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敲诈

第二十一章敲诈

水珠敲击船檐,支撑窗棂的木杆摇摇欲坠,呷裹了水汽的气流灌入舱房。让小小的空间没有那么压抑沉闷。

王珊妮移步窗棂边,望着河面上从上倾泻而下的雨幕,击打在河面上,溅起朵朵水花。

船舱的地板上。

沉浸在悲伤情绪里的陈曦月忘记了诉说自己的故事,耳边尽是铿锵有力的磅礴的叩击窗棂声音。

·····

又下雨了。

百姓们期盼已久的甘霖,开始一连几日的光顾这人世间。

陈曦月突然嚎嚎大哭起来,恨不能把心肺都哭出来。

狭小的舱房愈加仄逼。

哭声、回声、击打声相互交错,萦绕、充斥在这不足七八平的空间里。

足足一刻钟后。

歇斯底里宣泄了一场的陈曦月哭声低缓下来,带着嘶哑的哭腔断断续续,继续说道:“我带着贴身丫鬟荷花从保定府的定兴出发顺利的出了城,往大兴的方向走。临近京城时,路上多了许多从西边过来的逃荒人。眼看京城在望,我们心里放松了谨惕。荷花前去打探消息,一个瞧着五六岁衣衫褴褛的孩子向我讨要食物,我一时心软给了那孩子一个干饼子。却不想惹了别人的眼。后来那孩子的母亲假意跟我道谢,伙同其他人趁我不注意偷走了我们的包裹。荷花上前争夺,被人拿石头敲破了头。那些人见荷花流了一脸的血,害怕沾染人命官司。而京城就在眼前,丢下包袱跑了,但我们的银钱却不见了。我只能简单给荷花包扎了伤口。在城外寻到郎中时,荷花已经昏死过去了。”

陈曦月心有余悸的缩了缩肩,“那郎中说再迟一点,荷花就凶多吉少了。饶是如此,荷花也整整昏迷了三日才苏醒。”

王珊妮心有所触,示意小月季倒了一杯水喂给陈曦月。

“谢贵人。”陈曦月低声道谢。

“那你怎么一个人在通州码头?你那个丫鬟呢?”

“荷花伤的太重了,只站起身就头晕的厉害。我们当了身上所有值钱的物饰,买了药又付了半月的房钱。我带着剩下的几十两银钱独自上京。”陈曦月又沉默了一瞬,解释道:“当时已至七月,我担心在狱中的父亲。安排好荷花。翌日便出发了,却不想到了京城,却是连城门都无法进去。他们派了人守在城门口,严加审查,说是捉拿逆党。” 陈曦月说完自己的故事,泄下一口气,人竟是倒了下去。

小月季上前查看,摸了摸陈曦月额头:“主子,额头不烫。”

王珊妮尚未反应,歪歪斜斜靠在桌边的东营已道:“大概是饿晕了。”一个响指。

下一刻,着粗布短袍褐色长裤面相普通的男子现身在舱房里。东营指了指地上的陈曦月,男子立即扛起人出了舱房。

整个过程堪称行云流水。王珊妮傻愣愣的问:“现在怎么办?她说的是真的?”

邪魅的东营世子走到门口,风吹得衣袍翻飞。

东营闻言,回头浅笑道:“真假与否,查查不就明了了。最多三日,消息就传回来了。三日后,正好这船要在天津码头停靠。”说完,还贴心的关上了房门,阻隔了外面的风雨。

小月季挪步到一侧的箱笼边,拿了一件薄风披放在床铺上。正要起身,人跟着船突然摇晃起来,慌忙抓住床沿,迅速转头见自家格格稳稳坐在椅子上。

小丫头提起的心才落了下来,咧嘴,欣喜道:“主子可真厉害。”

王珊妮笑着睨了小丫头一眼,道:“你家主子十三岁前,可是在南边长大的。”

何止是南边长大,本姑娘水性还不错呢。

好歹曾经参加过大学生游泳竞标赛,虽然初赛便出局了。

王珊妮趴在窗前的小桌上,眼睛盯着漫长的墨绿色的舞台,从天而降的小精灵们正在上面随风而舞、随风而歌。

之后的两日,雨势有大有小,时有时无。

王珊妮没再见到陈曦月,心里清楚,在查证信息是否属实前,东营世子是不可能让一个凭空而出的陌生人贸然接近自己。

在这两天里,王珊妮也没闲着,整理了目前得到的所有资讯,挑出疑点一一记录在案。

东营见了,还曾调笑:“你倒是上心。”

王珊妮只道:“尽力罢了。”那些人能让她进不了城门,就说明京中有人。且后台不小!“

说及这事,王膳泥好奇的看着东营世子,问出心中的疑惑,“保定府怎么回事?陈家小姐竟能如此畅通无阻的过去?”

