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烟雨濛濛

狐狸老怪见是他,便冷笑道:“我道是谁,却原来是刘老弟,别来无恙啊?”刘闲吓得忙道:“老兄,是俺,你别吓唬我。”狐狸老怪道:“谁吓唬谁呢?你看看你把人家小孩儿吓得,你干吗呢你?躲在人家屋子里做什么?”静虚道长道:“这位是?”余飞龙道:“江湖里有名的一个神偷,叫刘闲。”静虚道长道:“干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还有什么好骄傲的?就这种人,也配叫一个‘神’字?”刘闲被他们松了开,听了这话,不禁大怒,霍地跳了起来,骂道:“你这个臭道士,说谁呢?!我偷鸡摸狗?!我那是行侠仗义!”静虚道长冷笑道:“偷偷摸摸地行侠仗义?”

刘闲叫道:“你他妈的明目张胆的,又能怎地?!我偷偷摸摸咋了?我偷来的东西哪一件珍贵的留给自己了?你们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君子们,为别人做的事就真的比我多么?你们帮到的穷人,受苦的人,就比我做的要强么?你们嘴上是很厉害,瞧不起俺们这些下三滥,但我告诉你,大多数人不需要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君子,而需要一个能够切实帮助到他们的人,而那个人就是我,短毛鼠刘闲!你他妈自以为很了不起啊,是吧?啊?你这个仪表堂堂的道长,应该是名门正派武当山来的吧,啊?你堂堂正正地做人,明目张胆地行侠仗义,很他妈的了不起啊!你们山里盖的好房子,那些美丽的道观,献给你们太上老君,什么元始天尊的钱,都是小老百姓的吧?那是不是他们穷苦人的血汗钱啊?啊?是不是啊?还是说,他们就应该供奉着你们这些啥都不干,地也不种,只会说自己是正人君子的高尚人物?是吗?你骂我是为什么呀?很有优越感吧!你这个仪表堂堂的道长,你是不偷不抢啊,因为你他妈的根本就用不着吧?啊?你们武当山的名门正派,有的是钱吧?有的是米饭吧?有的是老百姓捐给你们的血汗钱吧?啊?是不是啊?你们山上随便一个道观,一小块地,一个丹炉,练的什么吃了可以长生不老的丹药,拿出来都够一家子小民过一年的了,难道你们还用去偷吗?还用得着去抢吗?我他妈的又抢了吗?我害人了吗?我除了偶尔给人下了点蒙汗药以外,给人下过毒吗?害死过一个人吗?我有像你们这些拿着冠冕堂皇的宝剑,明目张胆地行侠仗义吗?我随便乱杀人,偷人吗?我偷的不是那些恶人吗?而且他们又有钱,我偷一点怎么了?碍着你了?让你们名门正派很没有面子对吗?恨不得把我这种下三滥的人渣杀掉,来证明你们很了不起是吗?那你现在就杀了我呀!你来呀!你武功高,你了不起啊!反正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道德标准,不都是人定的吗?不都是有钱人,武功高的人,有权有势的人说了算么,对吗?!你们说呢?我说得对吗?哈哈哈,哈哈哈……”

几人听他一口气激动地说了这么一大段话来,都吓傻了,直接呆在了当地。牧童也是目瞪口呆,静虚道长冷峻的面孔也有些变化,道:“也许你是对的吧,每个人做好事的方式不一样,只要问心无愧,那就够了。我不了解你,也不好对你多做评价,如果你是对的,我刚刚说错了,那就请你原谅,我说话一直都是这么直。因为我见过太多的小人,所以我对罪恶很是厌恶。但我逐渐发现,其实一个伪君子更加地让人恶心。我也不希望自己变成这样的一个人,毕竟修道的人,有时候也会自以为高人一等,但这是不对的。人与人之间,应该彼此尊重,互相理解,不能一直都是以己度人,让别人必须活得跟你一样。所以,我听了你的话,觉得你也是一个有着丰富感情的人,应该先去了解你,再来做出一个公正的评价,才是一个真正的君子所为。本道,深感惭愧,还望几位,也都一起共勉。”

