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帆远影,彼岸正清秋

何处是归程？长亭连短亭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

在太阳的另一端，生活

也许还不错

天遥地远，万水千山

可知家在何处？

花不尽，月无穷

仰星祈愿，暖旭跃林梢

我希望，可以于这个早晨

释放光芒

——《The Other Side Of The Sun》 Janis Ian

茗早已把月森石崇的电话拉黑。

才回到饭岛家，茗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的思绪，就收到了迹部发来的消息。

[你早上几点上学，下午一般都做什么。]

茗解读的是，刚刚迹部谈话的意思是——他能做的已经做了，帮到她查到一些信息就已经很足够了。她的想法她的决定用不着告诉他跟他商量，他没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完全贴着她。

这怎么才刚刚分别，就发给自己消息。

[不知道，早上我可能还要看我朋友如何上学。下午我可能要去冰场，但是现在有些犹豫，我不想见到那些人。我准备在健身房呆到关楼再回家。]

[了解。那你问问你朋友，早上七点半出发可以吗，本大爷可以顺个路。 下午的话我六点半结束社团活动，要转战我们财团的体育馆，当然，也有冰场。 你如果聪明的话，就知道这无需拒绝，本大爷足够给你创造得天独厚的条件。]

茗信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她不太了解迹部，不清楚这种主动雪中送炭、这种十分贵重的人情怎么才能偿还。各种文学作品告诉她，长久麻烦外人，对方总有一天会因为耐心耗尽或者精力不足而产生厌烦的。

她现在脑子很乱，迹部又帮她省了一堆让她左思右想担心害怕的事情。

*

等友佳从补习班回来，茗在卧室里问了问她，是否接受早上有冰帝的朋友来接她们上学。

“啊，不用吧，我们家离冰帝也就骑个自行车的事儿，我载茗茗就好了呀。”

“哦，我知道了！是忍足或是向日吧，大家都说你们一起上学关系近。行啊，那我也沾你的光享受一下什么心也不用操的上学日子。”

“嘶...实话说，友佳，其实是...迹部。他说...他比较顺路。”一句话茗倒吸了无数口凉气。

“什么？！那也太可怕了，我担心会被学校的口水沫淹死。”

“而且我们俩比较特殊，万一别的班说迹部偏袒我们班。两女一男也有一些怪。我的天，我现在一想我的小心脏就砰砰直跳，我是真的害怕。”饭岛友佳抱起枕头，蜷缩起来。

茗听到这里，她突然脑补小剧场。她和饭岛友佳还没等迹部下车就一起披着外套捂着头从迹部车上跑下来，这样如何呢？

她晃了晃脑袋，这都是啥啊。

“他这人还算心细如丝，我觉得可以试着相信他。其实你也大概知道我的情况，我的事情有些复杂，让别人知道我住在你家担心会给你造成困扰。如果我们不一起上学的话我又担心伯父伯母觉得怪异。”茗解释道。

“小茗，这还不简单，你让迹部把车停到路口视野死角拐弯的地方，我骑着车载你到那，你上他的车，我继续骑车。”

“你要是说忍足向日的话那还勉强行，这个迹部我是万万不行的。我太害怕有关男性的非议了，你也知道我以前的遭遇，有的男生女生别的什么都没有，就长了个性缘脑。”

“我实在不理解那些人，不过你考虑得对。但事到如今我有比这些非议更值得在乎的事情。迹部好心拉我一把我就不想那么多了。那就麻烦你了友佳。”

茗回到卧室，梳理了她的想法、策略、决心，面临的挑战、困难，以及付出的代价和可能得到的反馈。

她只能安慰自己朝着最好的结果想去，她已经躲了两天了，先看看明天要怎么过吧。

她真的很想抢走NHK新闻主播的话筒，向所有看这场八卦的人宣明和月森家断绝关系的态度，改掉这个姓氏，那一家子人也太可怕了。虽然茗更不了解母亲的性格，但小时候姥姥来照顾过自己，她还是很朴素能干的...总比那个月森盛天带来的高人一等的压迫感强。

***

周一

上学路的身边少了一个人，忍足原以为没什么不同，但他突然感受到有些寂寞。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茗同学每次都在配合着他的兴趣与分享欲，和他侃侃而谈。完全是浑然天成，他在那个处境中都意识不到她在配合他，引导着他口若悬河，并且得到思辨。

他本来打算护送月森茗上学就一周左右，例行公事般地保持距离，谁知电车读书会，哦不，早上和她一起上学已经成为每天的习惯。

就连和自己的好朋友向日岳人，直性情、口味比较刁钻，都能和她相处没有什么雷点。而且每次带他们去吃的早餐店都符合自己和岳人的口味。

忍足不擅长接触一些深受社会文化训导的女生男生，他向往欧洲注重为不平等的弱势方赋权的风气，人人自由随性不用套在模子里；也不擅长处理被他辜负的情感，他不愿意伤了同学情，从小到大转学离别太过痛苦，所以他与人交往一直都维持着礼貌的疏离感。

