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赠巾留伞

来人撑着一把伞,身穿一身白衣,衣摆轻轻摆动,间或有水滴悄然滑落。

那人仿佛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石破天惊的话,踹开门之后,姿态十分悠闲,悠悠收了伞,甚至还有闲功夫理了理身上衣裳,弹落衣袖上的水渍。

这才闲闲施舍了一个眼神过来。

因背对着光,只勾勒出一个修长高大的身影。

他侧眸撇向屋内,轮廓不甚清晰,表情冷淡,眼眸微微眯起,被光线明显地分割成两半,显得既危险又迷人。

在这个不起眼的小院里,他就是别具一格的存在,无声无息吸引别人的目光和注意。

没有说多余的话,手上并无防身的武器,冷冷淡淡的,但无端的,让人感觉到他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威压。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一步步走进屋内,周身若有若无地展露肃杀之气,偏偏生了张温润如玉的脸庞。

王羲之!

郗璿错愕万分,手里还扛着瓷瓶,愣在原地,头发散乱,状似颠婆,与她平时温婉娴静的模样大相径庭。

但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好似每次见面,郗璿都要重新认识一遍王羲之。

初次见面,一身的执着和傻样。

第二次见面,他给人的感觉是有才有颜为人谦虚温和。

第三次见面,浑身冰冷无情,犹如地狱来的恶魔,却又让人不自觉安下心来。

其实,以王羲之的才华和性格进入仕途,不说混得风生水起,但起码也会有一番作为。

但他的父亲就是在官场上丢掉了性命,官场的水有多深,王羲之一清二楚,与其在官场上勾引斗角,还不如做个纨绔闲人,落得个轻松自在。

做不到出淤泥而不染,他就远远避开。

王羲之见郗璿一直看着自己,微微一笑:“又见面了。”

郗璿刚想要说什么,却见方公公面色阴沉,虎虎生威朝王羲之挥鞭而来,势有把人劈成两半的架势,“小心”脱口而出。

然而还是迟了,那鞭子来势凶猛,恨不得刮下王羲之的一层皮。

王羲之躲避不开,直接伸手去接,拽住鞭子的另一端,瞬间看到了血水顺着他的手臂蜿蜒而下,显得异常刺眼。

然而他却面不改色,用力一抽,整个鞭子落在了他的手上。

方公公少了防身的鞭子,表情一变,也不恋战,爬着滚着就往外爬。

他惯会欺软怕硬,知道来了个硬骨头,他终于知道怕了。

王羲之直接一鞭子把慌里慌张的方公公抽了滚回屋内,鲜血直接飞溅出来,痛得他嗷嗷直叫,嘴里不住讨饶。

郗璿都惊呆了,他的手很漂亮,骨节匀称,细细长长的,天生就是用来舞文弄墨的。

天杀的竟然弄伤了他的右手!

血水一直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流,要是以后提不起笔写不了字,对于一个痴迷于书画的人将是多大的残忍啊。

之前的挑灯夜读,细细揣摩,跋山涉水的请教不都全都废了吗!

王羲之皱眉回头:“还不快走。”

他在他们几人争取了时间。

一来,可以保全他们的名声,若是暴露,一个女孩子的终生名誉也就此毁了。

二来,女孩子出去之后,可以叫些人过来,一个贵族公子受伤,一个奴才受伤,无论什么原因,皇帝会偏袒谁贵族公子的。

想来,方公公做这事选在隐蔽处,也不会蠢到把自己今天做的事告知给其他人。

郗璿说了声“谢谢”,便麻溜爬起来,扶着另外受伤的两人往外走。

走之前,她把自己的方巾留给了王羲之,示意他用来包扎手。虽然她知道这样的行为十分暧昧,但她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而王羲之走则一言不发丢给她一把雨伞。

外边雨下得挺大的,而任雨和旁边这位姑娘身上都有伤,再受点风寒或者感染,指不定会落下什么病根。

郗璿只好道谢接下。

**

那位宫女被其他宫人带走,问及原因只说是犯了些错,被贵人惩罚了。

类似的事在宫里不算是新鲜,众宫人虽然好奇是哪位歹毒的贵人,竟能把人折磨成这样,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问

经历了这么一遭,郗璿也没有心情继续参加接下来的宫宴,让人传话给郗氏父子,自己带着任雨先回了郗府。

赶马车的车夫见他们样子有些狼狈,任雨还受了伤,甚是惊讶,马不停蹄回了郗府。

找了大夫给任雨看伤,确定没什么大碍,郗璿这才放下心来。

说起来,今天多亏了王羲之,要不是他,郗璿都不知道怎么收场,得找个机会好好谢谢他才是。

还有他的手?