刘闲听了这段话,也是目瞪口呆,本以为他会因为自己过激的言论恼羞成怒,跟自己拼命,没想到他涵养这么高,竟然反过来道歉,自己也不是一个无耻的小人,便立即心软了,连忙道:“道长是真正的正人君子啊,俺这回骂错人了,抱歉,抱歉!我以后尽量注意,不要误伤了好人!”余飞龙道:“道长确实是修养极好,否则用得着跟你这种人客气?”刘闲道:“说得是,说得是。”狐狸老怪道:“好啊,你们真能说话,我刚刚都说些什么来着?我自己想说什么,都给忘了!格老子的!”牧童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些人真可爱!吵着吵着,突然又不吵了!你们难道不觉得很好玩吗?哈哈哈!”狐狸老怪道:“是很好玩,反正道歉的又不是我!”

余飞龙道:“刘闲,你刚刚跑了,就是来这儿偷东西吗?你干吗躲在屋子里吓人?”刘闲道:“嗐!谁他妈的有闲工夫吓唬你,都是你们自己先突然走了进来,我还没说,你们反倒把我给吓了呢!”狐狸老怪道:“你狗日的没听到动静吗?平时这么敏感的一个耳朵,这会儿聋了不成?”刘闲道:“也不是完全没听到,只不过我也刚来,偷偷地进来的,找东西正专注着呢,就算是听到了,也有些顾不及啊……”静虚道长道:“你在里面找什么?”刘闲道:“就是那个嘛……”狐狸老怪道:“哪个啊?凌云剑?”牧童叫道:“凌云剑?!你要偷凌云剑?!”刘闲道:“是啊,那玩意儿应该挺值钱的,我就是来偷的……”牧童突然又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们问他:“小子,你干吗笑?”牧童道:“我笑你们啊,太傻了!”他们道:“怎么啦?”牧童道:“我云姐姐的凌云剑,怎么会给你们偷呢?她永远把剑带在身边,除非你们从她那里拿去,否则永远也拿不走剑!”他们都不说话了。

牧童道:“你这个长得贼眉鼠眼的,你是坏人吗?干吗要偷我姐姐的东西?”刘闲道:“你说俺坏吧,也真的不能算好。不过啊,我却不是为了自己偷,而是为了……”牧童道:“为了什么?”刘闲道:“为了把这把宝剑,拿到当铺里当了,换一些钱财,分给街上那些穷人。”牧童听了,笑道:“这么说来,你也还算可以,不是一个完全的大坏蛋。那行吧,你也跟着我们来,进屋去喝茶。不过我提醒你啊,别打我姐姐凌云剑的主意,她是不会送给你的!嘻嘻,来吧!”他们相互一看,就都跟了进去。

屋子里还算亮堂,空间不大,有个木头桌子,几把椅子,四人都坐了,看着那牧童坐在旁边的一个小凳子上,烧了一壶芳香馥郁的茶,倒了几杯给他们。他们一边喝,一边问:“你云姐姐到底在山中什么地方?我们还得走多远才能见到?”牧童也不喝茶,只笑嘻嘻道:“你们猜猜看。”他们道:“肯定就在山顶了。”牧童道:“你们猜错了,山顶上根本就没有人。”他们大吃一惊,难道前面的路都白走了?!他们又问:“你姐姐到底在哪?”牧童道:“就在这座山下。”他们道:“那我们应该怎么才能到那边?”

牧童道:“一会儿沿着这条路,我领着你们下山。到了山下,你们会看到一个又碧青又澄澈的湖,叫做‘琉璃湖’,我姐姐就住在湖水的对岸,青山绿水之间。她喜欢弹琴,说不定你们在湖心亭里,就可以看见她了。不过她真的很漂亮,连我看了都会害羞,你们可别惊讶,我提醒过你们。”狐狸老怪道:“格老子的,你爷爷我都七老八十了,见过的小娘们儿多了去了,还会惊讶个甚鸟?”

