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姝正忐忑不安的坐在储秀宫里一偏房的榻上。这三天里,不断有旨意下来,与她同届的秀女,或赐给众阿哥,或赐给其他宗室子弟,或封了皇帝的答应常在。
当然,还有只是记名没有赐婚,留着三年后再复选的,得到这样旨意的秀女都哭哭啼啼的回家去了,再拖个三年就成了老姑娘,被选中的概率几近渺茫,就算撂牌子出来后也难寻着个好人家。
当幼姝听到自己被记名的消息后,吃了一惊。她家室并不出众,阿玛已人到中年,顶天就是个五品的小官了;相貌虽然清秀水灵,但还没张开,也不足已让人惊艳;身材就。。。她现在满打满算也就是个一米五的小矮子吧。
幼姝便祈求自己是三年后复选,这样哪怕日后是老姑娘也能多过几年快活日子。不然,依她的家室,指定是许给人家当小妾的。
秀女得到三年后再复选的旨意是最早的一批,幼姝听到里面没有自己的名字后,心都碎了一地。但她又很快振作起来,祈祷自己不要被赐给比她爹年纪还大的老皇帝做小老婆。
之后到来的旨意便是:副都统法喀之女哈达那拉氏封为七阿哥嫡福晋,安亲王岳乐外孙女郭络罗氏封为八阿哥嫡福晋。
剩下的秀女被指了其他阿哥的格格,宗室的福晋和康熙的几位贵人答应。
念到最后,竟独独留了幼姝一个人站在庭院。幼姝尴尬的不知所措,那位总管的太监不客气的指了一处偏房:“你,去哪里头待着,贵人们都忙着呢,别出来裹乱!”
幼姝只得忍气吞声的待在里面,一直饿着肚子从早上等到了下午。
午后,正是最热的时候。储秀宫的人已渐渐散去,只树上的蝉还在吱吱的叫着,叫的人心烦。
终于,一身着深绿色宫装,面容严肃,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宫女推开了那间偏房。那宫女眼角已有细纹,瞧着年岁已不小,发间只攒了最寻常的绢花,但双眼炯炯有神,看着威严方正。
幼姝不敢轻慢,连忙起来福身,道一声:“请姑姑安。”
这位姑姑点点头,坦然的受了这一礼。她将一身浅绿色的宫女服装扔给幼姝,让她快点换好。
幼姝迅速的换好,跟着这位姑姑离开了储秀宫。这还是她入宫一个月以来,第一次离开储秀宫的宫门。
她低着头走在深宫长长的甬道里,偶尔看见其他宫女太监经过,但脚步声却轻微到不可听见。偌大的紫禁城,除了偶尔的蝉叫声和扫地声,竟寂静的让人心慌。
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这位姑姑在永和宫前停住了脚步。她径自走了进去,幼姝则安静的站在宫外,等候通传。
又在炎炎烈日下站了一个时辰,才见有小宫女来领幼姝进去。此时幼姝的里衣已被汗水湿透,额间的碎发被汗水浸湿成一缕一缕的,有些眼晕头胀,大约是中了暑气。
她暗地使劲的掐了下手心,强令自己清醒过来,以免待会失态。
踏入正殿前,就听见有小宫女的声音传来:“娘娘,富察氏到了。”
德妃正坐在正殿,盯着幼姝狼狈又不失稳重的样子,暗自点了点头,还算得体。她先前早已命人细细的查过,这富察氏家世清白,和佟家当真一点关系也没有。
但她只要一想,佟贵妃越过她指了位格格给老四,心里就膈应。既然命令已经下了,那她不介意多调/教下这个小丫头。
幼姝踏入殿中后,站正了身子便跪下磕头:“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大殿轻悄悄的,等了一会,只听见上面传来冷冷的一声“哼”然后没了声音。幼姝此时有些发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秉承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原则,老老实实的低着头不敢说话。
德妃矜持着等了一会,没想到这富察氏比她还沉得住气,竟然还傻乎乎的跪着。
若在宫里,但凡是个机灵点儿的,此时就已经开口说:
“奴才虽不知道哪里犯了错,但惹了娘娘生气就是奴才天大的罪过。请娘娘狠狠地责罚奴才,求娘娘保重玉体,先消消气。”
德妃有些郁闷,看着水灵灵的,怎么生了个榆木脑袋,幸亏自己先留了她一年,这种性子怎么知道伺候人。
德妃只得抿了一口茶水,慢条斯理道:“本官和你这孩子有眼缘,可愿意在宫里和本宫作伴?”
