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轻轻颔首,有人夸奖他的十三弟,他心里自然高兴,却又忍不住问:“那本王在你心里是个怎样的人?”
这是**裸的‘求夸夸’么?年梦竹虽然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脸上的神色却一点儿没变:“王爷大概是个很懂得隐忍的人,以韬光养晦、胸有丘壑来形容,也许不错。”
胤禛朗声大笑:“不愧是年遐龄的女儿,好眼力。”
从来就没有被夸奖的人嫌夸奖的人夸的不好的道理,年梦竹委实不太想和胤禛就这个‘夸夸’游戏再玩儿下去:“听我大哥说,皇上准备启程回热河了?”
“还没在围场待够?”胤禛将落在年梦竹肩上的秋叶挥了下去,“我以为你该想着离开才是。”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么?”年梦竹跟着胤禛站了起来,俯身拎起胤禛的斗篷,犹豫了一下,给他披到了肩上。
胤禛跃身上马:“本王倒是很想早日回京。”这样阿玛也能早日下旨,顺便挑一个好日子,早日纳你这个小丫头过门做侧福晋。当然,后面那些话胤禛只在心里对自己说,原则上,阿玛一日未下旨,事情便一日做不得数。
围场距离热河不远,康熙回到热河行宫,第一件事是给皇太后请安,陪着她老人家说了好一会子话之后,回到淡泊宁静殿,拿起朱笔下了一道谕旨:将狮子林赐给雍亲王胤禛。诚然,这其中有多少是对四阿哥的安抚,没有人知道。
不过皇父赐园子总是一件好事,胤禛当即来到淡泊宁静殿里谢了皇阿玛的恩典,同时恭请玛嬷和阿玛一道来狮子林共享天伦。为了缓解皇阿玛和十三弟之间的关系,胤禛十分头铁地提出了叫胤祥一道陪玛嬷和阿玛用膳的请求。其时康熙心情不错,竟然笑着应承下来。
皇太后上了年纪,越发喜欢小孩子。虽然胤禛和胤祥早就已经不能归到小孩子那一类上去了,老太后看着孙儿,还是高兴。
康熙原本很喜欢胤祥,这个儿子心里那种不争不抢的淡薄劲儿在皇室子孙中很少见。虽然这个儿子被他圈禁后还不给爵位,完全相当于往人家的伤口上撒盐,不过他还是日日给自己上着请安折子,反倒是康熙心里有些障碍,对这个儿子颇有愧疚。
“皇阿玛,四哥的肉怕是还要烤一会儿,儿子先敬您一杯。”胤祥故意用‘儿子’而不是‘儿臣’来称呼自己,显然是希望在这短短的一两个时辰中,他和阿玛之间只论父子,不论君臣。
康熙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朕听说,你福晋年底要给你添嫡子了?”
胤祥笑道:“谢阿玛关心,入了腊月,儿子府上兴许就热闹起来了。”
“好事!”康熙点着头,笑对老太后,“皇额娘,您又要做曾祖母了。”
皇太后虽然深居后宫,儿孙的事她多少还是会理上一理。皇帝近来和十三阿哥之间不太愉快,她也乐得做这个和事老:“既然是皇帝自个儿提到了这件事儿,不如给老十三一个恩典,为他即将落地的小阿哥赐个好名儿?”
胤祥乖乖听着玛嬷和阿玛之间的谈话,默默给两位长辈添茶布菜。当然,他内心深处还是很希望皇阿玛能多少记得他的一点好,多少顾念一些父子之间血脉相连的感情。
不用说康熙向来敬重嫡母,就算嫡母不开这个口,他心里其实也有给胤祥的嫡长子赐名的想法:“皇额娘提点了儿臣,儿臣也有此意。”
李德全见状,小跑着取了笔墨纸砚送上来。
康熙手握毛笔,细细思索过后,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暾’字:“暾者,明亮温暖,热情炽烈。老十三,朕希望你的嫡长子同你一样,是个洒脱、乐观的阿哥。”
“儿子谢皇阿玛赐名。”胤祥跪到了地上,内心激动,无以复加。这是不是代表着,他最最敬爱的皇阿玛还是认可他这个儿子的,代表着该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康熙亲自扶起胤祥,眼中透着慈爱:“老十三,你是阿玛的好儿子。”
胤祥心情激动,一双眼睛已经红了,险些落下泪来。他平日里虽然云淡风轻的,可是一旦遇上阿玛的事,再平静的心也会起波澜。
胤禛非常及时地割下烤好的兔肉,放到桌上:“阿玛不是想尝尝儿子的手艺,这野兔还是从围场带回来的,正好玛嬷也尝尝。”
“看不出四阿哥竟还有这等本事。”皇太后夹了一块兔肉慢慢嚼着,“这味道还真是不错。”
康熙也点了头:“四阿哥近来心思沉静,这兔肉的火候自然掌握得不错。”
“谢玛嬷、阿玛夸奖。”胤禛坐到胤祥身边,拿起帕子擦着自己的手,忽而问道,“玛嬷觉着今儿个这奶茶煮得如何?”
