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那边听到小宫女的传话,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当真五十两?”
要晓得她们进宫二三年,每月份例不过只有二十两。
四福晋一碗莲子羹便吃去她们近三月的银子,别说李氏,就连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宋氏都沉了嘴角。
竟这般的铺张。
“太子妃也没这样过。”
李氏轻声感叹。
“当初我病的厉害,想求一碗参汤都不敢。眼下她无病无灾,四爷竟也舍得拿出五十两给她打牙祭。”
李氏的话叫宋氏颇为动容,她搁下手中针线,揉了揉自个儿发胀的眼睛。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五十两银子实在叫二人无法平静。
然于阮嘉而言,却算不得什么。
哪怕是这样来之不易的莲子羹,她也并未多喝几口,解馋之后便塞到了胤禛手里。
胤禛虽说并不得宠,却也是大清尊贵的皇四子。
他这辈子何时用过残羹冷炙,偏生小福晋递给他的姿势颇为自然,一副本该如此的架势。
“四爷,您也尝尝。”
她嘴角勾勒出好看的笑意,胤禛不想喝。
可阮嘉偏生非要拿勺子喂到他嘴巴边,“五十两呢,不喝多浪费。”
她如今倒想起来心疼银子了。
勺子已然递到唇边,胤禛推却不开,只得顺着她的手喝了一口。
莲子羹清心败火,喝起来的确凉爽。
“四爷这几日总是忧心忡忡,妾身这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来。”
阮嘉春秋笔法,既满足了自个儿,又显示出她对胤禛的关心来。
胤禛哪里会信她这套说辞,只低眸笑了一声。
阮嘉的这点小心机,无伤大雅,偶尔瞧她作一作反倒有趣。
否则这个西四所可就真死气沉沉,没半分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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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瞧着到了晚秋时节,康熙显然还是没有要胤禛去上学的意思。
不过倒是解了他的禁足。
德妃特意过来瞧胤禛,这位额娘很是语重心长。
“你汗阿玛是要面子的人,虽说这件事上的确是你受委屈,然你当众顶撞他也不对。”
胤禛沉默不语。
德妃叹了口气,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同胤禛相处。
“其实只要你去乾清宫给他赔个不是,这件事就过去了。”
“额娘。”
胤禛打断德妃的话,抬眸静静盯着德妃。
儿子这冰冷彻骨的眸子叫德妃倍感陌生,她好像在胤禛眼中从未见过柔情。
这也难怪旁的皇子都不喜欢他,脾气实在叫人难以亲近。
“有劳你来一趟,我身子不爽,就不送了。”
胤禛这话说的生硬且无礼,显然他已经不想再听德妃啰嗦下去。
“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石头般的孩子。”
德妃无奈站起身,她想再说些什么,却又硬生生憋住。
看见胤禛这张冷脸,纵然再好脾气的人也受不了。
德妃气的拂袖离开。
阮嘉听寸芸说起此事,将手里头的暖炉略转了转。
“四爷的脾气哪里会主动认错。”
“是啊,可四爷若总这般同皇上怄气,咱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寸芸的话说的在理。
所谓夫妻,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再想想法子吧。”
阮嘉叹了口气,她原以为进宫是享福的,哪里料到这皇室的家庭纠纷竟也同普通人家一样,实在麻烦。
又过了两日,内务府的人开始给各宫各院裁剪冬衣。
阮嘉刚起身便被三福晋邀去,叫她帮忙瞧着挑缎子。
三阿哥素来比四阿哥得宠些,故而有了好缎子,四妃和太子妃选完后,便轮到三福晋。
“这身宝蓝团纹的我倒喜欢,只不过可惜只能做身马甲穿。”
三福晋端坐在上首,示意宫女一卷一卷的拿出来挑。
阮嘉在一旁瞧着,颇有几分羡慕。
“这样子大方,做马甲反倒不漂亮。倒不如同牡丹的那卷并作一处,做一身旗装。”
三福晋见阮嘉这般说,扬唇笑了。
“旗装自然得一整块料子做才好看,拼做一起多小气呀,没得叫人瞧不起。好像我们家没钱似的。”
这几位妯娌间哪有什么真感情呢。
三福晋说是叫阮嘉过来一起选缎子,实际上是借故炫耀。
“好看就行。”
阮嘉小嘴嘟起来,瞧见三福晋的轻狂样子,心里头不是滋味。
“咱们这样的人家,谁还敢非议没钱呢。”
真正的有钱人都极为低调的,怎么不见太子妃将几个福晋拉过去炫耀自己得了多少漂亮缎子呢。
阮嘉心里头瞧不起三福晋的肤浅,然三福晋的话却越发叫阮嘉不开心。
“一家子兄弟,也有亲疏内外之分的,又不是人人都有钱。”
若说前头只是炫耀,这话可就是明晃晃的讥讽了。
“嫂嫂说的是。”
阮嘉咬唇,竟也无话反驳。
打三福晋那挑完缎子回来,阮嘉连晚膳也不想用了。
看出阮嘉心情不好,胤禛示意苏培盛取蜜饯果子来给福晋吃。
阮嘉得了蜜饯,皱巴巴的小脸方才有所缓和。
“倒也没什么。”
她撅着嘴巴轻声道。
“今儿去三嫂嫂那里挑缎子来着,有许多我喜欢的,只可惜内务府并没给我送。”
她委屈,却也没明着怪胤禛。
“我也不稀罕那些缎子。”
她把下巴往上略微抬了抬,嘴上说着不稀罕,实则从她的眼神就能看出,她很想要。
胤禛如今为康熙不喜,内务府素来看人下菜碟,自然不会给阮嘉好脸色。
“给你送的都是些什么缎子?”