幼姝心中纳闷,自己和这位德妃娘娘平日里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惹了她?不过心里如何揣摩,面上却带着笑,道:“奴才谢德妃娘娘恩典,这是奴才求之不得的福分,奴才感激不尽。”
“哦?你是正儿八经满洲正黄旗出身,又过了选秀的复试,心里当明白是要被赐给某个皇家子弟。好好的主子没当,如今却要在这永和宫陪我,何来的福分一说?”德妃目光犀利的盯着幼姝,冷声道。
幼姝心里一惊,不愧是笑到最后的女人,果然不是个轻易好对付的。幼姝不敢糊弄,只老实的回答道:
“回娘娘的话。奴才起先没接到旨意,还以为是犯了错,要受重重的处罚、累及家人。如今这样对奴才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
德妃倒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诚实的回答。她本以为这富察氏会闪烁其词,推脱说:“能伺候娘娘,可是奴才全家求之不来的福分。”
她在宫里活了二十多年,这宫里的从主子到奴才,那个不是人精?她听多了这样真真假假的话,乍一听这富察氏老实诚恳的话,不由得高看两眼。
德妃心里一软,又见这孩子老实知礼,不似奸猾之辈。便颔首道:“秋月,带她下去吧。”
那位之间带幼姝来永和宫的,正是德妃的贴身宫女,秋月姑姑。她领着幼姝来道她睡觉的地方,给她讲了下大致的宫规。她告诉幼姝,平日里倒也不需要她伺候德妃娘娘,会有教习礼仪的嬷嬷来,她只需好好跟着嬷嬷学规矩就行了。
幼姝用心记下。送走姑姑后,查看自己住的地方,没想到自己竟分到了两个个单间。而且位置不错,采光很好,屋子的家具摆设的也很整洁,让她有种意外之喜。
不过在这宫中的日子,虽然没受多大的罪,但却无聊的很,每日上午跟着教习嬷嬷学三个时辰的规矩后,剩下的时间就是她自己的了,她生怕冲撞了那位贵人,尤其她现在也只是秀女的身份,便只能呆在屋里看看书练练字,倒是过的额外的清心寡欲。
只那日,她恰好偷偷出了房间去出恭,碰到要去内务府领布料的秋月姑姑。她一福身悄悄说了句姑姑好,便要溜走。
秋月一见幼姝这副受气包的样子,不免有些心疼。整日憋在房里不出来,她也怕闷坏了幼姝。就叫住幼姝:“我这边这有些事,脱不开身,你去内务府帮我领布料回来吧。”
幼姝见竟然放她离开永和宫,惊喜的应下了。她细心的问过秋月姑姑去内务府的路线,便有些兴奋的走了过去。
等到了内务府,她说明自己是永和宫来的,那管着分发布料的总管太监看是个面生的宫女,还有些不信,等看了幼姝的腰牌,才点头把东西给了她。
幼姝仔细的抱着三匹布料,刚迈出内务府的大门,突然从门口冒出来一个十五六七岁、白白净净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脸有些红,不好意思的看着幼姝,攥着衣角偷偷抬头道:“这布料沉,去永和宫的路途远,我来帮姐姐搬吧。”
这还是幼姝入宫以来第一次有人主动搭理她,她心中一暖,道:“谢谢公公,不敢劳烦公公,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那小太监听到幼姝唤他公公,一下子涨红了脸,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叫我小安子就可以了。”
他伸手,二话不说将布料抢了过来,也不看幼姝,闷头就抱着布料往前走。
幼姝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叫住小安子:“你走错了,永和宫是那个方向。”
小安子呆住,才发现自己出了洋相。他本来还有些羞愧,但看幼姝并没有嘲笑,也便搔搔头,跟着笑了起来。
如此,小安子和幼姝便熟了起来。他常托人给幼姝送来些小玩意,有时是一枚簪花,有时是几块花色好看的碎布料。
幼姝不敢轻易出宫;想托人还他,也没人敢接她的东西,所以只得收下,想改日见到他一并还他。
一日,小安子派人约幼姝出去,还传话说“不见不散”。幼姝以为是急事,就早上趁天黑之前溜了出去。
小安子拽着她去了偏僻的宫角处,看着她,鼓足好大勇气坚定道:“幼姝,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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