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夏日尽风雨来

盛夏蝉鸣聒噪,炎日高悬,树荫落下斑驳的影。

一道蓝白色道服的少年正躺在横着的树干上,眼睛上用两片树叶遮着,双手叠在脑后,一只腿晃在空中,像是十分悠闲。

院里有一方石桌,旁边坐着一个白衣的青年。

他手里拿着本册子在看,慢慢边看边倒茶,手指雪白,却是病态的白,长发垂肩,端的是如兰的幽静清雅。

那少年倚着树枝翻了个身,树叶便飘飘然落下去,露出一双傲气的眸:“师兄,这般久了,千乐歌那忘恩负义的还没来看你,看来那狼心狗肺的人已将你忘光了。”

净白慢慢喝着茶,眼睛没从册子上挪开,看破不说破:“才走两个时辰。”

叶清乾有些烦闷的从树上一跃而下,两三步走到他面前,又哗啦啦坐下,动作放的又大又凶,像是要把这方桌子都坐烂,他烦闷皱眉撑着头看他:“这本书看多久了?两个月了吧?就算医书也不用这么反复看吧?”

净白闲闲翻了一页,眉眼温和:“温故知新。”

叶清乾重重叹了口气,趴在桌上:“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师兄,好无聊啊!这些蝉叫的烦死了!你别看这书了,我们来对两招混混日子!”

净白略抬眸看了他一眼,复而收回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个时辰前你就这样说了。”

叶清乾又重重叹了口气。

净白继续道:“而我们才刚混完日子坐下。”

叶清乾便将头搭在桌上,支楞着双手一下一下磕在桌边:“师兄啊,你怎么一点不无聊啊——啊————啊————啊————”

他这越来越大的噪音终于将净白的目光从书页上挪开落在了他面上,他捂住耳朵,微笑道:“你这样还好意思说蝉烦人?”

他话音一落,一道冰凉的女声道:“叶清乾,又在烦我师兄。”

那道蓝白的身影骤然从桌上坐了起来,条件反射的便提气往后荡去。

净白见怪不怪,在她两这打斗间平心静气翻着书页,听着少年不外乎恩将仇报狼心狗肺的念着话,一边把石头锅碗瓢盆打的乱响。

未了,千乐歌一掌将他从院里掀飞了出去。

而后一撩衣袍,坐在了净白对面。

净白行云流水给她倒了杯茶。

千乐歌接过,喝了,看着地面,像是有些心神不宁。

净白合上书:“怎么了?下山除祟之事不顺利?”

千乐歌回神,将那杯子放在一旁:“不是除祟的事。”

她顿了顿:“那个大娘很久没上山了。以前她都两月来一次,最多是不会隔过三月,已经半年没来了。”

净白道:“炸小鱼的那个?”

千乐歌点了点头。

净白略思忖了片刻,还未说话,叶清乾已拍拍灰尘,容光泛发坐在了旁边,毫不在意的给自己倒了水喝:“嘿哟,你这贪得无厌的千乐歌,别人不想给你送了呗,送这多年了,已报答完了,怎这样得寸进尺。”

千乐歌凉凉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净白看了看叶清乾:“清乾说的也不无道理。也许是不想来了,也许是有事耽搁了,也许是搬走了。更坏的可能,出事了。”

叶清乾撑着头:“出事?前些日子我下山还看见在街上卖菜呢。”

净白慢慢收回目光看她:“那就是不想来了。”

千乐歌像是有了些失落:“嗯。”

叶清乾瞧着她那副样子,像是有了些烦闷,抓了抓头发:“不就是个小鱼吗,那爱吃下山买就是了,爱买多少买多少。”

千乐歌又凉凉的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又在这里?”

叶清乾懒懒撑着下巴,看着她,一手拿着杯子在玩:“我来找师兄切磋,又不是来找你的,你还能赶我走?”

千乐歌别开眼,像是看他一眼都要脏眼睛了。

她略侧过头,看着地上斑驳的影子,神色淡然,但眉眼间还是带着淡淡低落。

净白看着她,轻轻道:“小歌,人与人之间的善意也是会收回的。她之前对你好是她愿,后面不对你好也是她愿,你不能因为她一时对你好就一直要求她这样,人来人往,不要苛待强求。”

千乐歌扯了扯嘴角,抬头看他:“那师兄呢,师兄会一直对我好吗?”

