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了出来了。”有人惊呼，瞬间转移了周围人的视线。

贺连理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侧过头往台上看去，手中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兴奋地踮脚凑热闹。

丽娘嘴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气，使出浑身的劲连拖带拽地拉着贺连理往外走，嘴里不知道在骂着什么。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风间’帷帐的一侧，微微用力，帷帐便向一侧轻轻地滑开。

常久时用手揽过放置于几案上的古琴抱在怀中，动作轻盈。琴身和他的身姿十分般配，像从千年古韵中走出的雅士，周身散发着一种超凡脱俗的优雅贵气。

他稳步穿过楼梯登上舞台，衣袂翩跹，像踏云而来的仙人，引得台下又是一阵骚动。

“诶，真的帅真的帅，我觉得这个应该是所有NPC里面最好看的了吧。”

“我觉得月老那个新建模也很帅啊。”

“你们知不知道帮他赎身要多少钱吗，10000金那可是。”

“这么贵。一百万我去……”

“而且，听说人家是卖艺不卖身的。不然我还想试试和人家‘单独聊天’呜呜。”

“其实你钱给够，没准还真给你触发什么隐藏了呢。”

‘单独聊天’常用于指代该游戏的洞房花烛等相关操作。作为‘三好游戏’，哪怕科技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依旧严格遵守法律法规，杜绝不该有的行为。

所以除非是为了攻略NPC或其他其他迫不得已的情况，一般很少有人会选择用真金白银去买这样的‘一夜风流’。

“真的有那么玄乎啊？我听说有人今天在姻缘殿见到他了诶？”

“假的吧，他去姻缘殿干嘛，他又没伴侣。NPC也要造谣啊不是吧？”

“假的，刚才我听老鸨说了，估计是服务器崩溃的时候，建模数据什么让人扒去倒卖了吧。”

……

在众人的期待中，琴声响起，曲调婉转迂回，哀而不伤，怨而不怒，其声泠泠，如泣如诉，在空气中弥漫。

贺连理听不来这些，只觉得还行。

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高台上正在弹琴的常久时，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跟白日里见到的那样笑得恬静，面上全是冷漠与疏离。舞台隔开的不仅是他和其他人的距离，还有他和他自己的。

常久时的目光从手中的琴弦上移开，俯视着舞台下仰着头望他的众人，像悲天悯人的神。

那双无悲无喜、无情无欲的眼睛在千百双眼睛中竟不偏不倚地对上了贺连理充满怜悯的视线。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面上一闪而过，真诚、恳切。连他弹琴的手似乎都有一瞬间的停顿，幅度不大却没逃过贺连理的眼睛。

随后落寞地收回视线继续演奏自己的曲目。几缕发丝滑落，在他额前轻轻晃动，更衬得他带着一种含蓄而又迷人的韵味。

贺连理皱眉，眼眸深处情绪复杂，多了几分犹豫和挣扎。原本紧抿的双唇微微松动，他下意识抬手想做点什么，却又在半空中短暂地停顿收了回来。

如果这事儿他不知道，等事情尘埃落定，我就给他一个自由；如果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贺连理眼眸一沉，挪开视线。

那就不好意思了。

贺连理在人群中搜寻丽娘的身影，丽娘本来就烦，早在没人关注两人时就警惕地和贺连理保持距离，扭着婀娜的身姿走出去老远。

贺连理收敛情绪，穿过拥挤的人潮悠闲地跟在他的身后。

雅韵阁内部远比贺连理想象中还要负责，贺连理跟着丽娘七拐八拐不知道穿过几条回廊还没走到。

越往里走，遇到的人越少。一开始还有昏黄的光可以勉强照亮脚下的方砖，后来愈发稀疏，每隔数米才有一盏微弱的灯。

走到这里，已经看不到灯盏了，仅有几缕微光从远处勉强渗透过来，脚下的路也变得模糊不清，空气中只剩下贺连理和丽娘有序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还没到啊，我都走累了，你不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要杀我灭口吧？”贺连理和丽娘保持着一定距离，一边佯装好奇地四处张望，一边不断地在脑海中梳理着雅韵阁的布局和来时地路线。

“快了快了。”丽娘的声音阴恻恻地钻入贺连理的耳中，顺势在在一间漆黑的屋前停下。

在袖口里细细摩挲着，良久拿出一把钥匙开门。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丽娘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贺连理没有第一时间跟进去，直到里面亮起了烛光，窗纱上倒映着丽娘一人坐在桌前的倩影。

贺连理昂首阔步跟了进去，顺手礼貌地把门给带上。

“讲吧，要怎么做。”贺连理大摇大摆地走到床前，惬意地坐了下去，用手拍了拍。

欸呦喂，这个床真的和想象中一样软，不像姻缘殿的床，硬就算了，还整得像婚房一样，半夜醒来还会被满眼的红色吓一跳。

“公子莫不是看错了，姻缘殿人来人往的。”丽娘并不接贺连理的话，将手中的茶杯轻轻转动，眼睛仔细地端详着杯壁上的青蓝色花纹。

“怎么可能。”贺连理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不满地嚷嚷，“我就好这口，这些小细节我怎么可能忽视！他是那么的帅气而且迷人，只一眼，我就深深地爱上他了。”

