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归来

康熙三十四年,五月初八日,皇太子婚礼成,宴于文华殿之北;六月初七日,册石氏为皇太子妃,告祭太庙。

身为胤礽嫡福晋的瓜尔佳氏,乃正白旗都统石文炳之女,闺中素有贤名,皇太后赞其“名门佳媛,人品贵重,德才兼备”。

……

柳丁仰卧在舒适的一方小天地里,百无聊赖地吐着口水泡泡,一副吃饱后的餍足模样。基本上她已经适应了作为一名婴儿的生活状态。

天知道五一自驾游也能遭遇飞来横祸,高速上十二车连环相撞,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等她醒来时,她已经莫名其妙地成了现在这个肥嘟嘟的小人儿。

“瞧咱们四姑娘的模样,将来必定是一表人才。”说话之人乃是柳丁现在的乳母之一林氏,她与另一位乳母何氏闲暇之余最爱叨咕叨咕她的小八卦,大概是占着她如今小小的什么都不懂,这两人倒是不避讳她。

“可不是么,我就没见过像咱们姑娘这样乖巧的,从来都不哭不闹,多省心呐。”何氏接道,语气甚是与有荣焉,婴孩乖巧,作为乳母的她们也轻松不少,对柳丁的疼爱反真心许多。

又一个口水泡泡到了嘴边啪叽一声破了,柳丁同学嚅嗫着小舌头努力制造下一个,默默无语,她好歹二十老几的人了,虽说现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但那不是因为个人条件不允许么,要她像真正婴孩那般一饿了就哇哇大哭,一便便了也哇哇大哭,实在太跌分子,是以,她把哇哇大哭换成了咿咿呀呀地叫唤,偶尔还配合着挥舞下小肉拳头。

初时,照顾她的乳母不懂,好在经过几次惨痛的教训后两人大悟,止不迭地大赞惊奇。

不一会儿,有小丫鬟来报,太太要见她。乳母恭敬地应是,给她裹好温暖的襁褓抱着她匆匆赶去太太屋里,也就是她便宜老妈博古济吉特氏的住处。

其实也不远,便宜老妈的院子和她现如今所处的院子只隔了一堵墙,老妈想见她,基本上可随时召唤,事情不多的时候还会留着她晚上一起睡。

便宜老妈是蒙古人,柳丁对她的第一印象是温和,眉眼线条极是柔美,是个漂亮的人儿,她与石文炳生育了两儿两女,是石家大功臣,得丈夫喜爱,夫妻相敬,人生已是颇为完满。

便宜老妈的屋里暖融融的,从乳母手中接过婴孩抱在怀中在榻上坐下,一五六岁左右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围着她高兴地说着,“额娘,你瞧妹妹,她似乎又胖了些。”

博古济吉特氏摸了摸她的小脸蛋,温柔着笑说:“你这小脸蛋什么时候也能像妹妹这样多多长肉才好呢。”

那五六岁的小萝莉笑开来,白皙的小米粒牙煞是可爱,小脑袋更是摇得拨浪鼓一般,“额娘,我可不要像妹妹这样胖,可像极了小猪罗。”

孩童稚趣之语,惹得屋中众人笑声不已,柳丁无聊地吐了个泡泡,心说,谁敢试试吃了睡睡醒了吃还不胖,她跟他姓去。

这小萝莉是她的便宜姐姐,家里排行老三,人称三姑娘,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叫富达礼一个叫庆徳。

她目前还不知道小萝莉的名字,底下人一般都称呼“三姑娘”,她还蛮好奇她自己将来会被取个啥名儿。知道她为啥叫柳丁吗,她爷爷有一个笔画特复杂的名字,一想起当年入学写名字的情形眉头就皱成了川字,疼爱孙女儿的他大笔一挥,选了个笔画仅比“一”字多了个勾的“丁”字,这名儿让兴冲冲翻着辞海字典的她爸妈无语凝噎。

一想到疼爱自己的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柳丁只觉得鼻子发酸,粉嫩的小鼻头泛红,连带着眼泪就要冒出来。

博古济吉特氏一低头瞅见她这副委屈的小模样,心疼不已,连声哄着,询问的眼神扫向一旁侍立的乳母,分明是在责备她们照顾不周。瞬间的凌厉叫乳母们慌了手脚,惶恐地表示四姑娘从来没这样过。

柳丁收起愁绪,她确实没在人前这样失态过,即使身为一名小婴儿,她也有她的自尊。初时那些漆黑的夜晚,也只有几声蛙鸣能应和她内心的痛。

她,还做不到“既来之则安之”,心态一度消极得想着是不是现在死了可以马上回到原来的世界发现这不过是一个梦而已。一个骨头都没长全的小婴儿自杀绝壁是一项不啻于吉尼斯纪录的创举,大环境下人还是动物之所以能生存,生理性本能占据了主导地位,于是,她还活着。