听到孙儿这么问,皇太后认认真真品了一口:“这好像不是御厨的手艺,竟有些我家乡的味道。”
康熙听到皇太后这么说,也抿了一口:“奶中透着淡淡的茶香,的确和平日里喝的颇有不同。”
“这是老十三的手艺。”胤禛知道弟弟从来不是个贪功的人,如果他不把这事儿说出来,恐怕皇阿玛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还喝过自家阿哥煮的奶茶。
康熙心里惊讶不小,也有不少感动,天家子孙,最缺的便是天伦之乐。以往他年轻的时候还不曾有过这种感觉,如今,阿哥们的羽翼愈丰,他愈加觉得自己身边危险重重,愈发向往寻常父子之间的这种温暖。
“你们兄弟两个可以如此这般相处,很好。”康熙内心深处有一种老怀安慰的感觉,“老十三手艺不错,煮奶茶的技术可以和你骑马射箭的本事一较高下了。”
胤祥笑道:“皇阿玛谬赞。”
一顿饭吃得很开心,胤禛和胤祥随后又一左一右陪着玛嬷和阿玛在狮子林中溜达了好一会儿,及至太阳落山,才送两位长辈回了住处。
时已入秋,行宫依山傍水,园子里的气温较之外面会低上一些。胤禛和胤祥两兄弟身上都披着斗篷,走过热河上的那座石桥,两兄弟同时在热河边上驻足。
“四哥,谢谢。”胤祥其实不大爱说这个‘谢’字,尤其是和他四哥之间。
胤禛背负着双手,一脸的云淡风轻:“你我之间,哪儿用得着谢。”无关乎利益,也没有相互之间的利用,这种兄弟之间的坦诚相待是多少年累积下来的。胤禛心里始终相信,无论风云如何变幻,也不管两个人的身份怎么改变,他们兄弟之间的情谊会始终如初,不掺杂一丝杂质。
胤祥透过烛光看着热河中游动的金鱼,笑道:“皇阿玛给我的嫡长子赐了名儿,倘若海青生的是位小格格,这个暾字我是用还是不用?”
“当然不用。”胤禛瞪了胤祥一眼,“哪儿有格格用这个字的,阿玛若是知道你说这样儿的话,怕不是要打你。”
胤祥朗声笑了。
康熙四十九年九月初三日,圣驾从热河行宫启程,浩浩汤汤往南行进。初十傍晚,康熙陪在皇太后身边进了畅春园。用过了晚膳,直到皇太后进暖阁里歇了,康熙才回到清溪书屋,处理尚未完成的政务。
已近子时,李德全给老皇帝端了奶茶春卷上来,道:“皇上,夜深了。”
康熙揉了揉太阳穴,端起奶茶喝了一口,不由蹙眉:“园子里的厨子换了?”
“没有啊。”李德全躬身道,“皇上许是喝了十三阿哥煮的奶茶,就喝不进旁人煮的了。”
康熙又抿了一口,的确还是御厨煮出来的味道,可是和老十三煮的比起来,也不知道少了些什么,就是差着些。
“朕总不能日日把老十三叫到园子里来煮奶茶。他福晋要生了,他又出去那么久,于情于理,都该好生在他自个儿府里待着。”康熙将手中毛笔蘸满了墨汁,准备亲自写册封乌拉那拉琼敏为雍亲王妃,侧福晋李霁月为侧妃的圣旨。
李德全笑道:“皇上心里还是惦记着十三阿哥。”
康熙瞟了李德全一眼,写好了册封雍亲王妃的圣旨后,换了一张空白的,又继续写将年遐龄的幼女指婚给胤禛做侧妃的圣旨。这两道圣旨同时送到雍亲王府,也不知道他家四阿哥能不能消受得起。
五十多岁的老皇帝像个孩子一样,心里有一种恶作剧即将得逞的快感。若非顾忌着皇帝威仪,他真想跟着传旨太监一道去瞧瞧老四脸上高兴又窘迫的模样。
“今日事毕,更衣就寝。”康熙心情大好,也不太在乎奶茶究竟好不好喝,春卷到底是不是炸过了火候,怪不得古人说‘多子多孙多福寿’,只这逗儿子一项已经很值得乐了。
翌日正午,传旨太监拿着两道圣旨来到雍亲王府。
第一道圣旨虽然是琼敏心里早就料到的,皇上亲自册封她为雍亲王妃,终究意义非凡,她还是免不得激动。
至于这第二道,阖府众人接旨后虽然都在恭喜胤禛,心里的万般滋味就只有自己最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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