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府,蒹葭院。
乌拉那拉氏正在逗着弘晖玩,一岁多的小孩子白白嫩嫩的,手脚也有劲儿,蹬的虎虎生风。姚黄掀帘进来,但离的挺远,怕寒气过了大阿哥。
“怎么了?”乳母在乌拉那拉氏的示意下抱着大阿哥进了内室,她才开口问道。
姚黄行了礼后才说明来意,“崔家托了人来说请福晋帮一下忙。”
乌拉那拉氏起了兴趣,“他家姑娘还没入府就求到我头上来了?这是有多娇惯?”
听上去漫不经心,还有些轻视,可心里如何不羡慕呢?
“说是自家小女极度畏寒,希望福晋给安排一间地龙火墙都有的屋子。”
姚黄说了崔家的请求,凑近了乌拉那拉氏,拿出一张银票来,是五百两的面额。
“出手倒是大方。”乌拉那拉氏冷笑,“可惜呀,连我这个嫡福晋住的屋子也只有地龙罢了!还要火墙,可真是张得开口。”
可五百两银子着实不是一笔小数目,她若是办不到的话就不能收,否则以后崔氏进了府,她这个福晋也没什么脸面去立规矩了。
姚黄想到崔家人允诺事成后给她的一百两银子,咬了咬牙,“王爷不是买了地扩建王府吗?崔家既然想要这样的一间房子,何不直接给崔格格在那新盖一处小院?崔家这般娇惯女儿,崔格格肯定更愿意自己住一个院子,而不是和别的格格一起住。”
“未免离得太远了些?”
乌拉那拉氏是让崔蘅来分薄瓜尔佳氏的恩宠的,可不是要来当一个摆设的,否则她那么辛苦去求敏妃娘娘干什么?吃饱了撑得?
“崔格格能不能得宠谁都说不准。”姚黄继续劝说,“福晋要她也只是为了得到崔家的银钱供应,恩宠那些都是放在第二位的。”她有理有据,“美人容易找,有钱的美人可不多。”
乌拉那拉氏被说服了,“你说的有道理。那就这么回了崔家人,愿意不愿意只有这么一个选择。”
反正选哪个她都不吃亏,选偏远小院,她得了银子,不选,也能替她去分薄瓜尔佳氏的宠爱,她总归是赢家。
“那奴婢就先去回了话。奴婢告退。”姚黄行了礼后便出去了,只留下乌拉那拉氏兀自沉思。
风吹过树梢,夏天已悄然来到。
崔家得到消息后,崔蘅差点乐疯。
她本来还担心自己入府迟,怕是分不到一个单独的小院子,只能和别的格格同住,如今福晋送上来这么个大馅饼,还愿意修地龙火墙,她要开心死了。
既然女儿不在意偏远,崔大人和崔夫人也无可奈何。不过,若是真的得宠,远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再远也是四爷的后院里,只看四爷愿不愿意了。四爷不愿意,你就是把女儿放到四爷的眼皮子底下,也只是空气罢了。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所以崔家父母纵容了女儿的选择,他们不求女儿大富大贵,只求平安一生。
既然院子是新盖的,崔蘅的心思便蠢蠢欲动了起来。她为什么不能自己设计的舒舒服服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可能要在这个院子里住二十多年,一开始就弄舒服了,往后就享福了。哪怕出了意外,四爷没当上皇帝,反而是和四爷有仇的阿哥坐了龙椅,她更要趁着这二十多年多享受享受了,否则她多亏啊。因此得寸进尺的崔蘅亲自设计了院子和房间的图纸,尤其是她重视的卫生间,一定不能对付过去。
天知道在德嘉没苏出抽水马桶前,她在痰盂里上大号有多崩溃!事后还要别人来端走倒掉洗净,羞耻心碎了一地。还不如让她上农村那种旱厕呢,起码都混在一起了,别人不必欣赏她一个人的“杰作”。
但她好歹也是个小姐,不能和奴仆这些人一样上这种大厕,否则有**份。崔蘅想说:真的!她不嫌弃!她上辈子就是农村出生的,她接受得了!但没有人理解她的悲摧。在德嘉苏出抽水马桶后,她死活要在屋子里装一个,还装了浴缸,可惜母亲死活不同意安装一个淋浴,说不成体统,只能无奈放弃。如今有了机会,她一定将属于她自己的卫生间弄成她想要的样子,当然,干湿分离也是必须的。
当然她这么一通折腾,银子也是如水一般流了出去。工期紧,崔蘅要求又高,还要给福晋那边回扣,小小一个院子,垫进去一千两银子。
虽然因着德嘉的蝴蝶效应,外国的白银大量流入清朝,一直处于贸易顺差中,但银子的购买力还是很强的。一千两银子,都够在类似猫儿胡同这样的地方买一间三进的大院子了!
