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章

李氏那边听到小宫女的传话,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当真五十两?”

要晓得她们进宫二三年,每月份例不过只有二十两。

四福晋一碗莲子羹便吃去她们近三月的银子,别说李氏,就连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宋氏都沉了嘴角。

竟这般的铺张。

“太子妃也没这样过。”

李氏轻声感叹。

“当初我病的厉害,想求一碗参汤都不敢。眼下她无病无灾,四爷竟也舍得拿出五十两给她打牙祭。”

李氏的话叫宋氏颇为动容,她搁下手中针线,揉了揉自个儿发胀的眼睛。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五十两银子实在叫二人无法平静。

然于阮嘉而言,却算不得什么。

哪怕是这样来之不易的莲子羹,她也并未多喝几口,解馋之后便塞到了胤禛手里。

胤禛虽说并不得宠,却也是大清尊贵的皇四子。

他这辈子何时用过残羹冷炙,偏生小福晋递给他的姿势颇为自然,一副本该如此的架势。

“四爷,您也尝尝。”

她嘴角勾勒出好看的笑意,胤禛不想喝。

可阮嘉偏生非要拿勺子喂到他嘴巴边,“五十两呢,不喝多浪费。”

她如今倒想起来心疼银子了。

勺子已然递到唇边,胤禛推却不开,只得顺着她的手喝了一口。

莲子羹清心败火,喝起来的确凉爽。

“四爷这几日总是忧心忡忡,妾身这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来。”

阮嘉春秋笔法,既满足了自个儿,又显示出她对胤禛的关心来。

胤禛哪里会信她这套说辞,只低眸笑了一声。

阮嘉的这点小心机,无伤大雅,偶尔瞧她作一作反倒有趣。

否则这个西四所可就真死气沉沉,没半分意思了。

————————

眼瞧着到了晚秋时节,康熙显然还是没有要胤禛去上学的意思。

不过倒是解了他的禁足。

德妃特意过来瞧胤禛,这位额娘很是语重心长。

“你汗阿玛是要面子的人,虽说这件事上的确是你受委屈,然你当众顶撞他也不对。”

胤禛沉默不语。

德妃叹了口气,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同胤禛相处。

“其实只要你去乾清宫给他赔个不是,这件事就过去了。”

“额娘。”

胤禛打断德妃的话,抬眸静静盯着德妃。

儿子这冰冷彻骨的眸子叫德妃倍感陌生,她好像在胤禛眼中从未见过柔情。

这也难怪旁的皇子都不喜欢他,脾气实在叫人难以亲近。

“有劳你来一趟,我身子不爽,就不送了。”

胤禛这话说的生硬且无礼,显然他已经不想再听德妃啰嗦下去。

“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石头般的孩子。”

德妃无奈站起身,她想再说些什么,却又硬生生憋住。

看见胤禛这张冷脸,纵然再好脾气的人也受不了。

德妃气的拂袖离开。

阮嘉听寸芸说起此事,将手里头的暖炉略转了转。

“四爷的脾气哪里会主动认错。”

“是啊,可四爷若总这般同皇上怄气,咱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寸芸的话说的在理。

所谓夫妻,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再想想法子吧。”

阮嘉叹了口气,她原以为进宫是享福的,哪里料到这皇室的家庭纠纷竟也同普通人家一样,实在麻烦。

又过了两日,内务府的人开始给各宫各院裁剪冬衣。

阮嘉刚起身便被三福晋邀去,叫她帮忙瞧着挑缎子。

三阿哥素来比四阿哥得宠些,故而有了好缎子,四妃和太子妃选完后,便轮到三福晋。

“这身宝蓝团纹的我倒喜欢,只不过可惜只能做身马甲穿。”

三福晋端坐在上首,示意宫女一卷一卷的拿出来挑。

阮嘉在一旁瞧着,颇有几分羡慕。

“这样子大方,做马甲反倒不漂亮。倒不如同牡丹的那卷并作一处,做一身旗装。”

三福晋见阮嘉这般说,扬唇笑了。

“旗装自然得一整块料子做才好看,拼做一起多小气呀,没得叫人瞧不起。好像我们家没钱似的。”

这几位妯娌间哪有什么真感情呢。

三福晋说是叫阮嘉过来一起选缎子,实际上是借故炫耀。

“好看就行。”

阮嘉小嘴嘟起来,瞧见三福晋的轻狂样子,心里头不是滋味。

“咱们这样的人家,谁还敢非议没钱呢。”

真正的有钱人都极为低调的,怎么不见太子妃将几个福晋拉过去炫耀自己得了多少漂亮缎子呢。

阮嘉心里头瞧不起三福晋的肤浅,然三福晋的话却越发叫阮嘉不开心。

“一家子兄弟,也有亲疏内外之分的,又不是人人都有钱。”

若说前头只是炫耀,这话可就是明晃晃的讥讽了。

“嫂嫂说的是。”

阮嘉咬唇,竟也无话反驳。

打三福晋那挑完缎子回来,阮嘉连晚膳也不想用了。

看出阮嘉心情不好,胤禛示意苏培盛取蜜饯果子来给福晋吃。

阮嘉得了蜜饯,皱巴巴的小脸方才有所缓和。

“倒也没什么。”

她撅着嘴巴轻声道。

“今儿去三嫂嫂那里挑缎子来着,有许多我喜欢的,只可惜内务府并没给我送。”

她委屈,却也没明着怪胤禛。

“我也不稀罕那些缎子。”

她把下巴往上略微抬了抬,嘴上说着不稀罕,实则从她的眼神就能看出,她很想要。

胤禛如今为康熙不喜,内务府素来看人下菜碟,自然不会给阮嘉好脸色。

“给你送的都是些什么缎子?”

