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城东入夜热闹非凡的销金窟偏生有座极其安静的后院,平日里少有人迹,堆杂物的库房里有一间不起眼的屋子,没人留意守屋的老人已经多日不在,屋里飘着淡淡的药味,初看去微暗的灯光下室内显出一种仿似时光凝滞的静谧,留神静听,却可闻销金窟那头吵闹的丝竹声和着□□随着夜风透过窗棱钻进屋,一阵高一阵低,十二分地令人着恼,屋侧的斜塌上靠着一个闭目养神的年轻男子,修长入鬓的眉微蹙,密织的眼睫在略显苍白的脸上投下一道浓重的阴影,中正修挺的鼻管呼吸绵长细微,温润细腻的唇紧抿着,唇线紧绷,撑着头的两根中指的指骨与拇指正抵着上关、下关及翳风三穴,看似正强忍着某种不适。

虚掩的门被人撞开,柬仁义捂着胸口的刀滚落进来,“王,少主救命。”

斜塌上的人睁眼一瞧,才刚舒展的眉宇一紧,翻身而起,扶柬仁义坐正,一手出指运功封住刀口处血脉,另一手迅速将刀拔出,刀口处积攒的淤血随着刀身溅出,沾在他封血的手指上,溅出的血珠不落不散,凝立在他指背上细微地晃动,他手背一振,将血珠尽皆抖落,修长的指骨遒劲有力,手里功夫不弱,肌肤却光滑细腻,不像是干粗活的人。

一阵细微的不适突然袭来,他闭了闭眼,这该死的洁癖,真该早早想办法戒了,总是不合时宜地出来找麻烦。

“少主,”这个新称呼总有些拗口,柬仁义努力收集起涣散的神智,交代了一句,“我们惹上了青刀,仁尔和媚娘凶多吉少。”说完,气息一散,便向后一仰,倒了下去。

少主脸色凝重,强撑着为他处理完伤口,看着昏睡的伤者,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倚在床侧缓缓坐下闭目小憩,从小到大,他好似别无所长,就擅长于处理伤口了。

虽然也曾经历颠沛流离夜不成寐刀头舔血之类的日子,但沦落到靠打家劫舍度日也还是头一次,做了坏事遭人砍也是预料之中,这青刀看则凶险,还是手下留了情,这一刀若是插在左胸,这人早就死透了,想来柬仁尔和雪媚娘也该只是吃些皮肉之苦,不会有性命之忧吧?毕竟劫财之过罪不至死。

等那两人回来,就该走了,此地已不宜久留。

他闭目思忖。

“贯山堂少堂主?”安静至沉闷的屋里突然冒起一个陌生的声音,清利利地,听着感觉就像燥热干渴之极时喝上一碗清凉甜润的水那种醍醐灌顶般地通透舒爽。

少主蓦然睁眼,转头向声音来的方向望去,三步之遥的方桌上,不知何时盘腿坐上了一个人,看似十六七的样子,嫩得像才刚新浴出水似的,一身黑丝金纹锦服华丽丽地裹着已经长开了的身段,照那腿长目测身高至少该有七尺六,撇开那一脸不着五六的神情,人看着倒是十分地上眼。

这少主自小就养成了看人看脸的习惯,这么大个人无声无息地冒出来没想到害怕,倒是盯着人上下打量,寻思着该如何上手掐一把,看看能不能掐出水来。

“这倒是个躲人的好去处,谁会想到拿这个地方当会堂。”方桌桌主看了一眼靠床坐地上一脸有气没力的人,就别开眼四下打量,显然对这位方砖地地主的好皮囊不感兴趣。

“你是青刀?”作为屋主的方砖地地主有些气虚地仰望着这个未经许可擅自闯入十分放肆的方桌桌主,试探着问。

桌主一脸隆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随后极为认真地问了个让地主差点仰倒的问题,“你喜欢先奸后杀?”

幸亏后面的床还算坚固,没被地主这突然一紧压塌了,地主一脸无辜加茫然地发问,“我哪时开始有那么重的口味?”

