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八旗子弟考核，富达礼果真如华善所言，三优通过。夸岱也拿了三优，不过他二哥法海在骑射方面不足，只拿了二优一平。

最令人意外的是鄂伦岱，他三门考核皆靠前列，属于三优甲等。

自年前被佟国纲往死里打了一回，他跟变了个人似的，往日嫖赌占尽，在养好伤后尽抛下，每日勤学苦练。身为佟国纲长子，他本身底子就不错，这几个月打磨下来，颇有成效，不光是身体肉眼可见的强壮起来，连精气神也恍然一新。他在佟国纲三子里，容貌最佳，如今更显英武不凡。

佟国纲冷眼看着，既不言语也不阻拦，他就想看看这孽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鄂伦岱的额娘瓜尔佳氏却是高兴坏了，不住念佛，口呼祖宗保佑，她的儿子终于知道上进了。

因他成就优异，保送进侍卫遴选。

佟国纲犹觉云里雾里，和康熙提起此事，康熙倒是纳罕，遴选那日在上位一观，又指了一名侍卫上前比试，鄂伦岱很是轻松地将人撂下。

康熙抚掌，“此子有先祖遗风，大舅当放心也。”

佟国纲老脸一红，嗫嚅道：“早知道狠狠打一顿能开窍，我就不该手软以前。”

康熙大笑，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钦赐鄂伦岱二等侍卫衔。

佟国纲一颗心落在了实处，再看鄂伦岱就无比顺眼，可惜，鄂伦岱并不买他的帐，每每气得肝疼不提。

一月北面罗刹国再度侵占雅克萨城，康熙多次遣派使者进行交涉警告，罗刹国置若罔闻。前几年，康熙已经就武力收复雅克萨做了多项准备，天时地利人和之际，下令将军萨布素率军驱逐罗刹人，收复雅克萨。

京城有血性的男儿皆自请上阵，鄂伦岱其列，上允。

瓜尔佳氏一听鄂伦岱要上战场，只觉天都塌了，在屋里抹泪不止，佟国纲斥她妇人短见。

“佟家跟着太祖打天下才有今日，岂出惧上战场的子孙！”

鄂伦岱在收复雅克萨一战里表现突出，获得了萨布素赞赏还在上表康熙时夸了几句。

同样参与这场战争的还有乌尔衮，他率巴林部族，在围攻雅克萨城时于外围阻击罗刹援军，为城外军队主力削去后顾之忧。

战争捷报传回京城，长公主喜极而泣，又忙派人将消息送去石府，博古济吉特氏跟她玛嬷一样，又哭又笑。

当年只会撒娇卖痴的小娃娃眨眼长成顶天立地能保家卫国的男子汉，她们是既欣慰又心酸，眼泪便止不住。

眼看着又到了过年时节，京城内外白茫茫一片。

腊月二十九晚上，石文炳才赶回京城。

这一年来，他分外辛苦，眼瞅着瘦了不少，博古济吉特氏心疼得直掉眼泪，塔娜跟着哭，富达礼和庆德见到阿玛激动之下也红了眼眶。

只有没心没肺的舒宜尔哈和姬兰两个人坐在炕上跟看戏似的。

石文炳捏了一把两个小家伙的俏鼻子，“小没良心的。”

舒宜尔哈不服，扭头抗议自己的漂亮鼻子被蹂躏，“阿玛坏坏！”

“哦哟！”石文炳赶紧地凑过去，“舒舒，再叫一声阿玛。”神态和华善说这话时简直一模一样。

舒宜尔哈瞅着自个老爹为了赶路胡子拉碴的确实可怜，她就大发慈悲一下吧，嘻嘻一笑，“阿玛！”吐词清晰。

“哎！”石文炳一高兴就将舒宜尔哈抱起，举高高，乐得舒宜尔哈咯吱咯吱笑。

姬兰目露羡慕之色，张了张嘴，也学着喊了一声“阿玛”，屋子里的人都很惊讶，这大半年来，无论他们怎么逗，姬兰都不愿开口，没想到第一声竟然是喊了阿玛。

石文炳放下舒宜尔哈，抱起姬兰，连连夸，“好孩子好孩子，知道和阿玛亲。”

博古济吉特氏嗔笑，“老爷您这话说的，好像孩子不该和我亲似的。”

石文炳连忙表示怎么会嘛，边说着边逗姬兰，“好孩子，快叫一声额娘，你额娘都吃味了。”

“额娘…”姬兰声音细细的，仿佛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博古济吉特氏却是高兴坏了，“今儿个真真是好日子，老爷回来了，姬兰也终于开口说话了，我这心呐，总算是落到了实处。”忍不住又湿了眼眶。

