果这是窗花姐姐说的，那窗花姐姐的来历应该有内情。

不过她也出声安慰了赛音察浑：“你看，姨姨和你阿玛都出过痘，服侍你的宫女太监们也出过痘，我们和他们丑吗？”

童言无忌，赛音察浑立刻回答：“他们有的丑，有的不丑。”

一旁的梁九功也不禁掩嘴笑了起来。

谁知赛音察浑伸出手指着梁九功：“阿玛身边这个公公就丑。”

梁九功当场尴尬愣住，玄烨忙严肃道：“梁公公是阿玛的贴身太监，赛音察浑不得无礼。”

梁九功心中升起暖意。

“梁公公虽然难看，但能力上佳呢。”玄烨继续说。

梁九功面色又是一僵。

杨芊羽都看不下去了，忙止住笑意批评道：“别老拿咱梁公公开涮了。”

梁九功也哭丧着脸，说：“是啊，皇上和阿哥竟拿小的开涮了。”

赛音察浑又指着梁九功的脸 ：“公公你别不开心，你不开心的样子更丑了。”

梁九功闻言，挤出一个笑。

赛音察浑又嘀嘀咕咕道：“笑比哭还难看。”

梁九功再一次愣住。

杨芊羽却皱眉思考起来，过了一阵，她才对玄烨说：“今日赛音察浑的话好似多了些，口齿也比之前伶俐。”

玄烨也注意到了这点，这孩子，似乎比生病前还聪明了。

他细细分析：“昨日，他精神不好，服药之后有所好转，如今已大好。”

杨芊羽微笑：“看来免疫系统跟病毒的战斗中，免疫系统又占了上风。”

玄烨好奇：“阿羽口中的免疫系统和病毒都是什么东西？”

玄烨、梁九功、赛音察浑、身旁的香岚和坠儿都眼巴巴地望着她，等待解答。

杨芊羽没有敷衍大家，天花知识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太重要了。

“天花，其实是由一种极细小的生物入侵我们身体引起的疾病，我们将这个生物称作天花病毒。它通过呼吸和黏膜及伤口接触，进入我们的身体繁殖。”

“病毒进入身体后，我们血液中就会出现免疫物质去保护我们，也就是我们身体的卫兵，在与入侵的病毒战斗。”

“免疫系统赢了，我们就好了起来；免疫系统输了，我们就……”

杨芊羽讲述了许久，才把病毒和免疫系统说清。

玄烨思考了很久，反而是赛音察浑听完后，立刻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免疫系统加油！不要输给病毒！”

众人看见他有精气神说话的样子，都不禁露出欣慰的笑。

太皇太后此时也来到了偏殿门口。

昨日她为了给杨芊羽腾出床位，就回到了以前居住的寿康宫休息。

听见屋中笑声环绕，她猜测今日赛音察浑的情况应该好转不少，忐忑的心情也消失，心中有了底气。

“哟，你们这么开心？”她高声问。

“乌库妈妈！”赛音察浑大喊一声，并挣扎着想起身。

看见孩子见到自己如此激动，太皇太后也加快了脚步，往床边走去。

玄烨忙起身，为太皇太后腾出位置。

太皇太后坐到床头，将赛音察浑的小身体搂在怀里：“精神头儿怎么好了这么多？”

杨芊羽在一旁解释：“只要熬过接下来两天，估计就能痊愈了。”

太后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高兴道：“果真如此？”

杨芊羽也回应着笑容：“果真！”

赛音察浑也听懂了二人的对话，接下话茬：“我好了之后，要出去玩，要见额娘，还要吃好多好吃的。”

太皇太后听他说话条理清晰，声音充满了朝气，更是欣喜不已。

“你呀，真是没辜负你阿玛和皇额娘的心力。”她夸赞着。

杨芊羽收起笑容，然后扯了扯太皇太后的衣角：“皇玛嬷，您出来一下，我有事向您禀报。”

