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芷叹息，说到底，竟只因一个是老太太，另一个是主母抬举的妾。
“还是四妹这里暖和。"清芷轻声说，下意识搓了搓依旧冰凉的手指，感觉这屋里的暖意正一点点驱散她身上的寒气。
清娆正翻找丝线，闻言笑道：“姐姐要是喜欢，常来就是。”
这话让清芷心尖一颤，低头掩饰嘴角的笑意，假装整理衣襟，“我自然是想日日都来和你作伴。”
“四妹有个好小娘，”她低头感叹，“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你。不像我，什么都得捡大姐姐挑剩的。”
“可偏生小娘要我多与大姐姐亲近......”
“柳姨娘自个还当她是母亲身边的春桃姑娘吗？”清娆闻言哼了一声，颇为瞧不上柳姨娘对着林氏十年如一日的谦卑，“母亲出身的林家，什么绫罗绸缎、奇珍异宝没见过？大姐姐更是从小被金珠玉器堆着养大的，眼皮子竟还这样浅，要从你手里抠这点子东西，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
她一贯牙尖嘴利，说话间已拉着清芷在临窗的炕上坐下，炕几上早有点心果子，一碟酥油泡螺，一碟茯苓糕，还冒着热气。
清娆将找出的丝线塞到清芷手里，果真是上好的苏线，不仅品质好，数量还多，深浅不一凑齐各个颜色。
这样的好东西因着林家的缘故，每月都会按份例分给几个小姐练习女红针织，清芷也有，只不过分到她时往往只剩下不讨好的颜色，远不如清娆手中颜色这么轻灵可爱。
“怎么这么多？”她瞪大眼睛，“都给我么？”忙连连摆手。
“太多了，太多了，四妹，你自己还要留点呢。”
“这线你尽管拿去，不够再找我要。”
清娆笑道，“横竖我每月都用不完。”
清芷：“可是这是好东西......”
“哎呀，这种好东西给我才是真真浪费了！”清娆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语气娇憨却笃定，“姐姐知道，我最烦那些穿针引线的细致活儿，坐着半个时辰就浑身不自在。”
清芷看着她理所当然的模样，知道再推辞反倒显得生分，心中暖流涌动。
清娆看着清芷唯恐多拿了的小心谨慎一阵心疼。
“柳姨娘拘着姐姐，要我说，何苦凑到母亲和大姐姐面前自讨没趣，总归是不喜欢我们的，你再讨好，她们也只觉得是应当应分。”她摸着清芷半新不旧的衣裙，那料子虽也是绸缎，却明显比自己身上的逊色不少，颜色也老气，又伸手为她理了理鬓角，将那支有些歪斜的素银簪子扶正。
一起相伴长大，对这个姐姐又是可怜又是可叹，不忘好言劝道：“你也是，先紧着自己快活才是正经。”
清芷不敢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讨好主母和嫡姐几乎成为习惯，她想到早上的风波，又对这个妹妹的处境实在忧心。
不顾柳姨娘反复的耳提面命，鼓起勇气劝道：“四妹，我知你性子爽利，只是……”清芷犹犹豫豫，“今日这般招摇的颜色，怕是更惹得母亲和大姐姐不快。”
“其实，其实你生得这般好，穿其他素雅点的也定然是极好看的。”
因着大姑娘的喜好，连带着亲近她的二姑娘也喜好雅致，清芷是没得选择，唯一个四姑娘喜好不同，显得格外显眼。
清娆心知以清芷为人处事，说出这番话已是不易，不觉心里一暖，径直扯她更近些，两姐妹紧紧挨着坐到榻上，也是说出真心话。
“还是三姐对我好，担心我。”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好不亲热，“我不是非穿那些个颜色不可，但祖母喜欢，父亲也曾言爱我穿得鲜亮，比起他们，母亲与我小娘不合也非一日两日，我便是缩头做小，她们也未必能给我什么好脸色。”
“我做什么都是错，何必顾及她们的喜好？”
“可……你就不担心自己的前程？”清芷忧心忡忡，虽说有祖母和父亲撑腰，但庶女婚嫁大权依旧握在主母手中。
清芷十四岁，距离及笄尚且一年，分明上头两个姐姐都还未嫁，柳姨娘却时时念叨，天天担忧，又以此催促她平日里积极主动多孝敬林氏。
“也不知道，我们以后会怎么样。”清芷呢喃，心觉未来渺茫。
清娆“噗嗤”一笑，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随手拈起一块点心递给清芷。
“好姐姐，真有什么天大的富贵，人家有自己的亲亲闺女，轮得上我们这些庶出的？叫她一声母亲，你莫不是真以为人家就当咱们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了？”
她凑近些，压低声音：“你且放心，将来的婚事，总有老夫人和父亲看着呢。母亲也没法做得太过分，不说老祖宗，爹爹也不能放任她胡乱作践我们。”
语气里带着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讥诮。
“何况，我求的不多，也没指望天上掉馅饼，非要把我嫁到什么公侯之家去。”
清娆说，眼神清澈，并无多少幻想。
祖母和爹爹疼爱她，爹爹也常抱起她说“吾家女容色倾城，以后定是和你娘一般的美人”，可是那又如何呢？