但那处院子其实面积挺大的,有个小二百平,因为离得四爷的前院实在太远,所以福晋也没多计较大小便划给了崔蘅。但后面肯定还有新人入府,说不定哪天就给她塞进来一个格格,住她辛辛苦苦设计了半天还花了大价钱的屋子,可能还是个白莲绿茶,一边住着她的屋子,一边气她。这能忍?
所以除了她住的正屋外,她并没有修东西厢房,反而颇有闲情逸致的修了小花园和凉亭,移植了不少花木果树,反正不让院子空置下来。福晋她们还以为她是个文艺女青年,殊不知她只是为了防止再有人住进来罢了。丫鬟们住在耳房,还能享受和主子一样的地龙火墙呢。
乌拉那拉氏只觉得这个崔格格实在没有眼色,完全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蹬鼻子上脸倒是玩得溜溜的。
她和四爷提了一嘴新格格畏寒的事,家里人求到她这了,她便允了,四爷没有反对。但第二天就让工匠们给每个格格的院子里通了地龙,福晋的火墙也安排上了,都是走的公中的账,唯独没有提及崔蘅的新院子,让她自己出的钱。乌拉那拉氏就知道指望崔蘅分薄宠爱这条路废了,一个未入府就被四爷厌弃了的格格,想要在后院生存下去,只能指望她这个嫡福晋。倒也符合乌拉那拉氏的心思,只是打压不下去瓜尔佳氏的恩宠,总是令她不安。
海兰珠,董鄂妃,德嘉皇贵妃,确实是不少女子渴望成为的人,她们都得到了帝王的偏爱,可对于和她们同期的妃嫔来说,无异于噩梦。所以乌拉那拉氏畏惧着瓜尔佳氏真的得了四爷的心,可她刚求了一个崔蘅进府,短时间内是不能再进人了,否则四爷的脸面就保不住了,只会让人认为四爷沉溺女色,不堪大任。她当时也是财迷了心窍,竟答应下这种糊涂事来,闹到如今,除了开了一条财路,什么都没落下个好。
姚黄看到乌拉那拉氏脸色不佳,也知她是厌烦了得寸进尺的崔蘅,但她已经上了崔家的贼船,现在是想下也下不去,起码得等崔蘅入了府,她才能和崔家断个干净。面对崔家新的要求,她硬着头皮也得上啊,那五十两银子不是好拿的。
“崔家又来了信,说是想先送一些家具入府,也省的再折腾公中布置。”
姚黄做出一副羞恼的样子,指责着崔家的不是,“福晋好心应了他们地龙火墙,哪知变本加厉的又送来了设计图纸,最后还要送家具进来!真的是养大了他们的胃口,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要不是福晋您给他们一直兜着,他们哪能上下嘴皮子一张就提出这么多要求?”
骂的越狠,福晋才会同意。因为她前期已经投入的够多了,最后撒手的话,不仅前面的脸白丢了,崔家也和她离了心,得不偿失。四爷那边已是无可挽回,只能抓紧崔蘅这边了。否则鸡飞蛋打两头空,福晋不得气死?