只有网球这种运动才释放了他长久压抑渴望摘掉面具渴望亲密关系的情感。

但是茗就非常自然而然，没有那种刻意的拿腔拿调的做派，即使两个人距离越来越近，她也在亲昵中保留了一些舒服的礼貌和距离。这种距离的友谊反而能突破时间和空间。

她体艺竞赛上取得那样的成绩需要常年训练，也不像是社交老油条。就算戴上面具社交，能做到这种地步，也有她内在的一些特质，比其他做不到的人强。

忍足原本以为最完美的生活状态就是自己独行，或者和小景、岳人、家人这些真正懂他理解他的人生活在一起。

现在，他觉得，他的完美生活又可以多一个人加入。

不过，那天和小景在迹部网球场交流花滑运动，提到了茗的那场《星星上的金子》时，忍足明显感受到一向稳定的小景那微微颤抖的眼神，以及更有磁性的音线。就连和小景对打对方的球风都温柔了不少，以至于他们两个打了很久的持久战也分不出胜负直到闭馆。

如果月森茗出了什么事，围观的自己绝对不会置之不理，电话还没挂断他就赶紧跑出公寓。

小景和他一样不喜欢私下沾惹同级外班的女生，但自己还是想不到别的办法，忍不住打给小景希望能够破例帮帮忙。谁知，小景二话不说赶来，下车时好友的头发还是湿的，应该当时正在游泳。后来又设身处地帮她考虑事情把事情做得那么完美，一时间有些分辨不出小景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还是就是因为对方是月森茗。不过就算是网球部成员甚至冰帝成员，小景都会这样帮助对方的吧，但他也不是千依万顺老好人类型的。

*

饭岛父母目送家里两个女孩上学。

茗还是第一次坐上自行车，她想起漫画里的情节好像自行车后座是侧着坐的。

“佳佳你可得骑稳当些。小茗，注意你的脚不要磕碰或者挤进车轮儿里。”

“当心一点，一路顺风。”伯父伯母在身后叮嘱。

*

刚一拐弯，两人就看到靠在车上迹部。饭岛友佳简洁和迹部打了招呼，放茗下车，便呼呼往前骑了。

“让迹部君等待了。”

“你这不是卡点卡得挺准的吗？本大爷不喜欢多余的客套话。”

车停靠在墙边，迹部拉开车门自己往最里面坐了个位置，让茗上车关门。

迹部腿上放着电脑，茗斜着瞟了一眼，发现播报了什么新闻电脑上就可以实时生成英文。

他的手里还拿着厚厚的网球部成员档案表，上面写有技能优势和弱点。

起先茗只是看看窗外的景观，虽然没有多少路程但她还是枕着颈靠失控睡着了。

中途一片孩童们的欢声笑语，茗醒了过来，正要开门下车。

“这是小学部，你别动。”迹部好笑的制止了茗，也不看看窗外是什么情况。

“这不是说你桦地。”“下车吧桦地，今天也要认真练习网球学习国语哦！”

茗这才意识到副驾驶坐着迹部的发小。

车内也太安静了吧，是不是自己外人在场没能让他们好好交流？

然后汽车折返，到了国中部自动门直接识别了迹部的车牌号放行，走教师专用小路开进了教学区，迹部把车开到了综合行政楼的天井下，四周没有学生只有一些行政处的老师。

“把你那笨重的眼镜给摘了，你不觉得在学校里这**地起到了一个情绪符号的作用吗。”迹部扭脸贴近了茗。

“把你体育竞技那种无畏的精神拿出来，茗同学。”

“我只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去应对。迹部说的是，多亏你提醒。”茗在座位上直接拿走后备箱里的书包，把眼镜放在书包侧兜。

“好啦下车吧。怎么样？本大爷还算合你心意吧！”

“啊？”茗突然身体骤然僵硬。

“不好意思，还在熟悉国语中，我说的是我的计划还算合你的心意吧！”

“那当然是perfect,excellent,fantabulous! 这熟悉了吧.”