郗璿不自觉眉头紧皱。

既感激,又愧疚。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屋内灯火未熄,烛火跳动不止,她正兀自出神,屋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乖女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郗父本以为自己的女儿会跑出来接他,甜甜地问什么好消息,结果一进门就看见郗璿落寞的样子。

虽然也朝他笑了一下,但敷衍得太过明显,连他这个大老粗都看得出来。

郗愔也跟在郗父后面,一进门就问:“姐,你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莫非刚来琅琊没多久,就想起家乡的好姐妹了?”

郗璿不想扫了他们的兴,淡淡道:“没什么,你们不是要跟我分享好消息吗?是什么好消息?”

郗父皱眉保持沉默。

郗愔也察觉到不对劲,瞧了瞧周围,疑惑问:“任雨呢,她人怎么不见了,不会又躲在某处偷懒吧。罚她这个月的月钱。”

隔间内,任雨根本没睡。

跟在小姐身边,她从没有受过什么责罚,也算是将养的细皮嫩肉的,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得寝食难安。

她闻言弱弱回答:“少爷,我在这儿呢,没偷懒。”

这下子想瞒也瞒不住,挥退了无关人等,郗璿便把今天的遭遇说了出来。

听完后,郗氏父子都是十分震怒的表情,尤其是郗父脸色铁青,手指握得咔咔直响,压着怒火道:“女儿,你等着,我这就要了那阉人的狗命。”

说着,就要往外冲,还是郗愔反应及时,道:“父亲,此刻宫门已经落锁了。”

郗父气得破口大骂:“那我就去宫门口守着,反正不能让那个狗屁公公见到明天的太阳,我说到做到,居然敢欺负到我头上。”

郗璿也拦住郗父:“父亲,这事不宜闹得太大。况且此事过后,那个公公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的。”

郗父也是考虑到女子名节的问题,他稍稍冷静了一下,重重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

还好郗璿只是受了些惊吓,要是真出什么事,他今天晚上就是闯宫门,也得把那阉人给宰了喂狗。

郗愔却是捕捉到了一点:“姐姐,你说救你们的那个人姓王,你知道他是哪家公子么,或者你形容一下他的长相,或许我认识。那种时候挺身而出,是条汉子,值得深交。”

郗父也道:“对,他不是也受了伤么,得上门好好感谢一下。看他缺什么,缺银子好说,他要多少给多少,要是缺其他的,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我都给他办到。”

这一方面是为了感谢那人的搭救之恩,另一方面也是想堵住那人的嘴,怕他出去乱说,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至少不要落人口实。

郗璿觉得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郗氏父子早晚会知道,便道:“琅琊王氏。”

“谁啊?”

“父亲,我姐才来多久,怎么可能把所有的人都认全?”

“好吧。”

郗父沉思,郗愔是个活泼的,道:“那正巧啊,父亲三天后要去琅琊王氏。”

郗璿问:“巧什么?”

郗愔道:“姐姐不会忘了吧,两年前父亲给你找的一门亲事。本来父亲还想再观望观望,现在琅琊王氏如今更上一层楼,不缺上前巴结讨好的人,结果王导主动来找父亲,约定三天后,父亲亲自登门,去替你选未婚夫。”

郗璿睁大眼睛:“三天后?”

郗父惭愧道:“那个时候酒喝得比较多,头脑发热,一时间被那老狐狸给忽悠了过去,本来应该再等等的。你刚来琅琊就要定亲,搞得好像我们家巴不得要把你赶紧嫁出去一样。着了他的道了。

“好在态度好得不得了,今天见了你一面,就逮着我问,就怕你这只天鹅飞了。弹他承诺会把家族里面的所有青年才俊招来,任我挑选,我才答应的。”

郗愔得意地朝郗璿挑眉,眼神里毫不藏私的表示“我姐就是那么优秀”。

郗父接着道:“反正多去看看也不吃亏,看中了谁跟我说。你也可以指给我看看是谁,正好也认识一下这位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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