他们吃罢了茶,就跟着那个牧童往山下去了。那个牧童依旧骑着他的黄牛,慢吞吞的,但几人也不敢催促,只好跟着一齐慢慢走,顺便积攒一点体力,好面对一会儿可能出现的变故。

这时,雾气在山间又开始蒸腾,天上阴沉沉的,但是并不昏暗,只是有些灰蒙蒙的,天空却是亮堂堂一片,飘着翻卷的云朵。突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但不是狂风暴雨,而是绵绵细雨。雨丝飘洒,清风徐来,烟雾弥漫在空中。云雾缭绕,山路向下倾斜,几人在雨中缓缓前行,走过屹立在一旁的,陡峭的山崖,又过了一时,突然来到了一个宽阔无比的空地上。

一片青青草地,倏然出现在他们眼前。草地是宽广的岸,而中间是一大片湖水,烟雾茫茫,飘浮在天地之间。最远处,是隐隐的青山,群峰连绵,在湖水的对岸。其余的,都是看不清边界的天空,在一片雾霭之中,呈现出了梦境的感觉。梦,真的便仿佛是梦,一场美妙又虚幻的梦。他们几个人,现在都好像在梦中,却已经出不来了。

但是事情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简单。因为当他们靠近了湖水,来到了岸边,就立刻发现了,原来这里,早已来了许多人!至少也有十来个人,就站在岸边,背对着他们,站在雾霭之中,一动也不动地,看向面前的湖水,直视着,看不清楚景象的远方。这些人,仿佛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后面又来了几个。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被天空中洒落的细雨,一丝丝地淋在了身上。

那个骑着黄牛的牧童,领着静虚道长、狐狸老怪、余飞龙、刘闲四个人,也都悄悄地走了过来。这次,那些人有些才回头了,看见了他们几个,却也不吃惊,只是说道:“这不,又来人了。”另一个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接下来,只怕还要陆陆续续地来很多呢。”还有的道:“那么谁能最后成功,就更不好说了。”又一个道:“什么是成功?每个人对于成功的标准,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来,是为了那把剑,有的人,又是为了报仇,还有的人,是为了得到名声,更有一些人,也许是为了得到人,都说不定呢。”一个又道:“人?那究竟是个什么人呢?”

就在这时,空气中忽然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响,就这第一声,就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吸引住了,注意力,都放在了声音传来的那个地方,也就是,湖的正中央。然后,又是一声传来,这番要比刚才明显清亮许多,让人不禁更加凝神注意了起来。

这声响了之中,中间有一段空白,寂寥无声。突然,一连串清澈的声音接连传了来,然后,转为平缓,但是连贯,一声接着一声,就这么响了下去。那是琴声,在山水之间回荡,被薄雾笼罩的声音,仿佛愈显空蒙,余音袅袅,荡漾耳际。岸上所有的江湖中人,都听得呆了。

这时,琴声忽然又缓了下来,又慢慢响了几声,然后就停了。可是只过了一小会儿,突然又响起了声音,但是,那不是琴声在响,而是歌声。歌曰:“笛韵悠扬兮龙吟细……”歌喉婉转,轻声唱来,仿若聆听仙乐一般,令人骨头都酥软了。但是这个词里的笛声,又从何而来呢?哪知就在这时,诸人的背后忽然响起了一阵同样是细腻无比,却又清脆悦耳的笛声,来为那湖水中的歌声伴奏,却是牧童在黄牛背上,两个小手横吹起了牧笛。

他们刚刚一回头,觉得这个笛声来得太妙了,简直是神来之笔,与那歌声彼此呼应,真是好听极了!这时,湖中的歌声再次响起,那个仿佛仙女才能发出的声音,又唱了下去:“高山流水兮待子期……”琴声紧接着也又响了起来。子期,子期,春秋时期的俞伯牙和钟子期。伯牙鼓琴,志在高山,子期便说:“巍巍乎若泰山。”志在流水,子期又道:“洋洋乎若江水。”高山流水,都在悠扬的琴声当中流转,而岸上的知音,都能随着琴弦中的思绪和情意,知道声音已经停留在了哪里。何等的难得!

