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婉瑜脑中似有惊雷倏地一下轰炸开,旋即眼前一黑,又有一道白光闪过。
身形立在原地摇晃了几下,堪堪稳住,她扶着余嬷嬷的手,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弘,弘晖……”嗓子瞬间哽咽到说不出来话。
一旁的余嬷嬷见了,不免暗自心惊,一边用力扶住吴婉瑜的手,一边恶狠狠瞪向那个小太监,“说清楚了,弘晖阿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小太监被她的声音喝得又是一颤。
吉雅嬷嬷连忙开口,“你交待清楚了,自是不会罚你的。”
皇太后手握拐杖,也点了点头。
小太监又哆嗦了一会儿,方才疾疾开口,“弘晖阿哥在上书房与人起了争执,推搡间不知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竟将,将弘晖阿哥给推倒了!后脑勺撞在了门上,起了好大一个包!”
“皇上得知消息,已经事先赶过去了。另有太医院的太医们也到了,眼下正在给弘晖阿哥瞧着,四阿哥抽了空,吩咐奴才来告知福晋一声……”
出事地点毕竟在上书房,按说隶属前朝,吴婉瑜本不该过去。
然而吴婉瑜想着弘晖,一颗心悬在半空中怎么也放松不下来,想了想,她直接朝皇太后跪了下来,一双美目含着热泪,期期艾艾道:“皇,皇玛嬷,儿臣想……”
她话还没说完,皇太后已经了然,表情宽慰地把吴婉瑜从地上扶了起来,同时吩咐吉雅嬷嬷道:“备轿,哀家同老四媳妇儿一起过去看看。”
吉雅嬷嬷深知其中厉害,肃着一张老脸屈了屈膝,便下去准备了。
小太监也退了下去。
吴婉瑜把两个孩子交给寿康宫的宫人照看,便随着皇太后的轿辇匆匆赶至乾清宫。
乾清宫这头还是乱糟糟一片。
吴婉瑜扶着皇太后的手,一边惴惴往里走,一边悄声听着里头的动静。
大约是贵妃和德妃也收到了信儿,她俩来得要比吴婉瑜更快一些,眼下正在乾清宫里面抓着太医询问情况,两人一个赛一个地着急,原本柔和清丽的嗓音也逐渐尖锐起来——
“到底是谁家的臭小子,竟敢犯浑犯到了皇家头上?”
“弘晖的头上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本宫非要了那臭小子的脑袋不可!”
“胡太医你看……”
嘈嘈杂杂,人声鼎沸,吴婉瑜一时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的声音。
直到一声威严的男音大喝了一句:“都给朕闭嘴!”
里面才瞬间寂静了下来。
吴婉瑜连忙扶着皇太后的手走了进去。
“皇太后到!四福晋到!”伴随着太监的唱喝,里头人纷纷朝吴婉瑜看了过来。
吴婉瑜低敛着眉眼,沉沉注视着地砖,待走到殿内之后,才朝着上手位置行了个标准的礼,“儿臣见过汗阿玛,见过贵妃娘娘,见过额娘……”
她话还没说完,被贵妃匆忙打断,“你来了,快去里间看看弘晖吧,这孩子今儿可是受了大罪了,还得你这个做额娘的好生安抚一番才行。”
“是,儿臣领命。”吴婉瑜从顺如流地起了身,微微抬起头。
发现殿内站着的人可真不少,太子和太子妃,直郡王和直郡王福晋,几位眼生的小阿哥,还有一群模样紧张的小萝卜头。而不远处还跪着一群人,有的身着亲王服侍,有的穿着常服,认不出是什么爵位。
吴婉瑜心下瞬间了然,弘晖出事,多半与这几个小萝卜头有关。
然而此刻却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
她很快被人引着进入暖阁的里间。
一进去,入眼就看见胤禛背对她站着,一手垂于身侧,一手背在身后,表情凝重,眉宇微蹙,正目光幽深地望着床榻的方向。
“爷。”吴婉瑜叫了一声。
胤禛飞快转身,看见是她进来,忙过来牵了她的手,“你来了,”说话同时,捏了捏吴婉瑜的手背,“手这么凉,吓坏了吧?”
吴婉瑜点点头,只觉两股热意飞快涌上眼角,几乎要落下泪来,她竭力抑制住想哭的冲动,声音颤抖地问道:“弘晖,弘晖怎么样了?”