恍若未察女人言语中的机锋,东营一脸笑意的说道:“现任保定府总督是两年前上任的于均荃,其祖父乃是于成龙。此人刚正不阿,甚得皇上器重。”

最后,东营意味深长的点了一句:“也是皇上忠实的拥扈者。”

王珊妮点点头,表示了解。

简单说,就是直臣,只听皇上一个人的指令。

史书上记载:康熙晚年的吏政相当混乱,贪腐之风盛行。

如此看来,老了的康熙也没有完全糊涂。京冀要地的掌权人,也不是谁都能操纵的。

王膳泥由衷感叹:“这人也是有能耐的,保定府辖区可不小。”听陈家小姐的意思,保定府下的州县吏治估计都算是一股清流了。

这话一出。

东营洋洋得意,挑眉笑呵呵道:“要不说那陈姑娘也有几分运道呢。”

“哦~这话怎么说?”

“定兴县县令乃四爷的门下中人,此人姓李,单名一个卫字。”

王膳泥诧异万分,恍然大悟般的喃喃自语道:“原来是他!”

这陈家小姐的运道都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了?”

“你知李卫其人?”这下轮到东营惊讶了。

王珊妮漫不经心的说道:“清朝名臣。稍晓清史的人都知道的。”

最主要的是,他是讲雍正帝电视剧里的常客。

东营一改潇洒慵懒的身姿,潋滟的双眼里精光泛滥,讨好的倒了一杯茶水送到王珊妮面前。

只见跟前的世子爷搓了搓手,既猥琐又忸怩的道:“那你可知晓本世子?”

王膳泥:“……”

几个呼吸后,王膳泥语气迟疑道:“东营世子?没听过!“

东营急忙摆摆手,郑重的自报了家门:“他哒木。”

王珊妮差点笑死,什么鬼名字。

用最灿烂的笑容,说最无情的话语,问东营:“没听过。这是你的姓氏还是你的名字?也许流芳后世的是你的别号,你有别号吗?”

自诩风流倜傥,魅力万千的东营世子此时一脸郁猝。好看的眉眼挤在一处,散都散不开。

良久,憋出一句:“爱新觉罗他哒木。”

肆无忌惮的嚣张的嘲笑戛然而止,王膳泥讪讪然道:“啊,皇亲国戚呀。抱歉我知道的爱新觉罗人士,不超过十根手指头。”

王膳泥伸出双手。

为扭转这尴尬的气氛,王珊妮强势转移话题:“我原想要是陈姑娘所言非虚,就送她进京,为其父伸冤。照现在的情况,怕是行不通。”

谁让之前佟府的事闹得太热闹。

不管是四大爷,还是王膳泥,都不想此时引起皇上的特别关注。

如今正是大家低调做人做事的时候。

未能流芳后世的东营一脸失望,语气里多了有别于平日里的低落:“顺天府尹曹德仁,乃康熙二十九年丙午年进士。祖籍衮州府,济宁人。济宁在聊城的南边,两地相隔不远。我们这次下江南就会途经这两个地方。以我的估计,那曹大人怕是早得了东昌府传去的信。不然,那城门处守着的人怎么解释?”丢下这些话,东营留下一个萧索的背影,回了自己同样局促的船舱。

王珊妮悄然闭嘴,关了门,往床铺上一躺——闭眼休息。

不知过去了多久,小月季轻轻的推醒王珊妮,低声说道:“主子,到天津码头了。可要下船舒展舒展?”

“几时了?”

“未时末,快申时了。”和衣而眠的王珊妮起身出了舱房,站在甲板上,手里撑着一把桐油纸伞迎风而立。

身后的小月季几次欲言又止,终是开口劝道:“主子,要不您还是带上围笠?”

