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辛谷
就在东营世子耐心即将告罄之际,陈曦月开口了:“贵人没有把小民仍下船,想必也调查过陈家。我有一个小弟,今年刚启蒙入学。两年前,过继给了桐城一户人家。去岁末,父亲觉察到异样。早早安排人把弟弟送去了桐城。却无人知道父亲毫无征兆的过继弟弟,送弟弟回桐城族地,又早早给我定下亲事,这诸多事皆是辛谷多次给父亲建议的…….”
陈曦月喉头哽塞,瞬间难以发出声音。
过去的种种,一幕幕的浮现。
欢乐的,伤心的,迷惘的……
突然。
她慕地抬头,神色慌张的看着王珊妮,朱唇颤抖启合:“辛谷.....他早就预料到陈家会有今日?”
声音里的颤音,在这狭小的舱房里尤其响亮。随后又很快的隐没在船工们的号角里。
不理会失魂落魄的陈曦月。
王珊妮站起身,把窗棂支棱开,探出头去。
只见客船行驶到一处激流转角处的滩域,船家爬上手臂粗的桅杆,指挥着七八个船工不停的调整白帆。
明明就在前不久,太阳还曾不留情面的炙烤着大地。
短短几日过去,一场说长不长的暴雨掠过。
早晚的温度已悄然降了下来。
想起昨晚小月季还在可惜买的漂亮裙裾没能穿上几回,天就冷了。
脸上不知不觉挂了笑。
王珊妮不在意那个辛谷是否有什么阴谋诡计,或是从何处得知了什么内幕消息,从而未卜先知替陈家做了打算。
回身重新落座后。
就目前的情况,想那辛谷多半是为了报陈家的救命之恩。
王膳泥现在只想知道此人的去向:“他离开陈家时,可有说要去何处?想彻底救陈家,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找到辛谷,由辛谷出面申冤。”
无需王膳泥把事情掰开揉碎了讲给陈曦月听。
自幼承训庭下的陈曦月了解王膳泥此话地用意,不再隐瞒,道出了辛谷的去向:“去西南蜀地一带游历了。”
陈曦月努力回想:“小民记得他离开前,父亲曾笑说辛谷看着是八尺男儿的粗汉子,却有一颗未泯的稚子之心。小民当时好奇,便问父亲为何如此说?父亲哈哈大笑后说到,辛谷一心想沿着诗仙的足迹,一观蜀道的难,是否真如诗文中的一般难于上青天。探寻诗仙家族所在地的宗祠,考究一番。辛谷乃是外邦人士,时常会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一开始我们只当他在说笑并未放在心上。后来不久,父亲有一天从外地回来说辛谷竟是追寻李太白的足迹去了。“
王珊妮心头猛的一震,总算知道之前那种熟悉又矛盾的感觉是什么了?
这不就是自己最初出王府想要南下的心态吗?
对各种书籍中描写的烟雨江南充满了好奇,对诗人墨客的好奇。
总想出去看一看,瞧一瞧。
但.....
辛谷一个远渡重洋而来的外族人,他的到来其本身就说明了那是一个喜四处冒险的人。
王珊妮说服自己,压下心里那个没来由冒出的疯狂念头,转而问道:“按如今那县令的手段,令弟就算被陈家族地的人领养过继。窝赃反贼这种灭九族的大罪,令弟到时也逃不了。你父亲何以如此果决的就送走了你弟弟?你们陈家这一支,不是只剩下你弟弟这一个男丁吗?”
陈曦月脸上多了羞愧,难堪,却还是如实的道:“家弟不是记挂在陈氏族人名下。父亲把跟在身边几十年的亲随销了奴籍,又买了几十亩地,在族地的隔壁县落了户。家弟是记在父亲亲随名下的,而且……如今那亲随也改了籍。”
看王珊妮一眼,陈曦月脸颊涨红的解释道:“当时,父亲虽听取了辛谷的建议,心里着实对族人有愧,给族里送了一笔银钱,让族里买地建学堂。就算如此,父亲每日也是寝食难安。后来还是辛谷说那只是最坏的打算。累及九族的罪名不是那么容易定的。又……又说....“
陈曦月心虚的看了看斜坐在窗边沉默不言的东营世子,欲言又止,支支吾吾起来。
嘿?
