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玄烨这么说，孝庄很是欣慰。在她心里，福临已经是个好皇帝，他敢于打破陈规，敢于和老臣们对抗，敢于任用汉人和洋人。她固然知道玄烨会子成父志，将福临尚未完成的事一样一样完成，却没想到，玄烨在这个年纪已经开始考虑让百姓富足的事。

“玛嬷？”玄烨见孝庄微微愣住，不由问：“您在想事情？”

孝庄笑道：“玛嬷在想，也许我的孙儿真的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初的小孩子。”

“孙儿早就不是小孩儿了。”玄烨打开折扇缓缓扇着，“不是孙儿夸口，玛嬷若是信得过孙儿，将天下大事全都交由孙儿处理，孙儿也未必就做不好。”

“玛嬷知道，你学了很多本事，也看了不少书。可是……”孝庄拿起果盘上的一颗橘子递给玄烨，“治理国家远不像书本上写得那么简单，这世上的人，包括前朝大臣在内，也远比你眼中所见要复杂得多。”

“孙儿明白。”玄烨收敛了张扬神色，“可是玛嬷，那些原本就该孙儿做的事，早早晚晚都会落到孙儿肩上。孙儿总不能一辈子做个儿皇帝，一辈子由着那四位大人辅政吧。”

“那当然不成。”在这一点上，孝庄是很坚决的，“可是呢，玛嬷觉得你还是要耐下心来，静静等待。早晚这处理政事的任务会落到你头上，不必急在这一日半日上，有人比你更着急。”

四位辅臣固然觉着自己是了解孝庄的，其实孝庄更了解他们。给玄烨立索尼的孙女儿做皇后固然是玄烨自己争取来的，也是孝庄落下的一颗重要棋子。如今索尼已经老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被先皇召唤走，他赫舍里家成为后族，这老家伙在离开之前总要给他孙女儿、儿子们铺好路啊。

孝庄自然是从她多年来的政治经验上判断这件事的，多少忽略了玄烨和蕈芳之间的感情。即便索尼还没有老到要让玄烨提前亲政的地步，赫舍里蕈芳也已经开始替自家夫婿着急，在索家给玄烨敲边鼓了。

祖孙两人你先给我行礼，我再给你行礼，如此这般折腾了一番，这才得已面对面坐下来好好聊一聊。近来鳌拜张罗圈地之心不死，索尼懒得同他掰扯清楚个中厉害，索性继续告病假，在家中躲清闲。

蕈芳见玛法所写的字仍旧遒劲，自然知道他这病多半有些装的成分在里面。

“玛法，孙女儿出嫁了，您就不疼孙女儿了，是不是？”蕈芳在索尼面前秒变小女孩，毕竟也只是个十岁出点儿头的孩子，在疼爱自己的人面前撒撒娇再正常不过了。

索尼好笑地瞧着蕈芳，道：“这话是怎么说的？玛法疼你，可惜你远在宫中，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你我祖孙二人也难得能见上一面，所以玛法还是希望皇上能多疼我孙女儿些。”

“皇上他待我很好。”在这一点上，蕈芳说得一点儿都不勉强，“西学学馆开馆那日，孙女儿和皇上一起去参加了，可是玛法您却没去。”

“这是你们年轻人，还有钦天监里那帮洋人该搞的玩意儿。”索尼捻着胡须，眉头轻锁。他固然是支持皇上的，可是在表面上，他还是不能表现得太过。

蕈芳直言道：“皇上他是对的。孙女儿一直都知道玛法您开明，也一直以为您会理解皇上和孙女儿。”

“我理解，可是朝廷里的那帮大臣们却未必理解。”索尼轻声叹息，看着蕈芳的目光中透着些期望，“孙女儿啊，那学馆若是不曾设立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可这是打着皇上的旗号设立的，最好很快便有所作为，玛法的话，你能懂么？”

蕈芳轻轻点头，可这其实不那么容易，科学研究是要建立在一定理论基础上的，没有理论基础，楼建得越高，崩塌的时候就越惨烈。

蕈芳不再想学馆的事，开始对着索尼旁敲侧击，“您说，咱们满人入关坐天下，难道就只是为了享受，为了占有汉人的花花江山么？”

索尼没想到孙女儿会问自己这么一个问题，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初时，八旗中的确有部分人只是为了享受，甚至想着抢汉人一拨便回关外。像如今这般坐稳汉人的江山，只能说时也运也。”

“孙女儿以为，既然上苍给了咱们满人坐天下的机会，那皇上包括大臣们最该做的便是治理好天下，而不是想尽了办法欺负汉人从而保证满人的权益。”蕈芳说得义正言辞。

索尼自认为他已经很了解自家孙女，可是听到蕈芳说的这番话，又觉着他家孙女儿其实离他很远，“这是皇上对你说的？”

蕈芳摇了摇头，“皇上固然和孙女儿想法相同，可是您知道，孙女儿若非发自内心这么想，断然不会在您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索尼微微颔首，不要说旁的大臣，便算是他这位首辅，想的也不过是如何安定好大清的天下，却并未想深一层。

“玛法，只有皇上手握大权，大清才有可能真正走长远。”蕈芳轻轻握住索尼的手，“如今鳌拜在朝中如此嚣张，只会增加汉人对我们满人的仇恨。孙女儿希望，玛法您能帮皇上、帮大清。”

索尼直视着蕈芳如水一般的眼睛，他自己的内心慢慢坚定下来，“芳儿你说得不错，请皇上提前亲政的确是帮大清，也是帮索家、帮玛法、帮你。”在亲孙女儿面前，索尼自然没必要藏着掖着，“玛法老了，做首辅也做了多年，早就做累了。在玛法临走之前啊，就希望看到我的孙女儿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有人疼，有人爱。你可能不知道，太皇太后一道懿旨将你立为中宫皇后之时，你玛嬷既高兴又有些忐忑，生怕后宫太大，原本被我们捧在手心儿里‘无法无天’的格格在那里面儿受委屈。”

索尼虽然说这话是从他夫人口中说出来的，可蕈芳清楚，他玛法也这么想。

“您只管放心，皇上他待我很好。”蕈芳秀眉轻挑，眉眼间透着那么一股子飒爽英姿，“他若是胆敢待我不好，孙女儿自然有法子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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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最好的助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