石文炳将姬兰放在舒宜尔哈身边揽着博古济吉特氏坐下，取了帕子亲自给她擦拭，“既是好日子，就不兴掉眼泪，仔细伤眼睛，正是该高兴才是，你瞧我这副造型，还望太太体贴于我。”

瞧着屋里孩子们都在，博古济吉特氏就有些不好意思，啐了一口石文炳，忙起身唤人去准备一应物品伺候他梳洗。

等两口子走了之后，几个小的你看我我看你，都哈哈大笑。博古济吉特氏听得声音，着人领了他们各自回去歇息。

石文炳洗漱过后，恢复了些风采，精神头十足，与博古济吉特氏两人你侬我侬地缠绵了一夜。

次日一大早还要赶去郡主府，他眯了一会儿就起床去见了阿成。

两师兄弟已经有五六年没见了，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隐忍的激动。

“师兄，别来无恙！”阿成笑，“起这么早，未免太操劳了些。”

石文炳老脸微热，举拳掩唇咳了一声，“你这幅模样，我都不敢认。”

阿成摸了摸脸上虬髯，“话说赵武灵王身长八尺八寸，龙颜鸟噣，广鬓虬髯，面黑有光，胸开三尺，气雄万夫，志吞四海。我不过是慕赵武灵王之勇，效仿一二。”

石文炳嗤他，“少给自己贴金，说吧，悄没声息地混进府上是想干嘛。连信都不知道给我去一封，若是让皇上知道你回来，你这逍遥日子是过不成了。”

阿成见石文炳径自找地方坐下了，便在另一边坐下，伸手取水壶沏了两碗热茶，“我那好徒弟你的小舅子为了讨你姑娘欢心，眼巴巴地要送两只海东青来保家护院，这两只是我亲手喂养长大，交给别人我可不放心，认主前若是伤了你姑娘，简直坠我一世英名。”

“这一套用来忽悠别人可以，”石文炳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感觉身子暖和许多才道：“我却是不信的，乌尔衮带了许多舒舒的小玩意走，要提前认主对你来讲不是难事。”

阿成讪笑，“有一个太了解自己的师兄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像你这个年纪时，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你却还在蹉跎岁月，师父是化外之人，自是不受红尘约束，你却是不同，往日种种，该放下了。”

阿成沉默。

“她男人去年死了后，就被雅布接回了简亲王府，有雅布在一日，她就受不了委屈。”石文炳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是哪天想开了就除去这一脸髯须来见我和你嫂子，这两日我会在郡主府。”

阿成点了点头，因垂着眼皮，看不见其中情绪。

石文炳无奈叹息，痴儿……

除夕家宴，石文炳与石文昌之间的气场十分冷凝。

华善脸色也不好，石文昌竟是带了马佳氏来，说是富察氏身子不舒服。来都来了，他老头子总不能把人家大过年的撵出去，外面瞧见像什么话。

舒宜尔哈和姬兰都是初次见到马佳氏，马佳氏十分热络，给了两个小的不菲见面礼。博古济吉特氏觉得太贵重了些，遂在马佳氏的两个闺女行礼时，从手上除下俩水色极好的玉镯给她们，马佳氏眼瞅着，笑容深了些。

舒宜尔哈心道她大伯倒是挺有眼光，这马佳氏巴掌大的小脸，眉目秀丽，肤白若雪衬得樱唇可人，柔柔怯怯好一副弱不胜衣，令人见之犹怜。比起她大伯母富察氏，马佳氏赏心悦目多了。

就算如此，她也宁愿对着她大伯母，马佳氏说话细声细气，好像一用力就要断气似的，她听着浑身不舒服。

好在，华善听见了她的心声，着人将她抱去，要带她看前些日子刚弄进府里的几只小奶狗。共有五只，毛色各不相同，这会儿正在屋子里打滚撒泼。

舒舒指着一只懒洋洋肚皮朝上蹬腿的黄毛笑，“喜欢它。”

丫鬟知机地拎起小黄毛到华善面前，华善无奈地捏了捏舒宜尔哈的小手，“宝贝啊，这就是一只土狗，要不咱们再看看？”

舒宜尔哈伸出小手，上面五个圆润可爱的小肉涡，她小心翼翼触了一下小黄毛的耳朵，小黄毛回了她一个很没形象的呵欠。

她嘿嘿直笑。

华善瞥了一眼地上那几只名贵的品种，心道真没用，还不如一只小土狗会拍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