“不要,闷死人了。我们下船去逛逛。”

小月季欣喜的跟着王珊妮下船。

天津码头。

相较于通州来说有过之无不及。

就是整个码头笼罩着鱼腥味,如影随形。王珊妮走了一段便被劝退了。

主仆二人原路返回,往客船而去。

突然,有人大力的从身后抓住王珊妮胳膊拽了一下。

王珊妮一个没留神,跌了一跤。

“主子!”小月季慌忙上前搀扶。

王珊妮起身凝视拉拽自己的人,眼神冰冷。

那富态的汉子兀自展开怀里的画像,仔细对比一番。

随后不耐烦的挥手:“快走,快走。别耽误爷的事。”

王珊妮被这恶人先告状的语气恶心的不行,哼笑一声:“照你这意思,本姑娘还得谢谢您大人有大量了。”

“嘿,你这小娘皮,咋听不懂人话呢?快滚,惹着你官爷爷,小心吃不完兜着走。”那汉子用一口官话口吐芬芳时,不忘叠好的画像,揣进怀里。

王珊妮的白眼翻上了天际。

小月季已经撸了衣袖,站在王珊妮身前,气愤的大声呵斥:“你骂谁呢?如此无礼。”挺直小身板一副随时准备干架的模样。

心中划过一丝触动。

王膳泥正要开口,人群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哎呦,钱哥您这是干嘛呢?”

一个干瘦的小老头窜到汉子跟前。来人有五十上下,精瘦精瘦的。靠近那汉子附耳低声嘀咕了几句,然后一边驱散围观的人群,一边冲围观的人吼道:“散了,散了啊。围着干嘛呢?”

小月季见了,骂道:“哼!狗仗人势的东西。”

那人却未见丝毫生气。

身材矮小的小老头脸上甚至带上和气的笑容,语气谄媚,露出牙花帮子:“两位姑娘对不住了。钱哥上个月才刚上衙,很多事务还不甚熟悉。您二位有大量,绕了我钱哥这回。”

又指了指天上的云层,提醒道:“两位看这黑云压着呢,这雨也是说来就来了。别让雨淋着两位了。”

“想就这么算了?刚才不还爷爷前爷爷后的?”王珊妮好笑的看着面前的老头。

这人倒是合的一手好稀泥。

小老头呵呵笑着。

心里把姓钱的孙子,骂了个狗血淋头。也不知钱家老爷子花了多少银钱,能把这个二货塞进了衙门。

可苦了我这个糟老头,天天给这孙子擦屁股,也不睁大狗眼瞧瞧,这紫色裙衫的姑娘那头上戴着的饰品可是内务府样式的。

算了,管他招惹的哪路神山。赶紧送走,错不了。

短短几个呼吸,小老头心里计较了几个来回,再听了王珊妮这语气,连忙点头哈腰,谦卑道:“姑娘有何要求尽管提?只有我们能做到的,定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王珊妮看向已经退缩几米远的汉子,轻描淡写的说道:“怎么也得赔些精神损失吧?”

“啊?”

小老头与那汉子只觉天雷滚滚。这么一个钟灵毓秀的姑娘,怎么开口却是黄白之物呢?!

世风时下呀!

不过….

小老头堪堪松了一口气。

要钱好呀!这钱家,就这东西多。

那汉子脸上露了喜色,主动走近一步,试探的问:“一千两?”

今儿上值前,汉子想着晚上去赌坊,溜达溜达。身上这才带了一千两银票。

若是这姑奶奶狮子大开口,就只能遣人回家取了。

王珊妮:“……“这哪是宵小鼠辈?完全是财神爷呀。收敛了心情,斜了一眼汉子,撇过头去,不出声。

小老头一看这神情,还有什么不懂的。

于是,轻轻撞了下那汉子的手臂。

汉子闻弦知雅意,往袖里一摸,手里多了的一叠银票。

照耀着王珊妮的眼。

然而,此时此刻,酸涩一点一滴的弥漫了王珊妮的四肢百骸。一息间,王珊妮嗅见了由内而外散发的酸臭味。

那是嫉妒的味道。

且把自个儿熏了个底朝天。

化身移动醋缸的王珊妮神色复杂的捏了捏送上门的银票。心里只有一个声音:自己这雍王府的小妾真是可悲可叹啊!使劲想想,唯一能安慰自己这透心凉的小心脏的怕就是那小权势了。

尽管多是扯扯虎皮的小权。

但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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