清娆紧紧抿唇，慕老爷不过五品，又有林氏在其中“兴风作浪”。
她还是得靠自己……
她神秘一笑，从枕下摸出个小匣子，打开一看，里面并非钗环首饰，而是些小巧的金银锞子、成色极好的玉佩扇坠等值钱玩意儿。
“你看，我悄悄存的。将来若是……若是母亲随意把我配个什么人，我手上有钱，身边有染墨、丹青，总不至受人拿捏。”
“我小娘常说，手里有钱腰板硬。我的底气不是母亲给的，你看这些，全是！”
话里话外，清娆心知肚明，以母亲林氏的肚量和对她们母女的仇视，必不会有富贵体面的高门大户便宜了她。
她早已不做此想。
清芷被她这番大胆又实际的“算计”逗得噗嗤一笑，心头的阴霾也仿佛被这笑声驱散了些许。她忍不住点了点清娆的鼻尖：“你呀！鬼精鬼精的！就你这般性子，不去欺负别人就是好的了，谁还敢欺负你？”
姐妹两笑作一团，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一起偷吃厨房新做的糕点，躲在假山后分食的无忧时光。笑闹间，清娆的手无意中覆上清芷冰凉的手指，她用力握了握，那温度让清芷一怔，心头那点寒意仿佛真的被驱散了些。
“姐姐，我们都要好好的。”清娆认真地说，眼神清澈而坚定。
清芷情不自禁垂泪，只觉委屈在心口难言。
她擅绣蝴蝶的技艺都是小娘教给她的，而柳姨娘为了讨好主母，熬夜为林氏绣制一件极繁复的百蝶穿花裙，眼睛都快熬坏了。林氏也不过是淡淡一句“有心了”，转头依旧对她们母女不冷不热。唯有在需要敲打云姨娘时，才会假模假样地来一句“府中庶女里，还是三姑娘最是孝顺知礼，我疼她还来不及呢。”
她心头一酸，那沉甸甸的委屈便压了下来，回身揽住清娆：“嗯，我们都要好好的。”
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抬起眼，目光温软而坚定：“那……我便厚颜收下了。等我用这丝线再配上一块好布料，给妹妹绣个香囊挂在腰间可好？”
清娆闻言，眼睛一亮，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那敢情好！我可等着姐姐的巧手成品了！到时候我必日日带在身上，逢人便夸，这是我三姐姐的手艺！”
说话间，清芷忽觉喉头一痒，又忍不住掩口轻轻咳嗽起来。
她原先一直强忍着，先前被嫡姐斥责“病秧子”，来四姑娘房里唯恐又被嫌。
慕清娆立刻敛了笑容，关切地凑近，伸手探了探她的额间：“三姐姐这是怎么了？脸色瞧着也有些不好。可是夜里着了凉气？”
现下虽是春天，但春寒料峭，依旧寒气十足。清娆说着，顺手摸到旁边小几上一个精致的黄铜手炉，触手却是一片冰凉，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扬声唤道："染墨，去换个新的手炉来，添上咱们最好的银霜炭。"
清芷面露难色，低声道：“不碍事……只是，只是天气虽转暖，夜里却还寒凉。前几日送来的炭火……尽是些烟大气劣的下等货，点起来满屋子是烟，呛得人受不住。姨娘屋里便尽可能不点了，我们……生生挨着罢了。”
说罢苦笑，慕府捧高踩低，不是新鲜事。
几个姨娘里，方姨娘是上官所赠的良妾，自不敢怠慢；云姨娘根基浅薄但得宠，又是个混不吝泼妇骂街的性儿，管事房害怕这位主儿把事情不管不顾闹到老太太和主君面前，也不敢得罪。
但若不以次充好，下人哪里来的油水？
这不，只能委屈柳姨娘和三姑娘了，横竖无宠又无地位。
清娆闻言，柳眉顿时倒竖，一双漂亮的杏眼里闪过一丝冷光，三姐本就体弱，哪经得起这样磋磨，“竟有这等事。那些捧高踩低的奴才，竟敢克扣到主子头上来了！”
她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传来一道温和带笑的声音：“哟，这是谁又惹着我们四妹妹了？大老远就听见你这小辣椒似的声儿。”
珠帘轻响，二姑娘清蓉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她似是路过，恰好听见了最后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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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府人物图
慕崇文 五品礼部郎中
正妻 林熙盈 嫡女 大姑娘 慕清兰
良妾 方姨娘 上官所赠妾 二姑娘 慕清蓉 庶子 慕璋
贱妾 柳姨娘 主母陪嫁婢女上位 三姑娘 慕清芷
贱妾 云姨娘 老夫人婢女，家生子上位 四姑娘 慕清娆
目前慕府就是这么些人，目前出现了一些丫鬟名，等过了几章丫鬟出场全一点，我再把丫鬟表给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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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