什么时候,东营世子身上散发出不怒自威的气息了?
王珊妮黑黝黝的眼珠滴溜溜的转,八卦之火熊熊燃起。
东营不在痕迹的扫了王珊妮一眼,开口:“有话便说。”
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不可一世的模样。
真是稀丑稀丑的。
王膳泥瘪瘪嘴,挪了挪屁股,身子后斜,伸手抓过后面不足一尺距离床铺上叠放的薄被,简单的团了团垫在自个屁股下。
这凳子坐久了,真不舒服。
嘴上对陈曦月道:“但说无妨。”
陈曦月:.....
东营:.....
王膳泥粗鲁的行经让众人一愣,恍恍惚惚。
尤其被问话的陈家大小姐陈曦月,更是恍惚的稀里糊涂的把心里话秃噜了嘴:“辛谷直言当今圣上年迈,皇子们心思又在争储夺嫡上。吏治混乱。早些年圣上励精图治的时候,那县令就算有靠山有背景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也不敢大动干戈把事情弄得声势浩大,人尽皆知。自然也不能手眼通天,瞒天过海。”
陈曦月一口气说完。
王膳泥更加一头懵了。
就这。
就这……
“你的话没问题,是这个理儿。你怎么这么怕他?”王珊妮指了指东营世子 。
只差把脑袋埋进肚子里的陈曦月硬着头皮道:“公子一身华服,又听下面的人喊其‘世子‘。我——我——怕权贵们听不得那狂言……”
额?
是怕大家沆瀣一气吧。
不过,王珊妮不想深究别人的想法。
得知了实情,就该好好想想怎么帮陈家翻盘。
王膳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道:“你且下去休息,有事再唤你。”
自家的案子有贵人愿意相帮。
陈曦月“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容丽妍颜的女子眼泪簌簌地滑落砸在木地板上,晕散开来形成小小的一滩水渍。
女子梳着简单的汉人少女长用发髻样式,泪水糊在白皙漂亮的脸蛋上,凝白如玉的手紧捂住口鼻。一声声呜咽从指逢间冲出来,灌入舱房里所有人的耳里。
除了王膳泥。
而王膳泥呢?
正在自我鄙视缓冲中。
真是个坏家伙!
此情此景下,居然想得是美人垂泪梨花带雨美煞旁人。
为了止住那颗自主作恶的心。
王珊妮提了嗓门,嚷道:“世子爷,申冤成功之前你定要保住陈家老爷的性命?”
陈曦月猛得抬头,哭声一收,呛着自个“咳咳咳”个不停。
却不耽误其炙热的眼神望向东营世子。
东营:"....."
东营差点被她眼里的光和火给烧的灰飞烟灭。忙挪了视线,看着王珊妮一字一顿道:“王—格—格,希望本世子怎么做?”
微眯的眼轻蹙的眉让王膳泥本能的回避。
看着他那似笑非笑的目光。
顿时回神了,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讪笑的弱弱提议:“找人暗中保护?嗯…要不收买狱卒或是牢头?”
“呵!”
只听东营嘴里蹦出一个单音字节。
王珊妮知道自己犯蠢了。
立时起身殷勤的端茶递水,陪笑脸,舔着厚脸皮拍马屁:“世子您行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千万不要跟小女子计较,那话?怎么说来着?”
王珊妮故意装傻充楞,一歪头,一皱眉,又默了一瞬,才道:“对。就是孔夫子的那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您大人大量,快想个周全之策,可好?”