“这我也正想问你。”青刀没发现屋子里有任何古怪,收回心思,居高临下打量着这个看似十分肾虚的年轻人,想来是在销金窟快活太久不知收敛的结果,这人今年该有二十四岁了吧?能活到这个年岁起码已经成年,今天去死也不算早夭了,再算上死在纸醉金迷的销金窟,也不亏,地好时好,天时地利都被他占尽,没想到这人连死也这般运气。

七年了,有些人封冻了年轮,眉目不老,有些人却已成尘土,再也见不到天日了。

青刀不知想起了什么,一时间心沉到底,脸色如刀,纵身化影,未等地上坐着的人回过神来,已翻身将他压在冰冷的青砖面上,一手扣着那人的头,一手拽上他腰间一根一指宽丝滑的带子用力一扯,“不如今日让你做个消魂鬼,魂魄灭了,才能阻止你再投胎害人。”

此消魂非那**,少主这才有些慌了,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他大仇未报,如此无缘无故客死他乡,就算这青刀貌美如花也不值得啊,“有话好说,动什么手啊?要办事,起码也得上个床,这地实在太凉,少侠能不能担待这个。唉唉唉,就算要死,也得让我做个明白鬼,少侠这到底是看上我哪里,总得说个明白吧?啊啊,裤子不能脱,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叫救命了,,,威武不能屈,你快住手,,,”

青刀一根指骨抵在他脑后死穴上,眼中杀意掠过,却终究还是忍了下来,这人身上担着人命,却还没到杀他的时候,若要羞辱他解恨,一则当初实施JY的并非此人,二则他还不愿意脏了自己。看着身下人狼狈挣扎,他终于松开了手,“看在你内伤重折腾不起的份上,今日先放过你,等你哪日养足有力了,我再找你收账,你乖乖收拾干净了等我,可不要不声不响溜走,不然别怪我手狠。”话音才落,人便如虚影散去,就如同来时一般,突然消失了。

少主背上压力顿减,人是松动了,心头却是一紧,抹着一头冷汗,再次蓦然睁眼。

屋里静谧无声,屋外漆黑寂静,身上的衣服还好好穿着,他竟然是坐着睡着了,做了一个怪梦。

青刀幻影。

见过青刀的人亦曾见过幻象,以为撞见神魔鬼怪,饱受惊吓,旁人不知内情,还以为那些人得了失心疯。

他低头看了看那两根沾过血珠的手指,看来这人的幻药十分厉害,竟然能借人血传递,这梦境如此真实,若不是扯开的腰带还好好系着,他还无法确定他确是见到了人,还是真只是南柯一梦。

咚,咚,屋外传来两声重物落地的沉闷之声。

他警觉地抬头,屋外只是一片凝重地黑,并无异象,更无人迹,平旦已过,天将明未明,销金窟那边已经沉静下来,豪赌的嘶吼和糜乱的淫声均已平息,夜静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单手将自己撑起,走到屋外,地上躺着两具裹成直杆般的人体,绳索紧裹的人体仰躺着,只留两张熟悉的脸露在外面,双目强睁着,目光散落地对着天,此刻露着好似才刚睡醒般的茫然。捆人的绳子还一圈挤一圈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紧裹着,绳头已经断开。

少主走上前,俯身探了探鼻息,只触到一手的冰凉,他摸上绳头,才想取到近前查探究竟,绷紧的绳子好似鼓足了气的球突然被人松了口一般暴躁急速地抽动,一圈接一圈地松开,那突然爆发的劲道震得内里的躯体疯狂地抽搐,好似死人突然发起癫痫来。

不知就里的少主被这变故惊了一惊,却没有退避,只是盯紧了抽动的绳索,静等残留的劲力俱皆泄去,才拉开散落的粗麻绳检视露出的尸身,捆绑过紧的肌肤下凝满淤血,除了一张脸全身泛着青紫色,下身插着罪签,一根上写着杀人,另一根上写着偿命,罪签上有强行插入时留下的血迹,除此之外身上并无其它伤痕。

绳索捆绑窒息而亡这种杀人方式,他还是头一次见。

杀人偿命?不该是欠债还钱吗?初到此地,他们只劫过财,并未杀过人。

这是被人陷害了?还是寻的不是这单仇?

少主的脸上露出一丝沉思。

看来青刀留柬仁义一条命,并非出于仁慈,而是要追他的下落,只是这人明明有机会杀了自己,却为何没有下手,只是送回了他这两个人,这青刀到底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莫非那人见色起意,见了他的人,突然不舍得下手了?

这念头一闪而过便被他否定了。

天下若真有如此好事,也轮不到他头上,否则今日也不会沦落至此。

他起身回屋。

此地已经暴露,当尽早离开。

只是他如今内伤未愈,自己一个人活命都难,更逞论要拖两具死尸,还要带上屋里这个半死不活的人了。

如今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坐等。

要不是柬仁义先醒,要不是仇家先到。

他盘腿坐下,五心向天,开始打坐疗伤。

他不是不可以丢下一人两尸自己逃走,他只是要在这最大赌场的后院里,和老天打一个小小的赌。

赌老天是不是要他活。

天地偌大,若没有他的活路,他拼命挣扎又有何意义?他已无亲人可以眷恋,就算仇能报,人死不能复生,不如一别两宽,各自投胎,另寻下一份人生。

不是不可以就此放手,只是,只是他心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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