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玛!”胤礽深深叩了头,纵然涕泪横流,可是老皇帝已开金口,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臣工们面面相觑,皇太子这是又被废了?没有人敢说一句话,‘等同谋逆’,这是何等严重的罪过。
康熙深深瞧了皇太子一眼,转身离去时再没有丝毫犹疑。
废太子这样天大的事,老皇帝在谈笑间便公诸于众,臣工们走出乾清门时各怀心思。胤禛日常冰块儿脸,离宫、回园子,仿佛二哥这个太子废与不废和他并没有什么太的关系。
九洲清宴殿暖阁里,年梦竹虽然手上握着书,却半个字都看不进去。今日是个大日子,康熙帝二废太子,从某种角度上说,代表着诸位皇子真正有了走向大位的机会。老皇帝会双目灼灼地盯着每一个人,真正不夹杂个人私心地为大清选定后世之君。
胤禛进暖阁后,脸上竟看不出喜怒。年梦竹照旧伺候他换常服,而后倒了一盏茶递过去。
胤禛盘膝坐在茶桌旁,右手握了一把棋子,一颗一颗摆在身前的棋盘上,完全没有依从着下棋的规矩。
年梦竹也不急,坐到胤禛对面继续看方才被她放下的那本书。
过了好半晌,胤禛才开口道:“二哥被废了。”
棋盘上,胤禛用黑子摆出来一个‘忍’字,年梦竹瞧了一眼,笑道:“王爷的经书不是白看的,这么多年的积累,果然已有了造诣。”
“你以为本王心里就没有计较么?”胤禛瞧了年梦竹一眼,又将棋盘上的黑子抓起来,扔进棋盒里,“大多时候,本王是真的想做个闲散亲王。那个又苦又累的差事,谁想做,谁便做去。”
“您是位有担当的阿哥,端看您半差时认真的模样,我都怕您若有一日当了苦差,累坏了身子。”年梦竹握住胤禛的手,又道,“可是自今日起,一切都有所不同。”
“我了解皇阿玛,他只会更小心、更谨慎。‘今日被害、明日被鸩’,我们是阿玛的儿子,他却不得不如此提防……有些时候,我甚至会想,究竟是‘可怜生在百姓家’,还是‘可怜生在帝皇家’。”
年梦竹能感觉到胤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哀伤,握住他的那只手越发用了力气:“无论如何,父子一场是注定的缘分,没法子躲。其实生在百姓家有生在百姓家的苦,生在帝王家也有生在帝王家的苦,究竟哪个更苦一些,兴许只有换上一换,彼此才更家了解。”
“调皮。”胤禛笑着瞪了年梦竹一眼,“有些事学来易,有些事做来难。单就三更天起床读书这一点,怕是有大半寻常百信都做不到。”
年梦竹眼睑低垂,嫣然道:“知道您厉害,您也不必当着我的面刻意强调。不要说是寻常百姓,只怕是中举之人,能与您比肩的,也寥寥无几。”
胤禛总算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其实无论结局如何,我都能保你过太平安稳的日子。你家王爷别的本事没有,叫别人难以看清心中所想这一点,已然炉火纯青。”
就是摆出一张冰块儿脸给人看么,年梦竹不由腹诽。
“您还是预备着‘按兵不动’?”
“你王爷手里没有兵,你叫我如何动啊?”胤禛故意躲开了年梦竹的问题,转而笑道,“听老十三说,性音禅师已从南方移了一棵木兰到新建的禅院中去,几时得空,一起去瞧瞧?”
“王爷有空,梦竹自然有空。”年梦竹眼波流转,问道,“您是喜欢木兰多些?还是喜欢咱们园子里的牡丹多些?”
“各有千秋。”胤禛执起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不过,木兰终归清冷了些,若是咱们这园子里只种木兰,委实单调。”
“所以,除了那片牡丹园,您既种木兰,又种海棠?”年梦竹开始陪着胤禛下棋,“其实我很喜欢那些海棠树。”
胤禛笑道:“我也喜欢。大凡是你喜欢的,我都不讨厌。”
年梦竹掀开放在榻上的食盒,从里面夹了一块饽饽出来:“您当着十三阿哥的面儿说我不擅厨房中事,这是我特意跟着我那丫头学的,里面儿还添了些旁的心思。您若觉着不错,往后可不兴再拿不会做点心这件事儿说我。”
“我以为你不会介意。”胤禛尝着年梦竹亲手做的饽饽,眼睛不由一亮,“糖放的少了些,添了些茶在里面?”
