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白无弦身着白色丝衣,内里是亮蓝色的绸裙,云鬓雾鬟,冰肌玉骨。步步行来,身后现出芙蓉虚影朵朵。白无弦是丹道大家,身上自带一股药香。
一蓝一白两个男子,见主人到来,向谢蓬山做了个揖,便化作粉白、粉蓝的两只蝴蝶,落到白无弦的发髻上去了,变成了两枚簪子。
“师兄,”白无弦行礼道,“沧海、月明又胡闹了,让你生气。”
谢蓬山收起长剑,同样回了个礼,说:“我怎么会同他们计较。”
不过是师妹养的两只药蝶,本事不大,脾气不小。仗着身法轻灵,谢蓬山看在师妹面上不会对他们怎样,就欺男霸女(主要是欺负谢蓬山)、横行揽月峰(主要是挡谢蓬山的路)。
“经年未见,师兄……疲惫了。”白无弦道。
谢蓬山看到肤如凝脂、眼含秋水的师妹,心里什么气都没有了。他说:“不累……就是没有带回师妹想要的返魂木。”
白无弦一洒衣袖,芙蓉花瓣片片落下,崖边枯木碰到花瓣重新焕发了生机,自动向上缠绕,堆积在绝道边,把一条细窄的单人绝道,托举得容两人并排行走。
“我早说过,返魂木千年未见,只存在于典籍之中,师兄哪能找到。但师兄执意要往聚窟洲寻找。”白无弦说道。
随两人走过,枯木生花又消散。
谢蓬山轻咳一声,左手把自己忍不住要抓头的右手抓了下来,两手并在身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想,或许此番有缘分,师妹不是想制惊精香很久了。”
白无弦见谢蓬山举动,绣鞋脚步逐渐加快。白无弦说:“修道之人,怎可执着于外物?师兄外出多年,想必是经历了一番辛苦。我备下了一些茶点,请师兄品尝。”
谢蓬山的心情逐渐又雀跃起来。师妹的流丹阁建于绝壁之上,上下无依托,俯栏察看,其下便是万丈深渊。烟云流岚,风疏山旷,夺天地之造化神气,炼九转不死之金丹。
白无弦带谢蓬山进流丹阁之内,侍女已经在崖边檐下备好了案几和茶叶。白无弦说:“师兄请坐。”便亲手为谢蓬山煮水泡茶。
“我这里并无美酒佳肴,只得清茶一杯,让师兄失望了。”白无弦说。
“怎会……我不是那般贪杯的人。”谢蓬山暗想,他下次喝酒时,不能再让师妹见到了。
童子捧着一个玉盘,其中盛放着一枚玉简,向白无弦走来。白无弦拾起玉简,神识轻轻一扫,空中凭空浮现几行字,白无弦读毕,说:
“掌门要‘群芳髓’、‘艳同杯’这几味丹,是谁仙骨受了重创?”白无弦正在招待谢蓬山,并未多想,招呼小童取药给掌门送去了。
“师兄在外九年,想必又有一番奇遇,想听师兄讲讲。”白无弦说,并把一杯清茶放到谢蓬山面前。
谢蓬山手持玉杯,见白无弦鬓边芙蓉绽放,有如含笑,而她臻首低垂,眉目清冷,正专心煮茶,并无一丝杂念。
谢蓬山心中空落,又有一丝涩然,说:“聚窟洲处西海申未之地,地方三万里,去凤麟洲三十四万里远。我这番行程虽未寻见返魂木,但也见到了一些珍禽异兽,如辟邪狮子、凿齿天鹿,铜头铁额,行止如人,却又混沌不堪,未生灵智。我收集了它们一些骨血皮毛,师妹炼丹或许有用。”
白无弦点点头,说:“这些都是难得一见,实力强悍的异兽。师兄想必……经历了许多风险。为我折损如此,实不忍心。当年不过因为我一句话,师兄就远赴聚窟,想劝你留下都见不到人。”
谢蓬山说:“这、这,我已经是化神期的剑客,师妹不必担心。”
白无弦叹了一口气,说:“我倒愿你留在宗门中。”
谢蓬山说:“越难炼的丹,需要的天材地宝越多,师妹丹道益进,我心里也是高兴的。”
白无弦看向谢蓬山,未几,说:“师兄不为我,也为宗门想想。当年我们师兄弟几人,如今只余下……”声音越来越轻。
“我新炼了几味丹药,请师兄试试效力。”
白无弦站立起身,前往药柜取药。
谢蓬山的手在桌子底下握成拳,看着白无弦的背影,心脏越跳越快。每次他看到师妹前,都一肚子的话想说。但见到之后,又是搜肠刮肚,一句话都说不完整。难怪那两只药蝶时常捉弄他。
当年白无弦初初出师,第一次下山,就遇到了天下有名的浪荡公子,花言巧语、纵情声色的惜花扇夏惜命。白无弦受了情伤,便返回无咎山,从此一心炼药,呆在揽月峰极少出去。他又怎能再在白无弦面前乱说话?
