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初云并未放弃。她连夜将记忆中的“沧浪号”船体结构绘制成图,并附上那片“墨丝藻”的图样及其生长习性的详细注解,通过王氏辗转呈交给了提刑司的一位老仵作。老仵作见图纸精准,注解详实,不似寻常女子所为,又念及与凌父的旧情,便在向上司呈报时,为她说了几句好话。
最终,凌初云以“协助辨认王管事遗物,并提供船只细节以助官方判断”为由,获得了一次进入官方证物存放处的机会。
存放处设在港口一间废弃的仓库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海水的咸腥。卫宸奉命在此监视,他双臂环胸,倚在门边,脸上依旧是那副冷硬的表情,眼神里带着明显的“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的审视。
几位提刑司的官吏和仵作围在一旁,对着这个年轻女子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一个小女子能懂什么?”
“就是她,上次就被卫哨官赶走了,还真不死心。”
凌初云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她在一堆从船上打捞上来的杂物中仔细翻检,动作轻柔而精准。她先是辨认了几件王管事的遗物,确认无误。随即,她“偶然”发现了一块巨大的、断裂的船板,上面还连接着几处复杂的榫卯结构。
“卫哨官,”她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可否将这块船板翻过来?”
卫宸一愣,虽有不耐,但还是挥手命两名士兵上前,合力将沉重的船板翻了过来。
凌初云蹲下身,目光如炬,仔细审视着那些被泥沙和水藻覆盖的榫卯接合处。她先是检查了几个看似正常的部位,摇了摇头,然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了其中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这里,似乎有些不同。”她轻声说道。
众人凑上前,却什么也没看出来。卫宸也皱起了眉,那不过是一处被污泥糊住的普通接缝。
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中,凌初云缓缓从发髻上抽出一支银质的发簪。簪尖被打磨得极其纤细,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一点寒光。她用簪尖,小心翼翼地、如同绣花般,轻轻刮开榫卯缝隙中的污泥和苔绿。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随着污泥被一点点剔除,缝隙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昏暗中反射出一丝几乎微不可见的、非同寻常的金属光泽。
凌初云的动作愈发轻柔,她用簪尖在那缝隙中轻轻一挑,几点比沙砾还小的金属屑末,被她从缝隙深处带了出来,稳稳地落在她事先准备好的一方白色素帕上。
她站起身,将素帕呈到卫宸面前,语气平淡却逻辑清晰,不容置疑:“卫哨官请看。此物色泽暗沉,非铜非铁,更非船上固有的铁钉或铆钉。其所藏之处,乃‘沧浪号’龙骨与主肋板相接的关键榫卯,此等要害,若非人为破坏,绝不会凭空多出这些东西。”
现场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几点微弱却不容忽视的金属光芒上。仵作和官吏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震惊。
卫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看向凌初云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惊异、探究,以及……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激赏。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方素帕,沉声道:“此事,本官会亲自彻查。凌姑娘,你所发现的,至关重要。”
凌初云微微颔首,清冷的眸子里,终于透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光。但她知道,这仅仅是撬开了真相的一角,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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