“好叼的一张嘴。”年梦竹点了头,“我想着,调酒和做吃食未见准会差上很多,既然我可以调好酒,做一点儿别样吃食应该不难。您说的一点儿都不错,添了点儿茶进去,味道特别些?”
“特别清香。”胤禛凝神在棋盘上,有意避开了年梦竹水一般的眼睛,“其实你不必勉强自己做这些不爱做的事儿。我喜欢的年梦竹,即便不会调酒,不会做糕点,我也依旧喜欢。旁人的点心做得再好,饭菜做得再香,只要不是年梦竹,便入不得我的眼。”
年梦竹轻咬下唇,对胤禛这种赤/裸/裸的表达方式委实有些招架不住:“您其实不必说出口,我心里清楚。”
“在外人面前,我已然惜字如金了。”胤禛颇感不以为然,“若是当着你的面儿我还藏着掖着,不用旁人觉着,我都觉着我自个儿过得辛苦。”
年梦竹嫣然道:“您若这么说,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面对太子二次被废,有胤禛这样韬光养晦、按兵不动的,自然也有按捺不住,欣喜若狂的。八阿哥胤禩府上,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e一下朝便赶了过来,欣喜之情都写在了脸上。
胤禩自然也是激动的,可是他终归比两个兄弟能忍一些,教训道:“二哥被废,你二人就如此高兴?仔细被皇阿玛知道,要挨教训。”
“这不是在八哥府上么。”胤e是个有一说一的性子,“我们兄弟两个已忍了一路了,好容易到了你府上,若再忍着,怕不是要憋出毛病。”他一边说着,一边端起茶盏喝了茶,“虽然八哥你府上的茶和我府上的也差不太多,可我总觉着你这儿的好喝。”
“又说胡话!”胤禩瞪了胤e一眼,看向胤禟,问道,“老十四呢?”
“不是去西山跑马射箭,就是去玩儿我改进的那架战车去了。他有多爱那些玩意儿,八哥你比我们清楚啊。”胤禟终归比胤e更有心计些,直奔了主题,“我瞧阿玛那意思,废太子只怕不会再有出头的机会了。”
胤禩笑问:“所以呢?”
“所以,八哥你的机会又来了。”胤禟眉心微皱,分析道,“如今,三哥居长,可三哥就是个文人,你让他修修书还成,真要办起政事来,你看他皱不皱眉头。四哥就想做个闲人,废太子在位时,他和废太子关系要好,可是和我们关系也不差,是个和稀泥的。五哥、七哥……”胤禟笑着摇了摇头,“委实没什么可说的。所以,除了八哥你,阿玛只怕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
“我看九哥分析的很有道理。”胤e随声附和着,“八哥你才华出众,满朝文武大都交口称赞。九哥手里又有银子,随便往外撒一撒,里子、面子都有了,阿玛还能说什么。”
胤禩右手拇指蹭着茶盏上的缠枝花纹,忖度着老九、老十的话,心里多少还有疑问:真的如他们所说,皇位非自己不可了么?可是,皇父的严厉训斥还历历在目,满朝文武举荐自己做太子之时,他雷霆震怒。
“上一次,马大人他们之所以失手,是因为皇阿玛心里还对废太子有所希冀,这回大抵不会了。”胤禟一边剥手里的瓜子,一边道,“阿玛一向以‘施行仁政’标榜自己,在这一点上,八哥与阿玛不谋而合。”
胤禩心里远比胤禟和胤e紧张很多,人在最紧张的时候,头脑发昏,往往容易出昏招,做昏事。
“阿玛若再提起令文武百官举荐太子之事,我当如何做?”胤禩拿捏不准皇父的心思,他始终认为,只要自己贤德有才干,文武百官都觉着自己好,那皇父必定也会觉着自己好。
胤禟也犯了难:“任由百官举荐?瞧瞧阿玛是何想法?”
胤禩轻轻摇头:“不若我先问计于阿玛?阿玛是君是父亦是师,他叫我如何做,我便如何做。”
“这样也好。”胤禟解下腰间荷包拍到桌上,一脸的豪气仗义,“八哥你需要多少银子尽管开口,老九我在政事上帮不了你太多,银子这事儿我全包。”
“九哥你这样儿,岂非显得我更无能了些。”胤e瞪了老九一眼,“我一没银子,二没才干,三不能给八哥出主意,我就是个废物啊。”
“你是敦郡王!”胤禟重重拍了一下弟弟的肩膀,“是遏大人的外孙,你站在谁身边,至关重要。”
“是么?”胤e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听到九哥这么说,立刻开心了些,“八哥你尽管放心,我既站了你,就站定你了。”
老十的名字好像打不出来,就是胤䄉(e鹅),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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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冰块儿脸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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