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剑后,缇兰反而停下,目光惊疑不定:“你不是唤潮宫的人?”
周青懒得废话:“谁告诉你我是他的人?”
她的匕首方才抛出,与缇兰的剑相撞,周青现在手中空无一物,她略略仰头,身形向后倒去。
缇兰始终未动,她的笑在此刻却像叹息:“你要做什——”
她忽然顿住。
缇兰的五感十分强大,而周青此刻的气息却太过微弱,缇兰目光晃动时,仅能偶尔捕捉到周青一瞬的影子。
周青实在是很有耐心的一个人。
所有的东西都能作为她的杀招,周青的靠近悄无声息,然而夜色中,她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眉。
缇兰很强,比她杀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
她微阖着眼,手中长剑漫然飞舞,剑风看似毫无章法,却每一次都只差一点便能取了周青的命。
然而二人相战间,却始终未见血光,更似一场无声的较量。
霜月之间,映二人一黑一白,剑风冰凉。
余光中,周青倏忽一滞,她向一旁望去,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而便是这一秒钟的空隙,那段苍白而柔弱的脖颈便暴露在了缇兰的剑刃之下。
缇兰微愣,她其实此刻并没有多么想杀这位陌生的少女,然而从先前的几瞬交手,她已经看出了她实力不俗——却为什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缇兰的剑刃无法收回,她眼皮低垂,忽而向周青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是那个先前她说和李逢年很像的少年。
结合周青先前的忽然出现,缇兰轻声:“原来如此。”
原来就像她对李逢年一样。
那个少年,也是她的“傀儡”吗?
可惜她还太年轻,还没来得及沉住气,就要死在自己的剑下了。
缇兰眼神漠然,一丝怜悯从瞳仁深处飞掠而过。
她并没有停手的打算,剑身携着烁烁寒光,径直向周青刺去。
刺啦。
——那是刀刃没入皮肉的声音。
一切仿佛在此刻静止,血花飞溅间,缇兰维持着伸剑的姿势,刚准备松下一口气。
她的脖颈却一凉。
一枚细而窄的的刀片悬在少女瘦白的指尖,距离她的喉咙只有一寸的距离。
这一刻的触感冰凉而致命,缇兰甚至都来不及想,身后的少女是如何骗过她,又如何宁愿承受被刺一剑的痛苦,也要得到这样一个威胁她的机会。
周青的呼吸起伏:“把蛊解开。”
缇兰眯了眯眼,她先前的判断倒是没错。
缇兰:“什么蛊?”
缇兰停顿了一刻,倏忽清浅的一笑:“你没看出来,他是心甘情愿吗?”
缇兰心神为牵,她道:“过来。”
周青在她身后,目不移瞬,就这样看着谢临微一步步走来。
他的衣袂飞扬,身姿依旧清隽。
只是周青不知道是否是由于肩上受伤血还没止住,导致她现在头有些发晕,明灭模糊间,看到谢临微的眼神中有一缕担忧划过。
周青手指一紧,她告诉自己,这是错觉。
谢临微站在缇兰身前,乖顺的垂下头。
周青低声:“解开。”
周青:“不然我就杀了你。”
这是她一贯的威胁手段。
缇兰却轻声的笑了:“倘若我死了,他也会死。”
缇兰:“你确定要杀我?”
她微微偏头,发丝如绸,轻柔的擦过周青的嘴唇。
周青指尖一动,匕锋往下更深两寸。
周青:“那就你们两都去死。”
缇兰:“……”
缇兰笑出了声,血脉勃动间,她脖颈间的鲜血溢出,她却似无所察觉。
她感叹道:“可惜了。”
缇兰抬眸,她骤然伸出手直直握上了匕锋,向外狠狠一带——
周青只感觉腕间一阵似是要被撕裂的剧痛,猛的向后退了两步,然她尚能忍受,面前的缇兰则更为可怖,那双素白的手上鲜血汩汩,如同溪泉般从指缝间蜿蜒而下:缇兰身浴血色,微笑的望向她。
她遭受的痛比周青更严重,然缇兰面色不改,甚至脸色都未曾苍白。
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
要么是她修了周青未曾知道的高深功法,要么是她已经感受不到疼痛——
一个猜测逐渐在周青的头脑中成型。
却浮生。
不是李逢年,而是缇兰服用了却浮生。
面前的女人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死期,是以她不在乎自己的命,不在乎周青的行为,不在乎所有的一切。
在周青晃神的片刻,地上的李逢年不知什么时候醒来。
他已经站不起身,踉跄的向缇兰爬来。
月明霜下,咫尺天涯。
他终于够至缇兰的衣裾一角,清薄的裙纱飞扬,在风中烈烈作响。
缇兰突兀道:”你后悔离开我了吗?”
顺着她目光所向,周青浑身发冷。
那些先前的武林中人,此刻都维持着相同的僵硬步调,于漆黑的夜中越过丛丛山林,向缇兰与周青的方向涌来,他们的脚步声如此纷乱,却又在此刻达成了一种诡异交响的和谐。
缇兰迎风而立,素裙沾血,谲艳无比,高贵无比。
周青仰望,她无端联想到先前殷若仪的话,盛大的仪式下,无数的教众向着祭坛上高贵的圣女一步一叩,一祝一祈。
所谓的信仰,真的是信仰么?
缇兰:“你看啊……”
她的指尖扬起,虚虚一点,“这些,都是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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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周青清醒着,望着这荒谬的一切。
殷若仪走在前方,她的眼神空洞,应该也是被缇兰“控制”了。
周青道:“你这样是在求死。”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术法,能让人毫无代价的“控制”这些人,缇兰付出了什么,她不清楚也不关心,可她知道,服用了却浮生后,缇兰的生命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缇兰:“是又如何?”
她抹开唇间的鲜血,明明在笑,那笑意却并不是向着周青:“我七年前就该死了,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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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的缇兰还有另一个称号,小圣女。
她自初生伊始,便和旁人都不同,她从没见过自己所谓的父母,所有人都告诉她,她是由他们的神仰阿莎奉化的孩子。
缇兰习千种蛊术,神巫告诉她,这是圣女的传承,而般若教中的每个“人”,都要接受如此这番传承,才能为仰阿莎所庇护。
缇兰的生活便在日复一日接受教众的叩拜中度过,足够单调,却也足够平静。
直至她偶然遇见了一个自称来自中原的少年。
也是如此月色,明光暗暗,暗影漂浮,他匍匐在她脚边,满身伤痕,是如此的狼狈不堪。
七年前的缇兰低头,是为了救他。
这一次低头,却是为了杀他。
她不仅要李逢年死,她还要这么多他所在意的人,也同他一起死。
李逢年声音打着颤,缇兰却蹲下身来,食指比了一个轻轻的嘘。
缇兰:“别怕,我给他们下的不过是最简单的噬心蛊而已。”
也不过是一个时辰后,都会如此死掉而已。
缇兰自顾自:“解药也有。”
她道:“母蛊就在这三人身上——”
缇兰微笑,她的眼神这一次落在周青身上。
“你要试试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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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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