贺连理仿佛陷入了回忆，双手交叉靠在脸庞蹭了蹭，一脸幸福甜蜜。余光偷瞄丽娘，对方的嘴角抽了抽，一脸无语地偷偷翻白眼。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贺连理嘴角上扬，假装没看见，依旧沉浸在自己制作的温柔乡里，“我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他解除伴侣，我高兴坏了忙上前，结果发现人家居然只是个NPC。”

贺连理的声音透着些许沮丧，但是很快又满血复活，“不过他是NPC也没关系，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他，只要我努力跟他刷亲密度、博取对方的好感度就好了，结果我还没问他情况，他就跟另一个姑娘结为伴侣了？”

贺连理咬牙切齿，愤愤不平。

“哦？那你有问为什么吗？他们跟你说了？然后你就找到这儿来了？”丽娘关心地问，脸上挂着虚伪的笑，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没啊，这我哪好意思。万一让他觉得我有病惦记别人的对象，对我的好感度下去了怎么办？我就偷偷跟踪他呗，一路跟他到这儿了解情况，然后结束不就直接找你了嘛。”贺连理坐在床边，悠闲地晃荡着双腿，真诚地眨着眼睛瞎说，“是不是只要给钱就好了啊？还是你们会来事啊，直接晚上那什么换到白天了啊？”

贺连理冲丽娘挤挤眼，丽娘不接话，指尖不停剐蹭着杯子上的花纹，眼神探究。

看来还得加把火候呢。

“干什么不说话啊？难道你也不知道啊？不行。”贺连理慌慌忙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理了理衣服，“那你别耽误我时间，我直接找他聊去了，万一到时候要排号什么的，我排不上咋办。”

说完，抬脚便往外走，经过丽娘身边时，贺连理的袖子被丽娘浅浅拉了一下。

“别着急嘛公子，我只是被你对常公子的真心给感动到了。”丽娘的声音中带着哭腔，用手中的帕子抹着眼角，楚楚可怜。

贺连理停止脚步，皱着眉回头看他。

“常公子，白天确实是'接客'的，也确实不限于阁内，只是……关于你说的什么结缘，我实在是不知道啊。”丽娘又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语气无奈。

“……那你叫我干嘛？”贺连理啧了一声，想骂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丽娘打断。

“只是我依稀记得……那些姑娘好像不止一次和常公子聊过风花雪月，没准是日久生情呢？”丽娘仿佛想到什么，不确定的说。

“你怎么确定结缘的就是那些姑娘啊？”贺连理在丽娘对面坐下，嘴角带着笑意，看着对方的身子一僵，捏着帕子的手越攥越紧，身上的杀意越来越重。

“是不是她们私下也偷偷找过你啊。”贺连理伸出手指指了指丽娘，一脸我都懂、你们瞒不过我的样子。

“啊哈哈哈是啊是啊。”丽娘笑着附和，身上的戒备淡了一点，看贺连理像是看傻子。

“钱，本少爷自然是有的，只是不知道他……这么讨人喜欢，今晚还有没有时间啊。”贺连理一脸痛心疾首，从兜里掏出一把金子放在桌上，有几颗小金子从他指缝间漏出来，落在地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

这些金子是趁刚才丽娘走在前面没看到，偷偷从手环里拿出来的。不是他的，是月老的。

前一天晚上他把整个姻缘殿翻了个遍，顺手把值钱的宝贝放进了手环的空间，就怕给人偷了出去算他头上让他赔钱。

“自然是有的。”丽娘热切地接话，两眼放光，死死地盯着桌上的小东西，喉结上下滚了滚。

“按照我们阁的规矩，像常公子这样的十金一小时，男的加三倍。”

丽娘努力将目光从金子移到贺连理身上，用手势跟他比划。

……这么贵难怪没人，而且男的还要三倍？把他当韭菜割了吧？三千块钱一小时！贺连理心里骂骂咧咧，可面上依旧云淡风轻。

“那就现在，我要见他，至于钱……”贺连理大手一挥，顺便将掉落在脚边的金子一起踢了过去，“这里你先拿着，多退少补，赶快给我安排。”

丽娘一把将金子揽在手心，仔仔细细数了好几遍才依依不舍地收进袖子，不顾及动作的狼狈趴下身子把地上掉落的一一捡起，笑得一脸谄媚讨好。

“当然当然。公子这边请，我为你们安排房间，您在房间里稍作休息，是想喝茶还是喝酒？要不要吃点什么点心，我让小厮给你们送来。”丽娘看到钱殷勤了不少，在贺连理旁边嘘寒问暖、各种关怀。

贺连理挑眉轻笑，开始思考下一步怎么做。

常久时他是肯定要见的。但是剩下的钱，他是肯定拿不出来的。

不仅如此，连丽娘刚才拿走的那些金子，他都会一起拿回来，如果可以额外再顺一点就更好了。

贺连理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丽娘收起金子的袖子，勾了勾唇角，笑得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