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么？”陆沅单手撑着头，倚靠在座椅的软垫上，办公桌上罕见地堆着零散的材料，看上去像是碰见了棘手的工作。

林三点点头，“是的，查清楚了。是一个叫章杨的演员，他背后是启宏的老总王大央。”

陆沅像是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不过他很好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只能通过微动作来判断他的心情。

陆沅下达任务：“处理好这些人。”

“王大央呢，一并料理吗？”林三一时间有点拿不准，启宏是个食品公司，陆氏并没有要拓展这边业务的打算。

“嗯，都料理干净。到时候这个公司，我会另选人来管理。”陆沅三两句话就定下了这些人的后路。

林三在心里默默感慨道，“这就是现实版的天凉王破吗。”

办公室内隔音很好，交代完任务后，此时只剩一片沉重的安静。林三给陆总倒了杯茶，就准备离开。

在他拉开门的时候，陆总忽然由开口了，“等会。”

“陆总。”林三重新把门关上，微微低头。

“……五分钟之后，把顾竹远叫过来，我有工作要安排。”

“好的，请问……陆总还有什么事吗？”林三本该离开，可他多年以来的工作直觉告诉他，也许陆总还有什么事没说。

“……下次这种事及时告诉我。”陆总看上去十分疲惫，今天说的话也都十分简洁。林三今天已经问过一遍陆总的意思了，肯定不好再问一遍。

要是连老板的心思都拿不准，他还当什么私人助理。林三尊敬地应下，就把门关上，离开了办公室。

他会好好琢磨陆总的深意。林三露出了一个坚定的表情。

嗯……前言不搭后语，说明后面那句话才是重点。“这种事”到底是哪种事呢？坏明星打了大学生，老板关注的是哪个点呢？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林三走后，陆沅看着桌上的竞标书，实则是在发呆。虽然这个项目拿下来需要出一点力气，不过也还不至于让他苦恼。

只不过他最近总是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很多模糊又血腥的片段。

可能是又犯病了。

不然也不会闲着没事去料理那个食品公司的王什么总。

只不过是不想被许意然误会是他在背后下黑手……而且，裴濯静一直在他的监视下，竟然还能出这种事情，莫名在陆沅心里激起一点微妙的不爽。

尽管他本没有关照裴濯静的义务。

以前这种时候，只要想想许意然，或是慢慢回忆那段无忧无虑的生活，症状就会有所缓解。可是许意然的脸在脑海里变得陌生，看不清，也记不起。所以他的思维只能不断地在记忆里下沉，直到躯体化成心悸之感。

一段时间过后，陆沅忽然站起来，从抽屉里拿出钥匙，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

陆沅把车门关上，尽管他是毫无目的地在路上开车，可是事实很明显，他竟然把车开到剧组来了。

平时林三都会开他那辆商务用车出来，所以十分显眼。但是陆沅自己的私人车其实只是一辆平平无奇的黑色小轿车，扔到街上，除了贵得吓死人的车标以外都毫不起眼。

而且，没登记的社会车辆不能进学校，陆沅甚至还是步行到片场的。

所以当他悄无声息地走进临时搭建的棚子底下，并且坐在塑料凳子上时，还没人注意到他。

他的视线在人群中搜索着。

导演在骂人，许意然在打电话，女主角在哭。剧组还制作了局部降雨，导致两人都被淋得很凄惨。

陆沅漫不经心地盯了一会。

许意然在雨中对女主角倾诉着他的心声，明明该是感人的一幕，却是有点像落汤鸡……甚至陆沅还觉得有点滑稽。作为一个投资商人，即使他早知道这个剧赔的概率不大，某一瞬间他还是有点心情复杂。

背着器材的女生擦了把汗，本是打算在棚子里找水瓶喝口水的。谁知她眯着眼睛一看，这可不得了了，这这这……这大佬什么时候出现的？！

天，不会又是来探班许意然的吧？

这都多少回了，陆总对许意然简直上心得过分了，以至于该妹子差点嗑起cp。话虽这么说，不过每次陆总来了他们都压力倍增，谁喜欢在资方爸爸眼皮子底下上班啊！

她还是小跑到何无霜身边，低声说：“何导，那位陆总来了。”