之后,那歌声又道:“清风明月兮付琴意……”琴声接连响起,牧笛也在吹奏。烟雨濛濛,雾霭茫茫,歌声、琴声、牧笛声,还有微寒的清风之声,一齐合奏,令人荡气回肠,在隐隐青山,水云之间,婉转悠扬,千回百转。

最后一句,却令人顿然感到一丝深刻的悲戚和忧伤,虽然那绝美的歌喉,依然是在浅吟低唱,而非大声呐喊。那句唱道:“奈何知音难觅兮,令吾心孤寂……”虽已唱罢,却仍是不绝如缕,仿佛那仙音,依然回荡在山水之间,在人的耳际,还有心里……

岸上诸人听得都呆了,皆是意犹未尽。这时细雨也渐渐地停了,雾气淡薄了许多,草地上湿漉漉的,都是水珠。远方湖面上,对岸的青山之前,湖心亭,逐渐分明。他们诸人离得还相当的遥远,看不清楚,但是亭子里面,那个抚琴的人,一身素衣白裳,长发及腰,远远看来,也知道是个女子。

牧童笑嘻嘻道:“那就是我云姐姐了。”诸人这才确认,原来“云孤海”真的是个女人。

这时,站在岸上的其中一个粗汉,突然先大喝了一声,中气十足,大叫道:“云孤海!你虽然歌唱得好,琴弹得也不差,就连我这种人都听得入了迷了,但你十几年前,坏了爷爷的好事,又砍掉了我的一条手臂,害得我右手再也没法子握刀,这个仇,我他娘的必须得报!今天,我鲁三,带了五个弟兄,就是来六个人打你一个的!我知道,你武功高,自然也不怕!但你隐居了有十几年,武功肯定也大不如前,我也是做好了准备的,今天你必死无疑!”

顷刻之间,那鲁三又大喝一声,已经拔腿飞奔到了薄雾笼罩的湖面上,他没了右臂,于是用那粗壮的左手握着大钢刀,又叫一声:“兄弟们,一齐上!剁了小娘们儿,请你们喝酒!”他身后五人,皆是身强体壮,行动矫健,而且双手齐全,都两手各持一把锋利的快刀,跟着那鲁三一齐奔到湖面上。他们的轻功也甚是了得,如蜻蜓点水一般,跨着大步,点在水面上,又突然凌空踏起双足,顷刻之间涌到了湖心亭的周围,六人登时朝亭子里乱刀砍去,双脚早已踩到了四周围的栏杆上,站得又稳了,而云孤海却丝毫也没动,依然坐在亭子里那个位置,岸上看得人都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为她担心。

哪知远处突然传来快捷无伦的“叮当叮当”的兵刃相交声,亭子四周的六人十一把刀,猛烈快速地从四面八方乱刀砍去,却一下子并未砍死里面那人,反倒他们的攻势过了一会儿,逐渐变得缓慢了,越来越慢。突然,接连几声惨叫,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一齐从亭子的栏杆上掉了下来,“扑通,扑通”几声,摔在了碧青的湖水之中。隐隐地,亭子周围的水面上,泛起了鲜红色的血。而那五个人的尸体,也都慢慢地浮了上来。岸上诸人都大吃一惊,而那还活着的鲁三,更是吓得大惊失色。

只听亭子里的云孤海用极好听的、温柔的声音道:“当年是我砍断你的手臂错了,还是你错了?”鲁三颤抖道:“是……是我错了。”云孤海用平淡的语气道:“你后来还有没有去害人?”鲁三道:“我……”云孤海替他回答道:“你还有。因为有的人,永远也不会悔改。”说到最后,她也感到有些难过,因为她看到了,水面上漂着的那五个人,已经死了,尸体还在流血。她,又杀人了。十几年了,她又用那把凌云剑,杀人了。鲁三突然大喊一声,钢刀直接砍向自己,血流如注,倒在了水里,两眼圆睁,鲜血在四周的水面上漂流。谁也没有看到,亭子里,云孤海面无表情的脸上,早已滴了一滴泪。