姚黄表面上是清数崔家罪账,但其实是提醒乌拉那拉氏她付出了那么多,不能轻易放弃。
果然,乌拉那拉氏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后又平息了下去,“随她去。”她狠声,“等进了府,她就知道自己犯的蠢有多可笑了!”
姚黄奉承道,“崔格格越蠢,对福晋就越有用。有崔格格在手里,崔家就会一直站在福晋您身后的。”
“这是她唯一的价值了。”乌拉那拉氏神色冰冷,“就看她听不听话了。”
她拨弄着手上的赤金珐琅嵌绿松石护甲,寒意深深。
听着雍王府传回的消息,乌拉那拉氏又一次同意了崔蘅的要求,她心心念念的黄花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终于可以陪着她入府了!这可是崔夫人特意找了江南杰出的匠人,历经三年辛苦打造而成的,如果带不走,崔蘅会心痛死的。
“咱们这般麻烦四福晋,会不会厌弃了你?”
崔夫人挺高兴自己为女儿准备的嫁妆能带进去,可他们确实提了太多要求,四福晋竟然都答应了下来,好说话的不可思议。
她被外祖父和父亲保护的好,在后宅心思上就远不及生意上精明敏感了,到了现在才察觉出自家的做法有些僭越,所以才忐忑的问了一句。
崔蘅也不急着吩咐下人收拾她要送进四爷府的东西了,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她陪坐在一旁,语气轻快的就像在说中午准备吃什么,“早厌弃了!在四爷为其他格格的屋子也通了地龙唯独没有我的院子的时候。”
“什么?”崔夫人花容失色,“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随即就掉下泪来,一边锤着崔蘅一边骂她,“就不该听你瞎折腾!弄得还没进府就被夫君厌弃!你以后可怎么办呀?”
崔蘅一边躲一边解释,“我的亲娘嘞!我这么做当然是想好退路的,否则父亲怎么可能纵着我胡闹啊!”
“真的?”崔夫人停下了手,她还是很信服崔大人的判断的。
“当然是真的!”崔蘅揉着被打疼的地方,“咱家除了钱能让福晋看的起,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就想着,与其指望四爷虚无缥缈的恩宠,还不如抓住实实在在的顶头上司。”
她正色起来,“四爷不会在乎一个小小的格格,我过得好不好,其实是掌握在嫡福晋手里的。我虽烦扰福晋诸多,未入府便被四爷厌弃,也就是我除了抱紧福晋大腿别无他路。”崔蘅笑了笑,“没有恩宠,还能为福晋带来银子,没有比我更合心意的妾氏了,我会一辈子平安喜乐的。”
崔夫人哭的更厉害了,将崔蘅搂在了怀里,声音颤抖,“可你还这么年轻,怎么能忍受得了那么漫长的寡居啊?”
一个妾氏,放弃了宠爱,就如枯萎的鲜花,寂静凋零。哪个做嫡妻的会容不下这样一个形同槁木的妾氏?她们巴不得所有妾氏都是这样的!
崔蘅拍拍崔夫人的背,开解道:“我不在乎四爷的恩宠的。我更在乎你和父亲,还有大哥和小弟,我安安分分的,崔家也就越安全。”
皇子们都已长大,康熙对于太子的猜忌也已出现端倪,她作为四皇子的格格,崔家早被打上皇四子一派的印记。她能做的,只有安安分分的等待。等到九龙夺嫡的尘埃落地,无论四爷胜还是不胜,崔家都得苟住了!
康熙舍不得杀他的儿子们,对于拥护他们的大臣可不会心软。索额图和纳兰明珠都折了进去,崔家,稍微擦点边就能死无葬身之地。
花钱能买平安的话,崔家就稳了!这才是崔大人同意崔蘅这么作死的根本原因,一个傻乎乎只会给出嫁的女儿送钱的家族,谁会看的上?也算另类的保全自家了,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有猪一样的队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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