看着杨芊羽严肃的面容，太皇太后又紧张起来，难道刚才的话都是骗她的？

太皇太后不安地与杨芊羽一同走到屋外。

杨芊羽将赛音察浑的视力可能会受影响的事告诉了她。

谁知她竟和玄烨一个态度：“一只眼嘛，哪儿有命重要？这些年宫里为保下孩子的性命，连送出宫给大臣养的法子我们都试了，结果还是得看天意。”

杨芊羽没想到，这对母子如此豁达，比自己期期艾艾，又是哭又是恼的好多了。

不愧是经历过大事的皇家母子啊！

虽说赛音察浑左眼的视力受影响仿佛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努力还是要做的。

眼科方面，此时没有精密的器材和各式各样的滴眼液，杨芊羽的知识也无用武之地。

但明目的药物，眼贴，太医院应该还是有的。

她再次命人召来太医，商讨如何保护赛音察浑的眼睛。

然而太医此时的建议是，痘疮正在发作期间，不能使用敷眼睛的药物，只能等痘疮结痂掉落后，再慢慢调理。

杨芊羽不死心，追问道：“那能不能在他喝的药里头，加一些明目清火的？”

太医点头：“这倒是没问题，臣立刻着手改方。”

方子改好，太医退下，不多时，新开的药就煎好端了上来。

赛音察浑最乖的地方就是不抗拒喝药，虽然每次喝药前还是要做许久的心理准备，但一旦做下决定，就会一股脑将碗里的汤药喝完。

杨芊羽也十分体贴，不仅给他准备了漱口的温水，每次还会准备各色各样的糖或者蜜枣。

想着喝完药后有糖吃，赛音察浑也没那么害怕吃药了。

*

三日后，赛音察浑其他的症状消退，身上的痘疮也结了痂，逐渐脱落。

杨芊羽命令宫女太监将他掉下的皮屑和疮痂每天必须在院里用火焚烧。

天花病毒能在疮痂里存活数年，这也是康熙在后来为大家“种人痘”的基础。

杨芊羽这几日休息的也不错。

下午，她陪伴在赛音察浑身旁，与他闲聊着。

赛音察浑忽然疑问道：“姨姨，我的左边眼睛怎么看不清楚东西？”

杨芊羽心中有些难受，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人都是这样的，一只眼睛好些，一只眼睛差些。”

靠在软垫上的赛音察浑伸出两只手在眼前晃悠：“可是以前，我两只眼睛都能看清楚啊。”

杨芊羽想了想：“那是小时候，长大些，就会有一只眼睛退化。”

杨芊羽没有办法告诉赛音察浑这个两岁的孩子，是因为这次生病，让他的左眼受到了伤害，今后可能跟大家都不一样。

不过她突然反应过来，她也伸出手在赛音察浑眼前晃了晃：“你的左眼能看见我的手吗？”

赛音察浑不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点点头：“能看到，只是有些模糊。”

杨芊羽立刻起身，并让赛音察浑稍等一会儿，自己去拿点东西过来。

她快步走出偏殿，前往慈宁宫正殿，寻到苏麻喇姑后，要了纸笔。

她拿起毛笔，笔尖在墨汁中轻卷，大手一挥，一张“E字视力测试表”出现在桌案上。

接着又马不停蹄拿着视力测试表前往偏殿。

“赛音察浑，你把右眼蒙上，看看你能看到那一层？”她拿着纸张站在五米开外，指着上头的E字，让赛音察浑指出方向。

经过几轮测试下来。

赛音察浑右眼的视力完好无损，左眼的视力确实受到了影响，但并没有到丧失的程度，也就是近视两百度的样子，对日常生活并没有太大影响。

杨芊羽高兴极了，如今的情况，已是最好的结果。

又过了两天，赛音察浑完全康复。

在杨芊羽的要求下，赛音察浑生病期间所用的床褥，毛巾，衣物，全都被拖出去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赛音察浑也慢慢接受了自己一只眼睛视力差些。

最开心的，莫过于太皇太后，前头死了这么多孩子，赛音察浑遭遇此劫却大难不死。

当初她为孩子起的“赛音察浑”这个名字，其中的寓意便是“强壮的男子”，如今他熬了过来，也说明这个名字起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