亲手将睡着的小婴孩送进内室,为她掖好被角,留下了乳母林氏和她身边的大丫鬟翡翠看顾着,博古济吉特氏轻手轻脚地出来,面对下人,她自有一番威严,不然可做不来这大家子的主母。

何氏低头束手站在下方,面对着看似温和实则最重规矩的主母,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放肆的,竖着耳朵随时准备回答问题。

四姑娘吃喝拉撒十分规矩,但有一点,不爱哭闹也不爱笑,最常见的便是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呆呆盯着某处看半天,看得累了便偏头睡去。今儿个委屈的小模样还算是难得的表情了。

博古济吉特氏听着心中思忖,她何尝不知这些,都道是四姑娘乖巧,她却开始忧心孩子是否出了什么问题。

酣然入睡的柳丁同学自然想不到,她被打上了疑似智障的标签。

她的便宜老爹石文炳去年底升了正白旗汉军都统,目前驻防杭州,自她出生就没见过。石家一门煊赫,石文炳祖父石廷柱乃清名将,为大清入关立下赫赫战功,谥忠勇,去世后由石文炳承袭了三等伯爵。石文炳老爹石华善是石廷柱的第三子,顺治时是二等侍卫,因脾性合了豫亲王多铎的胃口,做了人家的乘龙快婿,封和硕额驸。

石华善自郡主去世后未曾续娶,这么多年来独自一人居住在郡主府,自在得很。石文炳夫妻俩多次请求他搬去石府好膝前尽孝都被他拒绝,倒不是不喜儿子儿媳,实则这府里有太多与亡妻的回忆,不舍。外人不知者,初时还议论,石文炳也被扣了大大一顶不孝的帽子,好在有明白人,众人感慨于石华善的情深意重,都道豫亲王当年好眼光。

已入腊月,眼看着康熙二十四年即将过去。博古济吉特氏也越发忙碌了起来,年节上家里的大小事务不少,她心里惦记着四姑娘的问题始终不得踏实,府内又无个能说话的,只盼着石文炳早日归家。依着上次接收到的家书来看,石文炳这几日便能到达京城。

屋内的炭盆烧得火热,间杂着哔哔啵啵声,博古济吉特氏氏坐在炕上为四姑娘缝制贴身穿的小衣裳,忽闻得外面起了喧哗声,放下小衣裳,翡翠掀了帘子出去,有外边的小丫鬟兴高采烈地来通报:“翡翠姐姐请好了,老爷回来了!”

翡翠闻言,一脸喜色,赶紧的进屋,博古济吉特氏已然听见,从炕上下来,一旁的碧玉连忙取来氅衣给她披上,稍作整理便迎了出去。

还未到廊下,石文炳便已到了内院,口中呼着,“快回屋,外边冷。”三两步到了博古济吉特氏身边携着进屋,自有丫鬟帮忙更衣不提。

一路舟车劳顿,待作一番洗漱完毕,博古济吉特氏已经吩咐下面人摆好了饭菜,就着香热的气息,石文炳食欲大好,久违了家的味道。

“老爷怎么的今日就到家了?”还到的如此突然,都没给她相迎的机会。

石文炳吃饱喝足,端了茶盏在手,满足地叹息了一声,靠在软塌上,瞧着对面的妻子笑道:“太太有所不知,此番先走了水路,比之完全行陆路快了不少。”放下茶盏,石文炳含情脉脉地瞅着博古济吉特氏,摩挲着手中柔软的指头,“辛苦你操持这个家了。”

博古济吉特氏脸微赧,嗔了他一眼,“你我夫妻,老爷何必如此见外。”

石文炳目光如水,情意绵绵地看着爱妻,新婚至育四个子女,已十年有余,她的容颜褪去娇嫩,比之初见,凭添了成熟风韵,越发迷人,加上这次外任许久未见,竟不知不觉看痴了。

博古济吉特氏心里甜蜜,偏了身子佯避,口中娇声呼道“老爷”,这一声直教石文炳酥了半边身子,妻子的小女儿情态挠得他心头发痒,握着妻子的手紧了又紧。

夫妻俩这一番做派,哪像老夫老妻,比之热恋情侣都不遑多让。丫鬟们都是有眼色的,早就退了出去。

柳丁若是见到自己老妈如此会撒娇,定大呼上当,要知道她老妈在府里下人眼中可是以规矩甚严著称,看她两个乳母每次见她老妈时噤若寒蝉的寒碜样就知道。

不嫌害臊你侬我侬的夫妻俩叙话罢,院子里有了声音,翡翠隔着帘子在屋外回禀,“老爷,太太,三姑娘院子里的玉珠说三姑娘听闻老爷回府,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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