司机打开后备箱，把迹部手中的笔记本放入他的书包，然后拿起书包，迹部胳膊穿过肩带。并把网球包双手递给他。

“景吾少爷，祝您学习生活愉快。”

“不愧是我们的King，做事能做到这个程度我是真的敬服你。如果我也有这样为你考虑、向你学习出师的一天就好了”

“哈哈，你满意就好。本大爷乐意帮你无需回报。”迹部撩了撩精心打理的上翘的发丝。

“那就再见咯。本大爷从后门过去网球场，你随意。”

*

茗过了一会儿从天井侧口走出。

刚一走出，遇到路过的同学，这次大家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朝自己这边看过来，甚至一路上目光粘着自己，两眼相对时对方还一脸笑容。

进入图书馆，就连这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注意到身边同学抬起头，她们也都停下看书抬起了头，看向月森茗。

月森茗只当没看到，目空无人地往前走。

原来这种家族头衔比自己努力拼来的头衔要贵重得多啊！她之前来图书馆，大家该读书的都是头也不抬。有没有什么头衔，她这个人本质上有什么不同吗？

对于自己最厌恶的事物，全都是这种反应，她很躁怒悲伤，不过冷静下来也觉得正常。就连月森盛天的形象不也是媒体引导的公众认知公众情绪吗？

一打开书包她大囧。

救命啊千虑一失，她和迹部拿错书包了！这书包型号完全一样，根本就分不清楚！

前面辛辛苦苦，竟然会闹出这种乌龙。

茗脑袋飞速地转圈，赶忙发了手机消息。

[对不起，我疏忽忘记我们背包一样了，拿串了T_T。我把你的书包放在我们这层阶梯教室倒数第二排中间的位子上了！看到消息你可以来这里取，把我的书包放在这就行！]

然后才静下心看了一会儿图书馆的正史书籍。

*

一回教学楼，走在长廊上瞬间被班里同学围了几圈。班里半数人都在走廊或是教学楼的天井上，往外眺望着等着“月森茗”。

不少外班人也围起来凑热闹。

“我的偶像竟然是国民偶像的孙女。”

“月森茗同学，你也太低调藏得太深了吧，这可不够意思了啊。”

听到大家说的是这种话，茗放弃了维持一贯包容性强脾气好的形象，丝毫不遮掩当场冷淡地眨眼黑掉脸。

然后她摇了摇头，“抱歉失陪了。”

“不好意思请让一下。”茗拨开人群，在走廊上不管不顾地奔跑起来进入尽头的阶梯教室。

“班长这是怎么了？我还以为她很喜欢这种话呢。”

“过分谦虚就容易被认为是虚伪了。你不知道，以前我们吃饭的时候，琪步因为她的姓氏开玩笑地问过人家，被人家当场否认了。”

“可是，班长没有哪一点对我们做得不好的。就算她不是天才少女，不是盛天爷爷的孙女，她也是很努力很完美的班长了。脾气又好，刚柔并济，主动帮忙解决问题、关怀同学，从来不区别待人。我觉得已经十分宝贵非常难得了。有时候还会害羞。其实很多时候看她的脸色有些憔悴但她与人相处从来没显出疲态和浮躁。”

“这个秘密捂到现在才公开其实很不容易了，也情有可原。她的能力态度上是真的无可指摘。”

“有这样的班长我们挺幸运是要好好珍惜。但是话说，你们注意到了盛天集团、凯德电信昨天就开始在股民关注度热榜上吗？”

“啊开盘快一个小时了还在涨！”有的同学抱着笔记本从教室里走出来。走廊上的同学纷纷围观起股票日线界面。

“更别说月森家在媒体界的力量。我直接向父母预支了我到十八岁的零用钱让他们帮我梭ha买卖。”

“打个赌吧，我赌今天要涨停!输的人要请喝咖啡。”

“啊呀，原来大家都这么想，那我也赶紧打电话让家人再购入一些。”

茗趴在阶梯教室的座位上，享受片刻的安静。

迹部回到班级里才发现拿错了书包，本想直接去C班找茗同学，不过他多想了一步还是先看看讯息，注意到了对方发来的消息。她也太会想了吧。

不过连他的班里都在热议着她和月森集团的关系。

于是又发消息给管家让助手再多买200%的金额，并且一定要在当日盯盘最高点转手卖出，如果涨停就明天立即以涨停价卖出。其它交易者很难说有冰帝同学这么热情。

然后迹部才拿起书包走到阶梯教室内。

他看着头枕在纤细胳膊上，即使天气转热仍迟早穿着外套，身形单薄的女孩微微生起怜意。

走到对方面前才发现她真的已经睡着。他鬼使神差地按下坐板端详着她的睡颜，对方眼圈一片乌青。

她的幼年时光是怎样度过的？他好奇顺带查了她以前的履历和现在校园里的任职情况，还是有些震惊。

正在发呆谁知预备铃响起，对方有睁眼的迹象，迹部赶紧站起来坐在桌子上。

“迹部君来了，幸好你在上课前注意到消息。我还怕耽误到你。”

“走啦去上课。”两人走出教室，走廊上只剩廖廖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