胤禛从前不大管这些,然却见不得阮嘉受委屈。

小姑娘年纪小,又被三福晋面对面的嘲讽。

胤禛就是这么过来的,他心里知道有多难受。

“不必看了。”

阮嘉摇摇头,话里带了几分哭腔。

“苏培盛,抬过来。”

内务府送来的缎子统共搁在一个不过十二寸长的箱子里头,打开一瞧,竟全是些奇奇怪怪的颜色。

这些颜色大多老气,上头的花样子也不是时兴的。

又是土黄又是闷绿的,给六十岁的妇人穿,人家都要嫌老气。

这也难怪阮嘉伤心。

“等明儿我叫内务府再给你送新的。”

胤禛摸了摸阮嘉的小脑袋。

阮嘉先前还没哭呢,听到胤禛这么说,颇为感动的点了点头,落下几行清泪。

“四爷这是要去向汗阿玛低头了吗?”

阮嘉一边说一边抽泣。

“有什么好哭的?”

胤禛见她眼睛红彤彤像只小兔子,忍不住拿手指勾了勾她的鼻子。

“我替四爷委屈,分明四爷什么都没做错。”

阮嘉摇头,扑到胤禛怀里。

“就算不为着你的缎子,我也该低头了。”

胤禛坚持不了多久,他也不能一日一日的蹉跎下去。

“那四爷打算怎么同汗阿玛低头。”

“去跪上半个时辰。”

胤禛低声道,从前他有错也是这么做的。

“四爷,您去跪着多累啊。”

阮嘉嘟起小嘴,拿指尖擦吧擦吧眼泪,哑着嗓子轻声道。

“您应该弄些汗阿玛喜欢的物件,再去说几声吉利话,哄汗阿玛高兴了,可不比您眼巴巴跪着有用吗?”

胤禛无奈,这小丫头倒是教起他来了。

“我做不来。”

“这有什么难的嘛,您就学我这样。汗阿玛儿臣知道错了,儿臣从今往后定然不再辜负汗阿玛的栽培。

这幅画是儿臣亲手画的,您瞧瞧,可还有精进的地方?”

阮嘉眼睛睁的又大又圆,小脸蛋更是认认真真的。

“再多说几句父子间的体己话,难道汗阿玛还能再生你的气吗?”

胤禛抿唇,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撒过娇。

“四爷,您就听我的吧。”

阮嘉想着这事关她的衣裳缎子,便揉着胤禛的心口,非要叫他答应。

胤禛被她缠得无可奈何,只得低声应下。

“我尽量。”

——————————

南书房里头,康熙刚瞧完折子,听到梁九功说四阿哥在外头。

“他跪多久了?怎么眼下才告诉朕。”

梁九功尴尬的笑了两声,众人都习惯了四阿哥一犯错便自动罚跪,但人家今儿可没这么犟了。

“四阿哥在外头站着呢,说是要给皇上您请罪。”

康熙颇有几分意外,他这个倔石头一般的老四竟也长嘴了?

“喊他进来!”

不多时,胤禛手里头捧着一叠子宣纸来了。

“儿臣给汗阿玛请安,汗阿玛近来身子可还康健。”

同康熙设想的不大一样,胤禛没有像从前那般要死不活,反倒看上去和缓了些。

“朕身子无碍。”

胤禛站起身,脸色颇有几分尴尬。

即便阮嘉昨儿已经给他示范了,但他还是不大真的复刻出来。

“儿臣这段时日心下懊悔,深感愧疚。儿臣不该这般鲁莽,伤了汗阿玛的圣心。汗阿玛拳拳爱子之心,儿臣已经有所感悟。”

康熙听到这么一长串肉麻的话,有些愣住了。

他这个老四,这铁嘴里头居然也能吐出鲜花了啊。

“嗯,你知错就好。”

儿子已经姿态这么低的求了情,康熙也不好再板着脸。

“儿臣这段时间痛定思痛,特意抄录了不少佛经期盼汗阿玛安康。”

胤禛将佛经呈上,他的字素来不错,是几个兄弟里头写的最好的。

康熙见胤禛写了这么多,心下感怀。

“你很孝顺。”

他破天荒的夸了一句,见胤禛脸色颇为动容,十四岁的小伙子眼中竟有了些许泪花。

康熙这舐犊之情渐渐显露,“朕罚你也实在重了些,从今日起还是照例去尚书房上课。

你的字写得很好,去库房挑几方你喜欢的砚台去。”

胤禛见康熙态度这么好,一时颇为讶异。

果真是爱哭的孩子有糖吃,阮嘉的法子虽说有些羞于启齿,效果却好。

“多谢汗阿玛恩典!”

胤禛去南书房没多久,这内务府的奴才便闻着味来了。

他们抬了不少缎子来重新给四福晋选,阮嘉喜上眉梢,忙叫寸芸去将三福晋叫来。

三福晋一瞧,这里头竟也有许多她不曾见过的,一时低了眉。

“三嫂嫂,快帮我选选吧,实在是不知哪个好。”

阮嘉对李氏和宋氏招招手。

“你们两个来瞧瞧这个,宝蓝的缎子漂亮的很,给你们两个一人做一身旗装。”

而这缎子,可不就是前儿三福晋炫耀的那一匹吗?

三福晋脸都气歪了,没想到这四福晋瞧着娇弱,竟是个有心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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