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爱哭鬼的泪水在眶子里打转，完颜照把食指都准备好了。奶娘端着碗走进来，瞧见十四阿哥表情不对，问完颜照：“这是怎么了？”

完颜照扬起脸：“饿坏了。”

奶娘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见完颜照伸手过来，直接把碗递给了她。

完颜照接过碗的一刹那，鼻翼微动：“这奶味道不对，是不是坏了？”

当年她生下长子李弘，获封昭仪，着实惹怒了淑妃萧氏，萧淑妃几次想下毒暗害李弘都被她识破并化解。原因很简单，她的鼻子对异味十分敏感。

只要饮食与平常的气味不一样，她总能第一时间察觉。

特别是在她登基之后，李唐皇室小动作不断，下药下毒的腌臜事没少干，甚至买通她身边的人和太医。

可每一次都没能得逞。

周遭的魑魅魍魉太多，哪怕每道菜肴都有人现场试吃，她还是习惯在吃食入口前先闻一闻。

谁知这一闻，竟然闻出了异常的味道。

奶娘一惊：“没有啊！刚挤出来的奶水，怎么可能坏掉？”

完颜照想了想又问：“你今天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吃食有改变，也会引起奶水味道的变化。

奶娘摇头：“没有，奴才的饭食每餐都有定数。”

那就十分可疑了，完颜照用银羹匙舀着奶水，羹匙颜色不变。

不是毒，或者说不是银能测出来的毒。

“奶水可有人试喝过？”完颜照继续用羹匙搅动，凑近了细闻，只能察觉出一点细微的气味，并辨认不出这气味的来源。

奶娘额上见汗：“挤奶水的时候都有嬷嬷盯着，虽无人试喝，却从没出过问题。”

完颜照将碗还给奶娘：“奶确实有异味，跟昨天的不一样，稳妥起见，还请你自证清白。”

她昨天喂过十四阿哥，记得奶水的味道。

喂养皇子责任重大，宁可信其有，奶娘接过碗，想都没想一饮而尽。

完颜照冷眼旁观，奶娘应该没问题，问题可能出在别的地方。

奶娘喝下并无特别的感觉，埋怨完颜照吓唬她，完颜照但笑不语。

又过了一会儿，奶娘忽然说肚子疼，拔腿就往外跑。

之后再没回来。

完颜照摸了摸顾倾的小脸蛋，喃喃自语：“看样子是泻药，怪道银匙测不出。”

奶娘都泻成这样，要是给十四喂下，就算勉强保住小命，人也废了。

她的男人，可以娇气，可以爱哭，身子不能废。

不过话又说回来，十四阿哥已经满月了，想害他的人早不动手晚不动手，为什么偏选今天？

才想到这里，外头忽然一阵大乱，德妃温婉的声音被无限拔高，听起来居然有些刺耳：“郭络罗氏，你趁我不在都做了什么？”

宜妃正坐在外间等皇上，想等皇上来了让完颜照展示一下才学，压一压九格格的风头，杀一杀德妃最近的锐气。

结果皇上没等来，倒是德妃先回来了。

回来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了，进门就朝她吼，张嘴闭嘴郭络罗氏，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宜妃也没惯着：“乌雅氏，你发什么疯？别是在承乾宫吃了瘪，受了气，不敢冲着皇贵妃使，回来把我当软柿子捏吧？”

她是在永和宫坐了一会儿，想等着皇上过来，可那又怎样？

永和宫不许人来吗？不许人坐吗？

宜妃已经做好了跟德妃打嘴仗的准备，谁知德妃踩着花盆鞋跌跌撞撞直奔内室，嘴里喊着十四。

此情此景，何等熟悉。

当年六阿哥忽然发病，她正在永和宫跟德妃闲聊，没等太医赶到，六阿哥便咽了气。

德妃也是这样，踩着花盆鞋跌跌撞撞往内室跑。

此后也不知是听了谁的挑唆，德妃居然把六阿哥的死全算在了她脑袋上。

太医都说六阿哥是猝死，并非有人下毒。德妃偏不信，扯着皇上的袖子，眼睛却盯着她，哭喊着让皇上给六阿哥做主。

幸亏皇上明察秋毫，没理会德妃的哭闹，带着她离开了永和宫。

难道往事又要重演？

这回出事的是十四阿哥？

想到这里，宜妃浑身毛发都竖起来了，慌忙扫视四周，只见九格格和十二格格木头人似的呆立在原地，并没看见完颜照的身影。

一晃神，人去了哪里？

很快，内室响起了完颜照清亮的声音：“德妃娘娘莫急，十四阿哥没事。”