何无霜骂人的声音都顿了一下，他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随即话音又恢复了正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不过他有些分散的注意力却表明何无霜此刻正在寻找陆总的身影。

等这段讲完，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去了后台，由从场地外面绕到陆沅在的地方，在他身边坐下。

“陆总，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视察？要不请您移步，换个地儿聊？”何无霜贴心地递了一杯茶过去。他估摸着陆总可能是特地低调地过来，所以才坐在这边，故而何无霜也没有声张。

陆沅只是让他放在小桌板上，然后回道：“随便看看，之后就走。”意思就是，他拒绝移步。

何无霜在心里嘬牙花子，不是说陆沅陆氏总裁神龙见首不见尾吗，这一天天的跟刷脸一样，神秘感滤镜碎了一地。

陆沅看了一圈，就像真的随便逛逛的一样，竟是打算起身离开。

何无霜大脑疯狂运转，“诶，陆总，是不是有什么事来找小许说啊。”这件事情在圈子里本来不是什么秘密，陆沅本来也是为了帮许意然立威才公开。

“没有。”陆沅留下一个冷酷的拒绝。

何无霜以为是他磨磨唧唧的态度给陆沅惹烦了，都怪他脑子不好使，就应该第一时间把小许叫过来。

其实不然。

陆沅下意识以为会在这里看见裴濯静，只不过在搜寻了一圈之后，发现对方并不在。

裴濯静的表演其实还不错。

恰巧他演的那个什么叫“余宇”的角色和他本人很像，饶是陆沅的注意力根本没在他身上，却也不可避免地被这个角色吸引了视线。偶尔在他没察觉的地方留下了印象。

随后陆沅才反应过来两件事，第一是，自己为什么要特地到片场来。

他是来干什么的？

他想看见谁？

第二则是，裴濯静好像只是临时被拉过来凑数的，或许他们之前碰见都只是巧合。

陆沅之前来的两次，恰好裴濯静都在。

此刻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打算直接起身离开。

处在混乱的人群中，只会让内心的烦躁感无限放大，这种时候最好是待在封闭的室内，独自平复。他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错误评估了自身的心里状况。

太阳穴突突地痛起来。

而这边，何无霜完全想偏了，立刻就要去叫停拍摄。

陆沅也是难得没表现出脾气，只是拽回了何无霜，冷冰冰地开口，“不必，我还有事。失陪。还有，以后所有演员的筛选需要走严格程序。”

“人已经料理了，下不为例。我不想再知道类似的事。”

何无霜尴尬地笑着，没了办法，只能送走陆沅。最后一句话落在何无霜耳里，就是**裸的敲打，让他心中警铃大作，他其实完全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啊！料理谁？？

人在紧张的时候最容易掉链子。何无霜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所有可疑的人选，甚至连他十年前认识的演员都想了一遍，就是忘了某个红毛。

是谁有问题？

何无霜擦了把汗，陆沅的话语权可不是一般的大，无论如何都要找出来是谁那么碍眼。

他还得靠着这个剧在他师傅面前挣面子呢！没投资怎么行！

许意然……和许意然有牵扯。

演员，牵扯……一阵灵光降临，何无霜拍拍大腿：该死，不会是小裴？

这么一想，他们俩好像是关系好得不同寻常啊！陆总该不会带上了青草帽子吧？

这下子倒是让何无霜难以做人了，他叫来助理，“查，快去查查看！看看陆总这几天都来剧组干嘛来了！”

助理一脸莫名奇妙地领了担子，一脸无语地走回去。

“余助理，怎么了？”有人拍拍他。

余助理幽怨地回答，“陆总来了，然后还没见许意然，又走了。”

“陆总又来啦？”那人睁大了眼睛。

余助理表示认同，“陆总最近来得太勤了。何无霜让我查陆总干嘛来了，要我说这有什么查的，除了看许意然还能干啥？”