从寿康宫到乾清宫的路上,她与皇太后又迎来第二波报信的小太监,小太监说弘晖脑后的伤并无大碍,只是外表看着严重,颅内却是没有任何伤损,太医给弘晖检查脑袋时,特意问过有没有晕眩恶心的症状,弘晖阿哥都一一否决了。
“太医给弘晖的脑袋上了膏药,把伤处包了起来,眼下已经无大碍了。只是那药估计有安神的作用,药刚敷好,弘晖就经受不住困意,同我说了没几句话便睡着了,你若是来得快些,说不得还能跟他说上几句话……”
连胤禛这个阿玛都这样说了,吴婉瑜终于彻底放下了心。
她甩开胤禛的手,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掀开床边的帷幔,动作轻巧地往床榻边缘一坐,双眼满含怜惜与心疼地看向床上呈趴睡姿势的弘晖。
他睡得并不十分安稳,两条浓密的眉毛微微蹙紧,嘴角也用力地抿着,额角溢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吴婉瑜拿出自己的手帕,动作既轻柔又小心地将他额角汗水擦拭干净。
大约是感受到了吴婉瑜身上袭来的阵阵馥香,小弘晖忽地小声呢喃了一句,“额娘……”
“额娘在呢。”吴婉瑜急忙答应道,视线从弘晖的额角转至他的眼睫,这才惊讶发觉他刚刚其实只是说了句梦呓。
吴婉瑜有些哭笑不得。
这时候胤禛走了过来,大手往吴婉瑜肩上一搭,语气幽沉地道:“福晋就在里边守着弘晖,外头的事儿,爷来处理。”
吴婉瑜模样乖巧地点了点头,眼神一刻没从弘晖脸上离开过。
见状,胤禛心下又是一软,也跟着朝弘晖看了一眼,这才不甚放心地离去。
……
许是担心扰了弘晖的睡眠,外头并没争论多久,便移去了上书房继续吵闹。
吴婉瑜便继续安心守着弘晖,一直到日头逐渐西斜,才有宫人进来朝她请示:“给四福晋请安。”
吴婉瑜回头,语气淡淡地叫了声起。
那宫人便站了起来,语气却依旧十分恭谨:“回四福晋话,上书房那头且还没有个定论呢,皇上忧心弘晖阿哥的伤势,专门下旨,派了奴才们一路护送,先将阿哥和您送回府中安置,胡太医随行。”
“还有,弘晖阿哥养病期间,会有太医每日上门诊断换药,另外这段时间,您也不必入宫侍奉太后了,只需好生在府里看顾弘晖阿哥即可。”
吴婉瑜点了点头,看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小心翼翼把床上的弘晖移至担架上,忽而忆起什么,又问:“那四阿哥呢?”
宫人回:“待上书房那边事了,四阿哥自会回府。”
吴婉瑜又点点头,道:“还有寿康宫那边,太后娘娘她……”
宫人不等她说完:“弘昀阿哥和二格格已经被太后娘娘派人送过来了,眼下正在外头的轿子里等着四福晋呢。”
一听到两个孩子在等着自己,吴婉瑜的心瞬间紧张了起来,她不放心地朝弘晖又看了几眼,见他趴在担架上兀自睡得香甜,这才跟着宫人往外走,很快就到了乾清宫门外。
大约是有皇上特别交代过的缘故,宫人抬来的轿辇又大又豪华,一路稳稳地护送着吴婉瑜几人到了神武门外,又换上另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车轮滚滚,没一会儿就到了贝勒府外。
“奴才见过四福晋,见过……啊,大阿哥?”几个门房看见吴婉瑜从马车上下来,连忙过来行礼。
礼只行了一半,又看见被几个宫人从马车上抬下来的大阿哥,几个门房一瞬间吃惊到不行,口中也不知该如何请安了。
吴婉瑜挥挥手,吩咐白蝶先把弘昀和月月送回到李格格处,自己则是带着弘晖快步回了自己的后院。
余嬷嬷跟在后面,有心提醒:“福晋,阿哥该回自己的小院才是……”
“不行,我不放心,这几日还是先叫弘晖跟我住吧,嬷嬷你安排人去把后殿的房间收拾出来,这几日,弘晖便睡在那儿,也方便我亲自看顾。”吴婉瑜头也不回地吩咐。
“对了,胡太医到了没有?他要是到了,嬷嬷你去把他请过来,再给弘晖看看伤口。”
说话间,吴婉瑜已经指使着人,把弘晖的担架抬进了自己的寝殿里,又命人小心翼翼地把弘晖从担架上抱起来,抱到了自己的床榻上。
等宫人退开,她动作极快地扑到床边,掀开弘晖后脑勺处的纱布看了几眼。
余嬷嬷见此,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默默屈了屈膝,下去做好一应安排。
……
胤禛是戌时两刻回府的。
一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同吴婉瑜一般,先关心了弘晖的伤势,知晓他脑袋无恙,能吃能喝,且没有一丝一毫晕眩恶心的感觉后,这才跟着放下了心。
他把沾染灰尘的外袍脱下,随手丢在了苏培盛的手里,表情疲惫地挥了挥手,其余宫人便自发退了出去。
吴婉瑜走到他身侧,伸出双手给他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
揉了没一会儿,胤禛闭着眼睛捉住她的手腕,“别揉了,我没事。”说着,他睁开眼睛,眼底有些微红,大约是布了血丝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疲惫不堪。
但吴婉瑜才不管他那么多呢,此刻她最关心的还是上书房里的结果。
胤禛不叫她揉按穴位,她便从善如流地收回手,坐到胤禛身侧,红.唇轻启,开门见山问道:“爷,到底是何人要害我的弘晖?”
胤禛:“……”
他叹了口气,试图解释,“今天的事,只是一场意外。”
意外?
吴婉瑜挑了挑眉,摆明不信,她动了动手指,犹豫要不要直接把她下午查到的事情说出来。
就听胤禛再次开口,语气带着几分不甘,他道:“今儿这事,只能是个意外!”
吴婉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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