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冷，用过膳后，弘昱只能在房间里散步消食。

小短腿慢慢倒腾着，虽然左摇右晃，走的不是很稳当，但步子迈的甚是坚定，既没有因为惧怕放缓速度，也没有因为着急就加速。

他毕竟不是真正的一岁半小孩，耐心很足，虽然白天清醒的时间不长，但小孩该练的他都练了。

两个月练抬头，三个月练翻身，五个月练习坐，六个月开始爬，八个月的时候没能经受住美食诱惑开口说了第一个字，一岁开始练习走路，如今已经能走得稳稳当当了。

直郡王涮着羊肉还不忘看自己儿子，小家伙瘦归瘦，但小胳膊小腿都还挺有劲儿的，随他这个阿玛。

去年宫宴上，皇阿玛将太子之子弘皙带在身边，弘皙哪里比得上他儿子伶俐俊美，不过是沾了早出生几年的光。

幼时，皇阿玛总是将他和太子带在身边，不过太子占了‘嫡’，处处都要高他一头。

可弘昱是他的嫡长子，弘皙不过是太子的庶长子，在嫡庶上算是打平了，皇阿玛若是再偏心那就说不过去了。

一顿美食，也压不住直郡王内心的怒火和憋闷，起身准备去乾清宫时，眉头都是皱着的。

“爷去了皇阿玛那里，不妨问一问咱们何时出宫开府，几个女儿到现在都还没有出过宫，连自己独立的院子都没有，妾身早就盼着咱们搬出去了。”大福晋柔声道。

自家爷这驴脾气，可别待会儿把火气撒给皇阿玛。

一想到能出宫开府，直郡王心情的确没那么糟糕了。

“爷会向皇阿玛提的，咱们住的这院子的确太小了。”

比不得太子的毓庆宫宽敞，不过王府总归是要比毓庆宫大的多。

“可惜爷只是个郡王，只能建郡王府，还是比不得亲王府宽敞。”直郡王忍不住道。

说来说去都是皇阿玛偏心，对太子那般舍得，到了他这里，连个亲王的爵位都不肯给他。

“咱们先住郡王府，妾身相信爷会带我们住上亲王府的，爷现在这般年轻，妾身不急。”

直郡王任由福晋帮他将披风的带子系上，先是伸手揉了揉儿子毛茸茸的脑门，又认真的看向福晋。

“爷定给你们更好的。”

比亲王府更好的。

未竟之言，一大一小都听懂了。

比亲王府更好的只有这紫禁城。

大福晋说不出鼓励的话，在这方面，她们家爷委实不需要她鼓励，也不会说反对的话，因为说了也没用。

嫁给爷这么多年，她虽然没有参与过政事，可朝堂上的事情爷也不会瞒着她，有时还会说与她听。

她们家爷和太子是死敌，这会儿不争，等到太子上位，还不知一大家子下场如何呢，而且自家爷之所以在如今这个位置上，既有纳兰明珠等人在后面推着，又有万岁爷的安排，不是她们家爷一个人的事儿。

弘昱很是淡定，类似的话他阿玛说过不止一次，谁让他要在夜间给额娘治疗身体，不得不赖在额娘的卧房里，睡在阿玛和额娘中间，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听了太多阿玛和太子之间的‘爱恨情仇’，也知道阿玛的事业心有多强。

等着吧，待他为额娘治疗好身体后，便要使尽浑身解数缠着阿玛，占据阿玛搞事情的时间，消磨阿玛搞事业的雄心壮志，为阿玛的夺嫡事业添绊子。

直郡王不知妻儿内心真正的想法，只觉得福晋看向他的目光温柔且充满信赖，儿子也抬头眼巴巴的看着他，再想到四个乖巧的女儿，心窝里头暖洋洋的，眼下一时的困难不算什么，日子还长，他早晚要让他的福晋和儿女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人。

直郡王脚下带风，虎虎生威，从阿哥所到乾清宫的这一段路，硬是让他走出了几分霸气和锐气。

不过在见到皇阿玛时，人还是焉巴了。

“儿臣谢皇阿玛圣恩，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康熙也是无奈的很，他清晨下的旨，保清下午才过来谢恩，其余几个被封爵的儿子上午就已经来过了。

他不给保清封亲王，也是为了保清考虑，他若是把亲王爵位给了保清，将来保成还怎么封赏安抚保清。

如今留着余地，既是为了保清好，也是为了保成好，这是他最看重的两个儿子，也只有这两个儿子是他亲自取过乳名的，老大为‘保清’，太子为‘保成’。

“这是工部呈上来的府邸选址，清早就送到了，你先挑。”

老三几个上午就来谢恩了，可却没能先挑。

这有什么好挑的，直郡王起身凑到皇阿玛身边，就那么几个选址，都是在内城，根本没有偏僻的。

直郡王干脆选了一处离福晋娘家最近的，方便将来两家来往。

“出宫开府花销少不了，朕已经令户部拨给你们每人二十三万两银子，算是安家费。”

康熙示意梁九功将巴掌大的红木匣子呈上来，里面是十万两银票。

“这是朕单独补给你的，你是朕的长子，朕向来都是看重你的。”

