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后的仰山，气氛像被雨水冲淡了的水彩画，淡漠宁静，丧失了生气。

刘馨从仰山帮的生活圈中彻底抽离。

再也没有和夏海嫣并肩走过教学楼的走廊；没有和叶盈盈为了一道日本文学题争吵到笑翻；也没有在社团教室靠在程皓肩上说“你最近是不是又瘦了”。

她变得像另一个人——沉默、低调，跟着蓝烈伟在走廊上缓步而行，仿佛那个曾经在夜市大笑着抽烟，在宿舍楼下大喊“下山啦”的女生，只留在回忆里。

“有点不习惯。”叶盈盈说。

“只要她自己快乐就好。”赵大头淡淡地说了一句，没再多说什么。

夏海嫣只是点点头，笑得恬淡：“她一直都想当一个让自己心动的女生。”

她没有再提刘馨的事情，也没再提蓝烈伟。所有情绪都被她收进了心里，像一封没有寄出的信，藏在抽屉的最深处。

大二下学期的最后一堂日语会话课，中村教授站在讲台上宣布：“本年度日语系暑期交换生，将前往日本静理大学参与文化交流课程，学生代表为——夏海嫣。”

掌声瞬间响起，教室里一片祝贺声。夏海嫣微微一愣，随后站起身来，对着大家礼貌地鞠躬致意。

“早知道是妳！”盈盈拍着手，忍不住大叫，“不是妳才怪！”

“太棒了！”颜丽萍从后排跳下来，一把抱住她。

她笑着谢过大家，心里却涌上另一种说不清的情绪——虽然欣喜、但有点茫然，也有点孤独。

交换课程为期一个月，要前往日本九州、大阪、东京等地，研习日本传统与现代文化。一直以来，她都渴望出国看看，但此刻，心却好像还没准备好。

她突然想到程皓——那个考试一结束就神秘失联的人。

“程皓去哪了？”赵大头问她。

“他说他要去印度。”夏海嫣想起那天程皓对她说的话。

“背着个大背包，说什么要去找恒河的风。”

“他永远都在干一些奇怪的事。”叶盈盈嗤之以鼻。

“这就是程皓啊！我反而很欣赏他。”赵大头给予高度赞赏。

下课后，夏海嫣与颜丽萍沿着仰山坡回宿舍时，颜丽萍拉了拉她的衣袖。

“夏海嫣，妳不觉得，程皓其实一直在等妳吗？”颜丽萍凝视她。

“等我什么？”

“妳知道的，只是妳不愿意说出来。”

夏海嫣没说话，她默默将交换通知单轻轻叠好，放进了包包的最深处。

——

在前往日本之前的那个晚上，夏海嫣失眠了。

她关了灯，把脸埋进枕头里，却怎么也睡不着。窗外传来虫鸣和远处夜车的引擎声，城市看似安静，其实内心正如海浪翻涌。

她回想起自己从大一以来的轨迹：功课、荣誉、日文检定、社团活动，每一步她都走得有章有法，像一场被安排好的未来演习。可心里，却有个空洞，怎么也填不满。

她知道自己即将站上人生另一块地图，却不知道那一步迈出去后，会不会有人回头。程皓去了印度，去找他的风，而她，也要启程去她想象中的远方。

可为什么，在即将抵达梦想的路口，她却只想回到那个“仰山坡道上有人追着她喊名字”的日子？

她咬着唇，忽然很想哭。

那不是害怕远行的眼泪，而是她终于承认，在心底最深的地方，有个叫程皓的名字，早已烙印。

——

在前往日本之前，夏海嫣陪颜丽萍去了一趟南都。

那是颜丽萍计划许久的旅程。她说，这次只是想“去见见他而已”。

林振邦，高中时期她暗恋的男孩，如今已经在南都读医学院，是众人眼中的“完美结婚对象”。

他们在一间巷子里的咖啡店见面。林振邦穿着白衬衫、卡其裤，一如记忆中的干净整洁，只是多了几分距离感。

“你真的变了。”他轻笑，“变漂亮了。”

“你没变。”颜丽萍笑着回应，笑得有些勉强。

整顿饭，他们没有谈情，也没有回忆，只是像普通老同学一般聊天。颜丽萍不敢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递糖果、写卡片、借笔记。

他们之间，有着一层她不愿戳破的不安。

饭后，林振邦的朋友提议大家去夜市走走。那位朋友是个健谈的男生，一路和夏海嫣聊得投机。

“妳是日语系的？怪不得说话这么有气质。”

“气质跟日语系有什么关系？”

“那妳应该是班上的第一名吧？”

“不是。”夏海嫣笑了笑，“是第二。”

对方眼睛一亮：“那妳应该很难追。”

“我也觉得。”她平静地说。

晚上离开时，那位男生跟她要联系方式。

“抱歉，我不太习惯跟刚认识的人交换联系方式。”她婉拒，没有丝毫犹豫。

夏海嫣就是这样一个女孩，自爱、干净、纯洁。而从男孩的眼里看来，是非常非常难追。

——

回到仰山当晚，夏海嫣收到了程皓寄来的一张明信片。

是从印度七大圣城之一的瓦拉纳西寄出，背景是一群印度教徒在河边冥想。

她翻到背面，熟悉的字迹跃入眼中：

「夏海嫣：

恒河边的风比我想象得还要热，这里的天空总是很远，离家几千里，我开始想念林丹夜市的烤鸡排了！

妳要去日本了，真好。

那是妳想要的远方，记住！把所有妳想学的、想见识的，全部放在脑里带回来！祝福妳！

你曾说我总是不做正事，可你不知道，那些不被看好的事，我做得最认真。

——程皓」

她看着那一行行字，久久没有合上。

——

这个夏天，仰山帮各奔东西。

刘馨和蓝烈伟一起去了垦丁，在冲了第一次浪。

赵大头趁着暑假，回南部自家农场帮忙；叶盈盈开始学化妆，说是“大学女生不能太小孩子气”。

颜丽萍没有再提林振邦，只是安静地把那只没有送出去的手表收进抽屉里。

而夏海嫣，她带着一本空白笔记本和那张来自印度的明信片，走进了成田机场的入境口，去追寻她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