这时,岸上一个大高个儿,手握剑鞘,剑却还在鞘中,向湖心亭的方向,一手拿着剑鞘,跟另一个手,双手一抱拳,道:“在下关东司空玄,有幸跟前辈同使一种兵器,已经苦练了二十多年,用手中这把剑,杀了无数人,见了无数的血。这次,特意前来领教前辈的高招,准备一决高下,也决生死。”

岸上诸人突然都望向这人,表情都很吃惊。因为关东司空玄的名字,江湖中人都很清楚,他应该算是近几年来武林中剑法最高的人物之一了。他司空玄,外号“快剑如闪电”,顾名思义,是个出剑无比快捷的人,可以在一瞬间就杀掉对手,甚至,连这人手中的剑何时出鞘,都难以看见。但凡是看见的人,最多也就手忙脚乱跟他对上几招也就败了,要么就是,剑一出鞘,这人就已经死亡,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司空玄冷漠的表情,和他擦拭剑刃上鲜血的动作,然后慢慢地,再收剑入鞘。

这样一个人,从来不会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但此时此刻,他却称云孤海为“前辈”,这个年纪比他小的多的少女,他称她为“前辈”。足以证明,云孤海早已博得了他的尊重,甚至以跟她同使一种兵器为荣。剑,他们二人共同的兵器,现在,立刻就要对战了。

湖心亭离得还是相当的遥远,传来她云孤海的用平淡如水的语气发出的声音:“你想出名?”司空玄道:“是的。虽然我已足够有名,但是若不杀了你,我的名气就还没有达到顶点,我也只是剑法最好的人之一,而不是唯一。”云孤海淡淡地道:“谁又是剑法最好的呢?”司空玄道:“你,云孤海。如果,还要加一个人,那就是,清风山庄的傅二爷,傅叶秋。”云孤海一听到这个名字,浑身就不禁一颤,但那不是恐惧,而是忧伤。司空玄道:“前辈,可愿意与我一战?”云孤海难过地说道:“我纵然不愿,又岂能由得我?”

司空玄道:“前辈,请。”云孤海道:“请。”这请字刚说完,司空玄早飞身而起,跃上湖面,施展出极高超的轻功水上飘,只听得轻轻地传来水面上“啪踏啪踏”的几声响,越来越远,顷刻之间,穿过雾气,已经飞身来到了湖心亭一侧的、狭窄的廊道之上,双脚站稳,道:“前辈,请出招。”

他不想像刚才那群人那样,直接在亭子周围乱打,因为他认为,杀人也应该优雅,而不是如此粗俗,毫无美感可言。云孤海于是缓缓站了起来,手中拿着那把晶莹剔透,如同美玉一般的凌云宝剑,体态优美,身形婀娜,却又英姿飒爽地走了出来,从湖心亭,来到了右侧的、狭长的廊道上,面对着司空玄。

岸上诸人没有看清楚她的脸,但是那个美丽的身姿,已经让他们都看呆了。司空玄却看到了她的脸,连他这么冷漠的人,都看傻了。这是人间可能有的相貌吗?!什么叫美若天仙,他从前只是听说,虽然也见过很多美貌的女子,但那都是凡尘的美,普通的美,却都不是这种超然脱俗的美。她云孤海,虽然面色苍白、憔悴、瘦弱,有些病容,但是那更仿佛增添她的美感,让她愈发显得楚楚可怜。但是,她的眼神中,在失望和泪水里,依然看得到坚毅,她俏丽的面容,甚至有一种超越那种纯粹是柔弱的美,拥有一种英气,是普通的女子身上不多见的,一种本该属于男人的东西,竟然也显现在了她美丽的脸上,让她既柔弱,又坚强,实在是结合得天衣无缝,难以形容。

司空玄道:“前辈……果真是气质非凡。”云孤海微微一笑,更显得倾国倾城,道:“有什么用呢?”司空玄道:“请。”云孤海道:“请。”司空玄这番,却是缓缓地抽出了剑,因为,他想再多看她几眼,她实在是,让人舍不得杀。可他为了出名,为了当天下第一剑客,他在剑已经出鞘了之后,还是丢下了手中的剑鞘,一手持剑,快如闪电,直接刺向云孤海的要害,准备给她来个痛快,一剑穿心!