叶清乾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他。

净白对着她那目光:“小歌,人都是会变的。承诺也不是一定就会作数。师兄不敢轻易回答你。”

千乐歌看着更失落了,她慢慢站了起来:“我去练剑了。”

便转身走了。

叶清乾看着她背影,皱着眉哎呀了一声:“跟你们这些文化人说话就是麻烦,你难道还不会一直对她好吗?啊?干嘛要这样啊?”

净白拿着杯子喝了口茶:“人心难测,太过相信所谓承诺,相信善意长久,不是好事。”

叶清乾更烦躁了,他抓了抓头发站了起来:“你这,她若连你都不能信,还能信谁?你说一句哄她下怎么了?”

便叉腰道:“真是烦死了你们,高高兴兴的不好吗!?”

便嘟嘟囔囔的追着她去了。

净白看着手里的册子,斑驳的日光在纸上游走,他却许久都未曾翻页了。

一直到晚上,千乐歌才回了屋。

净白正站在门口等她。

千乐歌见着他,别开头,就要进屋。

净白弯了弯嘴角:“还在生气?”

千乐歌低下头:“没有。”

净白扯了扯嘴角:“现在都学会撒谎了。”

千乐歌往旁边站了站,依然不看他:“不是生气,是伤心。”

净白拢着袖子,好整以暇点头:“为什么伤心?”

千乐歌闷闷道:“师兄既已知,何必再问。”

净白便无奈的叹了口气,拿手将她肩膀往自己这边侧了侧:“小歌,巧言如簧,不如默而行之,这话我没同你说过吗,何必在意我怎么说,你只看我怎么做不就好了?”

千乐歌像是松动了些,慢慢挪开一只眼睛看他。

他摇了摇头:“你这样相信我说的话,若我以后变心了真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剑都是你自己递的。我对你好不好,会不会一直对你好,你要自己判断,不能全听我来说。不止是我,以后你若与旁人产生羁绊,你信任他,也不能全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千乐歌仍然低垂着眸:“我知了。”

净白看着她:“还是不开心?”

千乐歌闷闷道:“若这样与人相交,什么都不能信,什么都要自己想,太累。”

净白叹息了声:“唉……罢了,你总是要自己栽了跟头才知道痛的。”

千乐歌别开一只眼看他,闷闷:“师兄说一句一直对我好怎么了?很伤心。”

净白愣了愣,而后无奈笑了,笑罢,正经了些神色看她,低声道:“小歌,师兄会一直对你好,只要师兄活在这世上一天,便会一天对你好。”

千乐歌便仿佛一下子心情好了起来,想笑便忍住了,还是强装着皱着眉头:“师兄方才那样说,现在又这样说,知行不一。”

净白嘴角有笑,须臾,那笑便淡了:“小歌啊,你也别怪师兄将这世间之人想的太过龌龊低劣,我只是想,在师兄离开之前,能让你学会防备,尽量避免那些伤害。”

千乐歌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师兄要走?”

净白顿了顿,重新带了笑,慢慢道:“世道无常,人都是要走的嘛。”

千乐歌便松了口气,脸上亦带了笑:“那一天还很远呢。”

净白扯了扯嘴角:“嗯,快去休息吧。”

他想了想又道:“你师父闭关的时间倒是越来越长了。”

千乐歌点了点头:“说是遇到了瓶颈,受了伤,主峰还送了很多药材来呢,我也很久未见过他了。”

“严肃。”净白皱起眉,脸色已有了不好,“他会这样好心?”

未了,他叹出一口气,看向千乐歌:“小歌,你师父闭关这样久,我预感不是很好,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你的正阳剑练到几层?对上严肃可有把握?”

千乐歌摇了摇头:“九层,没和他打过。”

净白凝眉想了想:“严肃贵为一峰之主本就修为不弱,继任掌门之后愈发精进,得找个机会探一探他的底。”

院里虫鸣烁烁,月光如银。

他回过神:“快去休息吧,休息好了才有精力,正阳剑第九层往上是一道坎,也急不得。”

千乐歌点了点头:“师兄也早点休息。”

净白略一颔首,看着她入了屋,慢慢走到院里坐下了。

在想要怎样找个机会探一探严肃的功法。或者直接去严正那里看一看虚实。

这个机会并没有很快来临。

盛夏很快过去,山中层林尽染,五彩缤纷,已入了秋。

很快第一场秋雨下来,又是第二场秋雨。

今年的秋天格外的冷,到第三场秋雨之时,已有了些寒风凛冽,青相峰传来消息——

严正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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