胤禛从前不大管这些,然却见不得阮嘉受委屈。
小姑娘年纪小,又被三福晋面对面的嘲讽。
胤禛就是这么过来的,他心里知道有多难受。
“不必看了。”
阮嘉摇摇头,话里带了几分哭腔。
“苏培盛,抬过来。”
内务府送来的缎子统共搁在一个不过十二寸长的箱子里头,打开一瞧,竟全是些奇奇怪怪的颜色。
这些颜色大多老气,上头的花样子也不是时兴的。
又是土黄又是闷绿的,给六十岁的妇人穿,人家都要嫌老气。
这也难怪阮嘉伤心。
“等明儿我叫内务府再给你送新的。”
胤禛摸了摸阮嘉的小脑袋。
阮嘉先前还没哭呢,听到胤禛这么说,颇为感动的点了点头,落下几行清泪。
“四爷这是要去向汗阿玛低头了吗?”
阮嘉一边说一边抽泣。
“有什么好哭的?”
胤禛见她眼睛红彤彤像只小兔子,忍不住拿手指勾了勾她的鼻子。
“我替四爷委屈,分明四爷什么都没做错。”
阮嘉摇头,扑到胤禛怀里。
“就算不为着你的缎子,我也该低头了。”
胤禛坚持不了多久,他也不能一日一日的蹉跎下去。
“那四爷打算怎么同汗阿玛低头。”
“去跪上半个时辰。”
胤禛低声道,从前他有错也是这么做的。
“四爷,您去跪着多累啊。”
阮嘉嘟起小嘴,拿指尖擦吧擦吧眼泪,哑着嗓子轻声道。
“您应该弄些汗阿玛喜欢的物件,再去说几声吉利话,哄汗阿玛高兴了,可不比您眼巴巴跪着有用吗?”
胤禛无奈,这小丫头倒是教起他来了。
“我做不来。”
“这有什么难的嘛,您就学我这样。汗阿玛儿臣知道错了,儿臣从今往后定然不再辜负汗阿玛的栽培。
这幅画是儿臣亲手画的,您瞧瞧,可还有精进的地方?”
阮嘉眼睛睁的又大又圆,小脸蛋更是认认真真的。
“再多说几句父子间的体己话,难道汗阿玛还能再生你的气吗?”
胤禛抿唇,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撒过娇。
“四爷,您就听我的吧。”
阮嘉想着这事关她的衣裳缎子,便揉着胤禛的心口,非要叫他答应。
胤禛被她缠得无可奈何,只得低声应下。
“我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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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书房里头,康熙刚瞧完折子,听到梁九功说四阿哥在外头。
“他跪多久了?怎么眼下才告诉朕。”
梁九功尴尬的笑了两声,众人都习惯了四阿哥一犯错便自动罚跪,但人家今儿可没这么犟了。
“四阿哥在外头站着呢,说是要给皇上您请罪。”
康熙颇有几分意外,他这个倔石头一般的老四竟也长嘴了?
“喊他进来!”
不多时,胤禛手里头捧着一叠子宣纸来了。
“儿臣给汗阿玛请安,汗阿玛近来身子可还康健。”
同康熙设想的不大一样,胤禛没有像从前那般要死不活,反倒看上去和缓了些。
“朕身子无碍。”
胤禛站起身,脸色颇有几分尴尬。
即便阮嘉昨儿已经给他示范了,但他还是不大真的复刻出来。
“儿臣这段时日心下懊悔,深感愧疚。儿臣不该这般鲁莽,伤了汗阿玛的圣心。汗阿玛拳拳爱子之心,儿臣已经有所感悟。”
康熙听到这么一长串肉麻的话,有些愣住了。
他这个老四,这铁嘴里头居然也能吐出鲜花了啊。
“嗯,你知错就好。”
儿子已经姿态这么低的求了情,康熙也不好再板着脸。
“儿臣这段时间痛定思痛,特意抄录了不少佛经期盼汗阿玛安康。”
胤禛将佛经呈上,他的字素来不错,是几个兄弟里头写的最好的。
康熙见胤禛写了这么多,心下感怀。
“你很孝顺。”
他破天荒的夸了一句,见胤禛脸色颇为动容,十四岁的小伙子眼中竟有了些许泪花。
康熙这舐犊之情渐渐显露,“朕罚你也实在重了些,从今日起还是照例去尚书房上课。
你的字写得很好,去库房挑几方你喜欢的砚台去。”
胤禛见康熙态度这么好,一时颇为讶异。
果真是爱哭的孩子有糖吃,阮嘉的法子虽说有些羞于启齿,效果却好。
“多谢汗阿玛恩典!”
胤禛去南书房没多久,这内务府的奴才便闻着味来了。
他们抬了不少缎子来重新给四福晋选,阮嘉喜上眉梢,忙叫寸芸去将三福晋叫来。
三福晋一瞧,这里头竟也有许多她不曾见过的,一时低了眉。
“三嫂嫂,快帮我选选吧,实在是不知哪个好。”
阮嘉对李氏和宋氏招招手。
“你们两个来瞧瞧这个,宝蓝的缎子漂亮的很,给你们两个一人做一身旗装。”
而这缎子,可不就是前儿三福晋炫耀的那一匹吗?
三福晋脸都气歪了,没想到这四福晋瞧着娇弱,竟是个有心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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