没想到啊,没想到,云孤海只比他想象的要更快,凌云剑在她手中一闪,已经疾速地格开了那一剑,那一剑司空玄用来杀了无数人的绝招,竟然被她轻而易举地挡掉了,而且脸上表情一点也没有变化,仿佛这就是理所当然的,是她见惯了的雕虫小技,不足为奇。司空玄大吃一惊!虽然他不待招数使老,紧接着又出了一招,也是快如闪电,从侧面斜挥上来,直削向云孤海的上身,哪里想得到,她只略微向后一倾斜,就差一点点的距离,她身上飘逸的白裳就会被司空玄的剑尖划到,但偏偏就连她衣裳上的一根线都没有被触碰着,就从空中划了过去,削了个空。司空玄越发惊讶,又不待招数使老,顺势身子向前一扑,手中长剑朝云孤海一横扫,料她没有机会避开这一招,可偏偏她又避开了,而且在向后的同时,又格开了一次他司空玄的剑身,而与此同时,她手中的凌云剑疾速一转圈,猛然卷住了他的剑,仿佛要将其瞬间吞噬的一般,剑中有剑,剑在人之外,也与人为一,双剑皆剑,人亦如剑,剑在手中,也在人心,二者不相离,遂得同为一体。司空玄惊讶到合不拢嘴,因为再也无法舞动那手中的剑,而是被瞬间困在了她的剑影之中,在剑光的环绕之下,自己的手中,已经没有了剑!但就在这一瞬间,他手中本应该有的剑,却已经到了她的手中,她云孤海的另一个手中!他司空玄,被瞬间夺走了手中的剑!

岸上诸人,都看呆了,虽然他们二人这么几招,只在眨眼之间,但是那种如风一般的速度,在灰蒙蒙的雾霭之中,发出的声响,闪现的光芒,却是如此惊人!云孤海,此刻手中拿着两把剑,一把是她的凌云剑,一把是瞬间从司空玄手中夺走的剑。司空玄呆了会儿,道:“我输了。”云孤海把他的剑还给了他,道:“你很厉害,只是太想成名,太想杀了我,所以,你的剑慢了。”司空玄缓缓接过了她手中递来的剑,他自己的剑,道:“不是我慢了,是你,太快了。”云孤海道:“你还要比吗?”司空玄道:“不比了,我,永远也比不过你。”说着,把手中的剑,剑柄朝上,剑尖朝下,丢在了湖水里,渐渐地,看着它沉了下去。他说道:“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用剑了。”云孤海道:“那你打算用什么?”司空玄道:“用心。用我的心,去感悟剑法的真谛。等哪一天,我找到了答案,也许,我再来找你。前提是,你现在不会杀我。”云孤海道:“你走吧。如果那时候我还在,我就等着你。”司空玄立刻从水面上跃过,来到了对岸的青山中,消失在了云雾里。

云孤海没去多看一眼,只是手上拿着那把仍然沾着血的凌云剑,那是之前那几个人的血,已经死了的人的血,虽然差不多已经干了,但是却仿佛还在滴,不是滴在剑上,而是滴在心里。滴在,她清冷的眼神中。好像,血泪。

岸上诸人,都没有再动了,没有人再敢挑战,这个年轻的少女了。他们都知道,以司空玄的武功,他的绝世剑法,竟然会被她几招之内就夺走了手中的剑,又让他心甘情愿地认输,把他最看重的剑,毫不犹豫地沉入了湖底,说明他也清楚,自己远不是她的对手,而且面对这样的人,难免会感到绝望,所以,他连剑也不要了,就这么走了。何况岸上的这些人呢,他们又怎么会是她的对手?余飞龙的满腔热血,自认为了不起的那种傲气,这次入山才一早上,到此时此刻,已经顿时什么都没了。他这才发现,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至于他们这些人,现在都是什么一种感觉,也不必细说了。

但见眼前景色,朦胧一片,一个孤独的女子,垂下双手,握着凌云剑,独自伫立在湖心亭旁的廊道上。四周是青山隐隐,烟水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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