一个时辰里,王珊妮接二连三的变脸弄得人应接不暇。
就连自诩见过大风大浪的东营也只觉一言难尽。
纵然心有不爽这女人架他上高台,又对他颐指气使。
但以王爷如今对她的态度,却也不能斤斤计较追究到底。
最后。
东营点点头:“此事我会安排妥当。”然后起身出了船屋。
王珊妮默然的摸摸鼻头,对仍跪坐在地上的陈曦月道:‘去休息吧。世子爷既吐了口,必定会做到的。你也可稍稍安心一些。“
陈曦月跪直了身子,“咚咚“的磕了头,才步履不稳的起身出去。
小厢房里,只剩主仆二人。
小月季上前开解:“主子不必苦恼。“
“嗯?“
“世子爷呀!他是愉郡王府的嫡子。虽说不受老郡王待见,但从小金尊玉贵的长大。有脾气是肯定的。“想了想,中肯的提醒自家主子:”主子刚才的语气确实生硬,突兀。容易让人听了不喜。“
好吧。
那不是被自己的“伤尽天良”吓着了嘛!
急切之下,话都没过脑的嚷嚷出来了。
王膳泥垂头丧气身若无骨的趴在桌上,小眼神瞄着小月季,嘟哝:“我的话也是实话呀?“
就是嗓门突兀大了些。
而且不是马上低声下气道歉赔礼了吗?
哎!
好难!
想轻松混吃混喝好难!
算了。
找十三爷去,吃吃点心,抚慰一下自己这颗脆弱的小心脏吧。
于是,王膳泥做作的哀愁道:“小丫头,你去隔壁说一声我找十三爷去了。记得守好门。”
随后直接消失。
可怜的小月季被自家无良的主子惊了一个神思不属 。
这还是头一遭,自家主子在眼前展示消失术。
……
“十三阿哥,皇上正在跟各位大人商议火银之事。您带来的贺礼等皇上空闲了,老奴会及时呈给上去。”
一道清朗的声音道:“十三弟,你腿脚不适,皇阿玛也是体谅你。”说话的人言语间的关心里不时夹杂着幸灾乐祸和蔑视。
王珊妮悄悄的蹲坐在一棵大树后。
环顾四周。
四周一米多高的灌木丛环绕着自己。
从细小的灌木丛缝隙隐约可以看见正前方两三百米处有一座精美的殿宇。
一条走廊连接着右边稍小的一处侧殿。
这是哪儿?
王膳泥倾身向前,欲再探查。
远处。
另一道粗粝的说话声随之传来:“十三弟,九哥说的在理。你腿脚不便,快回府休息吧。你的心意,十哥我定会转达给皇阿玛。”接着,又听他问:“九哥,八哥他们进去好一阵了。爷的腿都麻了。不如趁十三腿疾犯了,我们送送弟弟,也回府去?”
声音里的烦躁显而易见。
之前那清朗的声音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个棒槌。你回府干嘛?难不成想你那蒙古福晋?好好给我待在这万春园等八哥出来。”
“八哥——”
“安静待着。“
“哎,知道了。”
……
王珊妮没再伸长耳朵偷听。
蹲坐在地上。
透过灌木丛仔细打量园子。
原来这里就是万春园!
咦?
那隔壁不就是举世闻名的圆明园了?
真想去看看。
要是十三爷去万园之园就好了。
王膳泥越想越美,猥琐的畅想自己游园的惬意画面。
脑海里,正穿过一座大花园往一处水榭去时身体突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
转瞬间,灌木丛里哪还有女人的身影。
“九哥,你绕着这树看什么呢?”
胤唐狐疑的绕着大树转了几圈,没发现可疑,放下疑窦。
转身对十阿哥语重心长道:“老十,你也回府吧。”
“你刚才不是——”
胤唐毅然打断:“快走。”
十阿哥胤俄见胤唐表情不似作假,讷讷的嘀咕:“早些说,我还能搭十三的马车回去。”
胤溏一个厉眼扫射过去,丢下一句:“没脑子的。”
就朝正北面的侧殿去了。
胤俄站在原地,委屈的小声嘟囔:“不就是不想让爷跟十三弟一起走嘛。怎忒的骂人?”
一阵嘟嘟囔囔后,胤俄独自骑马回府。
而王珊妮此刻尴尬的抠脚指头。
竟以一便秘蹲的姿势,出现在了十三的马车中。
王膳泥:“.....”我是谁,我在哪里。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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