那人点点头，“确实。”

而这边，陆沅正在步行出校门。

由于是工作日，路上的学生并不算多，而且大部分人都在低头顶着电子屏幕，注意到陆沅的人并不多。

正是下午，日子闷热，陆沅在水泥路上走着，额头上泛起细密的汗珠。远处还传来操场上学生打球的声音，青春气息满溢。

陆沅其实只比许意然大个四五岁，奈何他从小被养在陆家长辈身边，甚至连正经的小初高都没有上过，全靠家庭教师。只有大学跟在教授身边学习了几年，故而他对学校的氛围不甚熟悉。

“裴濯静，你也是终于肯把工作牌还我了。”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月姐，这不是前段时间没碰见你吗，我又去整了个新的工作证，所以这个自然物归原主了。还得感谢月姐，不然哪成啊。”裴濯静完美地维持着他的人设，笑嘻嘻地回答秦月。

秦月甩了甩大波浪卷发，也是十分不客气：“没事，你要工作证的时候不是帮我联系了刘导吗，不算你的人情。不过你现在也是拍上戏了，到时候可得给我要个瑶瑶姐的签名来。”

她原本也是因为想翘班才把工作证给了这个长得很帅的学弟，没想到对方竟然能找到这样的好差事。不过秦月对此表示恭喜，并且要求裴濯静请她吃饭。一来二去，两人关系好了起来。

秦月也对于裴濯静有点改观，毕竟这人之前的表现有目共睹。

“好嘞，月姐。”

陆沅路过凉亭时，一段对话传入了他耳里。

他下意识地抬头，果然看见裴濯静和另一个打扮精致的女生坐在树下聊天，面前还放着两杯饮品。两人看上去就像普通的校园情侣一般，朝气活力，气氛轻松。

没想到在剧组里没见到这人，竟然又在学校里碰上了。

不过陆沅还惦记着天气闷，尽管放缓了脚步，他还是收回视线向前走去。他最近对于裴濯静的关注太多了，这有些违背逻辑和理性。

再者，他跟裴濯静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交集，就算他们四目相对了，双方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只是陆沅莫名在心里有些鄙夷，只是不知道这种诡异的情绪是冲着别人还是自己。

不远处的林三键盘都要敲冒烟了，【宋修你是不是在摸鱼】

【宋修赶紧给我回消息老板到学校来了他去剧组了吗 】

宋修那边输入了半天才发来消息：

【我看见了，老板来这里晃了一下就走了，你这么大惊小怪干啥？】

此时的林三宁愿自己看花眼了，毕竟就在一个小时之前，他和老板还双双出现在办公室。只不过此时，他因为工作原因，到学校来跟踪某大学生。

他没再回宋修的消息，毕竟宋修那个排到n号位的心腹，哪能有他林三这么关心老板的动向呢。

像他这种反射弧长的人，活该升不了职，啧啧。

林三是陆沅从B国陆家带回来的人，他自然是知道一些陆家的秘辛，也了解一些老板过去的遭遇。对于林三来说，曾经把“少爷”改口成“陆总”也花了一段时间。

当然，是在嘴上，而不是在心里。

林三是在某一天忽然发现，曾经那个有点傲娇的陆少爷其实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拒绝任何人窥视内心的陆总。

陆总这样的情况多半是发病了，林三默默想着。否则不会乱跑，走路也不太稳当。

简直头大，未经允许他绝对不能插手老板生病的事情，他林三受过严格的训练。

可是，这样放着不管真的好吗。

毕竟老板总是会那个什么……血管舒缩障碍性晕厥？是叫这名字？大约是由心理疾病导致的情绪起伏引起。

林三毕竟不是那些事情的亲历者，他能理解任何一个人在遭到那样的对待之后都会心理扭曲。

作为旁观人，他自然是希望陆总能积极治疗，早日好起来。

林三为此甚至还研究过一段时间心理学的书籍，最终他只得出一个结论：他帮不了陆总，更救不了他……这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

医学有关的内容，有错误致歉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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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