好就好在,坏也坏在,修仙之人寿命极长,谢蓬山总觉得还有明日,明月,明年。因此为了白无弦一句话,他就远赴聚窟,从此九年不曾相见。
但是回来之后,他还是说不出口。
白无弦开了几个药柜,又碰倒几个,她耐心地整理着。
谢蓬山看杯中清茶,余温未散,他忽觉一股清气在经脉中回荡,隐藏的旧伤都好了几分,便问道:“师妹,这可是‘青天云过’?”
“是的。”白无弦捧了一个玉盘,其中盛着几瓶丹药,朝谢蓬山走了过来。
“这茶……我记得只生长在青萝山上,只取每年清明时分,卯、酉二时的嫩尖,和露水入药。师妹收集不易,怎么舍得……”
白无弦面目沉静,淡淡道:“再好的茶,没有人喝,又有什么用。”
谢蓬山心中感动。
师妹对他极好,做好的丹药总是第一个给他,留给他的丹药总是最好的。
“师兄”白无弦素手一拂,一只玉瓶的盖子被开启,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散发在茶室内。闻着丹香,就让人精神一振,仿佛清醒了几分。
“这是我新研制的丹药,取了万年石乳、云何首乌、钟山黄精、屏风云母入药,和金汁玉液碾碎,用子龙鼎炼制九十九日,初初得了这七十二丸。本意是炼一丸清心静气的丹药,摒弃杂念,绝情少欲,有助修行,但不料……”白无弦沉吟道。
“沧海、月明同我说,此物有镇痛之效。”
那两只药蝶是专门为白无弦寻药、试药的妖蝶,天生对灵石草药感应非常灵敏。
“镇痛?”谢蓬山好奇。
白无弦摇摇头,说:“也是炼废了吧。师兄如若不介意,带上数丸试试。虽有些意外效力,但清心之效非常强。”
恐怕是强过头了,变镇痛了。
谢蓬山自然是不介意的。他一介剑修,和财大气粗的丹修师妹不能比。
“不知此丹叫什么名字?”谢蓬山说。
“我名之为,‘蚀情’。”白无弦说。
白无弦又介绍了种种丹药,都给谢蓬山装了,扔进他芥子袋。
谢蓬山推辞道:“师妹,我来你这儿一趟,怎么连吃带拿的?难怪沧海月明成日说我。”
白无弦臻首微抬,鬓上两只蝶形发簪微微一闪,她轻轻一笑,竟如春水漾开一般。“无妨。”
谢蓬山不好意思了,捏着刚才的丹药又问东问西的。
“师妹,这丹药我要吃几颗?”
“师妹,我体壮如牛,吃不死人的,你有什么新药,尽管放心让我试。”
“师妹,这炼丹你还缺什么材料,天材地宝,我都去给你拿!”
“暂时是不缺了,只是……师兄,对了,刚才在绝道之上时,见你形容爽朗,可是有什么喜事?”白无弦问。
“是是”谢蓬山一拍脑袋,说:“我此番外出,虽未找到返魂木,但却找到了另一个宝贝!”
“是什么?”
“我找到了一个‘无情仙骨’!一个天才的苗子!小娃娃真是清灵得不行,我被他搞得哟……太可心了!师妹你见了一定喜欢。”
“哦?那这无情仙骨,现在何处?”
“遭了,我给他忘试剑坪上了!”谢蓬山说。
白无弦嘴角含笑,说:“试剑坪剑气纵横,小娃儿恐受其伤,师兄还不快去,别让‘无情仙骨’给别人带走了。”
“是是。”谢蓬山祭出照胆剑,刚飞出去几丈,又回想起来没跟师妹道别,便转头回来,向白无弦作了个揖,说:“师妹盛情,今日却是聊不完了。我先去接了江桥,回来再找师妹详谈。回见!”
“嗯。”白无弦目送谢蓬山的身影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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