所以这是皇阿玛对他爵位的补偿吗？

十万两银票哪里比得过一个亲王爵位。

他年长老三五岁，比老三早入朝堂参政六年，曾两次随驾出征噶尔丹，老三不过才去了一次。

皇阿玛给老三封郡王，就不应该只给他郡王爵位。

直郡王心里头委屈，哪怕接过装着十万两银票的小木匣子，脸上仍带有几分不情愿。

康熙也有几分理亏，以保清的身份和功绩，一个亲王爵位是该给的，保清现在体会不到他的用心良苦，自然是觉得委屈。

这孩子素来耿直，又待他这个皇阿玛亲近，都已经二十六岁了，在他面前仍旧和少时那样情绪外露。

康熙并不反感长子在他面前的这份不成熟，在外面，长子还是威风赫赫的大千岁，只是到了他跟前，才会像个少年郎。

“过几日找个好天气把弘昱抱过来给朕瞧瞧，朕看太医给的脉案上，这孩子虽然是早产，但已经养的差不多了，只是尤为嗜睡，该多出来活动活动才是，朕这个做祖父的，还不曾见过弘昱呢。”

想见孙子是真的，想哄儿子也是真的。

保清是顺毛驴，从小到大都是要哄的。

说到儿子，直郡王脸上的表情果然好多了。

“儿臣早就想让皇阿玛看看弘昱了，只是冬日天气太冷，弘昱又是早产儿，儿臣不敢让福晋带他去参加宫宴。”

阿哥所离皇阿玛的乾清宫很近，如今又是春天，找个阳光明媚、微风和煦的天气将弘昱抱出门，倒也不必担心身体受寒。

毕竟小家伙瘦归瘦，但身子骨却是康健的，从脉案上来看，甚至比大多数正常月份出生的孩童还要康健，应当是随了他这个阿玛，他自幼身体就很强健。

“小家伙是个聪明的，反正比儿臣小时候要聪明，八个月大就会说话了，还知道跟儿臣和福晋要吃的，如今走路也稳稳当当，儿臣出来时，弘昱正在屋里练习走路呢。”

保清说的这些，康熙大都知道，他还知道弘昱说的第一个字就是‘吃’，之后才是‘娘’和‘阿’。

倒不是他派人盯着弘昱，一个小娃娃，他让人盯着做什么，是保清这个做阿玛的，总是忍不住跟他分享孙子的事儿。

别看孙辈当中他见的最多的是太子保成家的弘皙，可要论了解，最了解的却是他一面都没见过的弘昱。

毕竟保成可不会像保清这样，时常在他跟前说起孩子。

直郡王炫儿子还觉得不够，又将四个女儿拉了出来。

“儿臣的大格格亲手给儿臣绣了一个香囊，皇阿玛您瞧，就是这个。”

玛瑙灰的香囊上绣了两根翠竹，单是配色就很是一言难尽了，至于这绣功，还不如配色，两根翠竹又矮又胖，还是歪的。

这也就是自家孙女，还是他的第一个孙辈，康熙不好说什么罢了。

直郡王还在一边描补呢：“大格格头一次绣东西，手艺还没练出来，先绣一个给儿臣的香囊练练手，等绣功练好了，再给皇阿玛做。”

康熙无言，他倒也不缺香囊，德妃便有一手极好的针线活，比宫中绣娘的手艺都好，公主们的针线活虽不比德妃，可跟大孙女比，那也算得上是天差地别了，他现在身上带的这一枚香囊，便是五公主所做，上面的瑞兽麒麟威武霸气，又精巧细致。

香囊是大格格做的，辫子上的辫穗儿是二格格编的，手腕上带的沉香珠串是三格格和四格格一起串起来的。

直郡王把四个女儿轮流夸了一遍，倒让康熙觉得有几分好笑。

保清从前可不是这样的，在弘昱出生之前，不会把孩子挂在嘴边。

这世上或许真的有天命一说，保清最先娶妻，可却连生四女，这第五个孩子总算是个小阿哥了，但最小的格格和小阿哥之间却足足隔了四年。

这四年里，保成家的弘皙出生了，为皇长孙，老五家的弘昇也出生了，为次孙，弘昱只是他的第三个孙子。

不过这前三个孙子当中，只有弘昱是嫡出。

这些年外面都传保清卯足了劲儿想生一个嫡长孙，所以后院中只有福晋接连生产，两个格格进门数年却一直没什么动静。

在康熙看来，这传言有几分真，但也不全是如此，嫡子谁不想要，他的儿子们又哪个不想生一个嫡长孙出来，不过保清后院中的格格没有动静，还真不是因为喝了避子的汤药，而是保清成婚后就没再去过两个格格那里。

保清随心所欲惯了，保清媳妇也不是个贤惠的，惠妃不管，他也没必要掺和保清的后宅之事。

保清只是他的长子，将来等太子继位后，能不被太子记恨，做一个稳稳当当的亲王，便是保清最好的结局了。

所以，他没必要去管保清的后宅之事，左右又不是宠妾灭妻，爱重嫡妻不算什么，哪怕保清是像先帝那样的痴情种，也危及不到江山社稷。

只要太子不如此即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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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