与此同时，十四阿哥的奶娘从外面慌慌张张跑进来，快步走进内室。

隔了一小会儿，德妃的声音恢复了往日温婉：“是你发现了奶水有异样？”

完颜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紧不慢：“臣女的鼻子自小对异味敏感，昨日臣女喂十四阿哥喝奶，闻过了奶水的味道，今日再闻，便觉有异。”

德妃压低声音问奶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六阿哥不明不白的猝死，德妃几乎把永和宫里的奴才换了一大半。给十四阿哥选奶娘时，她也不相信内务府，这个奶娘是乌雅家老太太亲自挑的，德妃也派人调查过底细，十分可靠。

奶娘慌忙跪下：“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奴才今日的吃食与昨日并无不同，奶水却……完颜小姐让奴才将奶喝下自证清白，奴才喝完腹痛难忍，差人给娘娘送了信，便一直待在净房。”

话音未落，奶娘再次蹙眉：“又来了，又来了，娘娘恕罪，奴才还得去净房！”

说完一溜烟跑没影了。

德妃刚刚检查过十四阿哥，除了饿得吃拳头，确实没有什么大碍。奶娘也说，是完颜家的小姑娘最先发现奶水异常，而这小姑娘是宜妃带来的。也就是说，今天这事与宜妃无关。

是她错怪了人家。

德妃抱起十四阿哥，走到外间给宜妃赔不是。

出了这样的事，再加上有之前六阿哥的猝死，宜妃非常理解德妃的心情，破天荒地没借题发挥，反而好心提醒：“奶娘喝了奶水都泄成这样，要真是喂给才满月的孩子，结果可想而知。今日这事得让皇上知道，必须查出真凶，不然……”

宜妃没把话说完，德妃却心领神会。

“不过在没查清楚之前，我有件事求你。”从前她与宜妃关系极好，两边时常走动，直到六阿哥出事，才渐渐形同水火，势不两立。

宜妃知道德妃所求为何，事关皇嗣，她又在场，不好袖手旁观。

“留你在永和宫陪十四阿哥几日，你可愿意？”她垂眸问完颜照。

完颜照乖巧点头：“臣女喜欢十四阿哥，臣女愿意。”

宜妃让她气笑了：“小小年纪不知羞。”

童言无忌，德妃也没放心上，还跟着凑趣：“你喜欢十四，等你长大了给十四做福晋好不好？”

完颜照认真点头：“好。”

“想得美。”宜妃用护甲轻轻点了点完颜照的额头，与德妃相视而笑。

谁都清楚，以完颜照的出身，根本不够格给皇子做福晋。

出了这样的事，德妃肯定要审问永和宫的一干奴才，还有的她忙。宜妃到底是外人，不宜久留，告辞离开。

送走宜妃，德妃当即沉下脸，将十四阿哥抱回内室放在摇篮里，让另一个奶娘挤奶水出来，用碗盛了端给完颜照。

完颜照接过奶碗，先用银匙搅动奶水，见银匙并未变色，这才低头轻嗅，并没发现异常。

德妃还是不放心，命人倒出一点让奶娘喝过，等了一会儿无事，才亲自喂给十四。

平时十四都由奶娘照顾，德妃并未亲力亲为，再加上出了这样的事，她心里乱糟糟的，才喂了一勺就呛到了十四。

“德娘娘，我来喂吧。”完颜照扬起脸说。

德妃诧异，站在她身边伺候的宫女春芳低声道：“昨儿皇上让完颜小姐陪十四阿哥玩，完颜小姐喂十四阿哥喝过奶，十分妥帖。”

难怪今日是完颜家小姑娘第一个发现了奶水的异常。

也亏得是她，她的鼻子又格外灵敏，不然十四现在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触景伤情，德妃下意识想起了早夭的六阿哥。再看完颜照，只觉她长得慈眉善目，竟与太后小佛堂里供着的观音有些像。

皇上和太后都说十四是个有福的，果然如此。

德妃将碗递给完颜照，看着小姑娘稳稳舀起半勺奶水，稳稳喂到十四口中，被这么多人盯着手都没抖一下。

十四一边喝奶，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完颜照看，好像对她充满了好奇，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完颜照一连喂了四五勺，速度虽慢，却一勺都不曾呛到十四。

这一点连伺候孩子伺候惯了的奶娘都做不到。

德妃终于放下心来，这时门外有人通传：“皇上驾到——”

宜妃：多年不白之冤，终于可以洗刷了吧。

顾倾：又洗白一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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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