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辈走了，阵法还在。

玉瑶站在阵前，衣襟在山头的劲风下飒飒地抖，玉瑶觉得自己是个壮士，风萧萧兮不复还的壮士。

壮士有点想回家。家里还有青英等着呢，体验过夫郎热炕头的幸福，壮士不想去招惹后山这堆东西。

“这后山有什么？”

玉瑶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她没察觉有人来！

玉瑶迅速用真气做好防御，护住周身要害，迅速转身，戒备地看向来人。

没有人。是个影影绰绰的妖。红眉。

玉瑶深吸一口气，“吓死我了。”

“你怎么来了？”

“我看你奇奇怪怪的，最近吸真气又吸得有点饱，索性就跟来了。”

敢情是吃饱了撑的，玉瑶心想。

“对，没错。你又为什么来了？也是吃饱了撑的？”

“你们妖还有读心的法术？”

“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啦，吃饱了撑的这几个字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你脸上了！”

玉瑶挡住脸，“下回我找个面具。”

玉瑶计上心来，把计划说与红眉听。

“这里的确有宝藏，不过不是钱财，是一些武学和修炼上的研究成果。说不定有你重获肉身的方法，怎么样，想不想进去瞅瞅？”

“我要是不想跟你进去，我现身出来干嘛。”

“不不不，不是跟我进去，是你自己进去。前辈为了不被他人打扰，设了很多机关、阵法、陷阱、牢穴。人类进去真是太险恶了。但是你没关系啊，刀枪剑戟对你不起作用，天罗地网你飘出来就行，千年的老妖在阵法里也能轻而易举找出生门，你就是寻宝小能手！”

玉瑶极尽夸赞之能，劝说红眉自己进去找方法。

“要是前辈真的对魂魄和肉身融合有研究的话，你觉得她会不设点什么障碍防着魂魄？走啦，咱俩一起，取长补短，互帮互助嘛。”

“哪来的互帮互助。明明是你帮我夫君，我帮你。我又没有直接的义务去帮你找。”玉瑶热心助人，但是助人又不是义务，这事总要说明白。

话还没说清，就被红眉用真气扫进了阵法。

事已至此，玉瑶责备红眉也无用。两人警戒地并肩走着。

“你往哪走呢？小命不要了！不是应该往这边走嘛！”红眉焦急地把玉瑶拉回来。

“啊？可是我上次就是这么走的啊。”

“你记错了吧，阵法走错，还能有命到今天？”

“就往这边啊，你看前面那棵歪脖树，那棵树是阵法的巽位，巽表风，那里是空气与外界交流的地方，顺着风向，走到坎位，根据水气的分布，结合巽与坎的相对位置，推知整个阵法的大小，就可以判断出生门的位置了啊。”

“天啊，你还真是误打误撞，这个阵居然有两种解法。一般走到这里，白色的迷雾聚集，不是应该从坤位找起，由地表波动找到兑位嘛。要不要跟我走一遍标准解法啊？”

“抓到耗子的猫才是好猫。你非说我的解法不标准，假如你的标准解法抓不到耗子，怎么办？”

“你那么强大，死不了死不了，即使错了，拼尽全力搭上这身武功，也能捡回一条小命。”

“功力大损做代价，何苦呢？”

“你确定每次都走同一条路？人生这么无聊？”

“我只听说过狡兔三窟，你个狐狸凑什么热闹，乖乖走同一条路得了。”

“不同的路有不同的风景啊，说不定能碰见宝藏呢。”

“天啊，谁会在阵法里放宝藏啊。算了算了，没时间跟你在这讲清道理，有这功夫都已经走出去了，走吧走吧，就听你的，按你说的走。”

事实证明这条新的路真的难。比玉瑶之前误打误撞找到的路难多了。

前辈把兑位隐藏得很好，兑为泽，两个人对着茫茫一片半身高的芦苇丛怔愣了半天。这么大的沼泽区，慢慢找吧。

“你不是可以飘嘛，沼泽这种情况，我就往后稍稍。你的技能更高效，你来。”

“看我的。”红眉也不推辞。

玉瑶望着红眉晃了一圈，又晃了一圈，又要开始继续晃，连忙喊住他，“你这是什么走位？找到了咋不喊我？”

“没找到。”

“怎么可能？被芦苇盖住了？或者，难道不是这片沼泽？前面还有湖泊或者溪流之类的？”

“不确定，都有可能。”

“服了服了，一起找吧。震位隐隐有雷声传来，估计等到天黑的时候，天气就该变了。到时候还没进后山山洞，就被护山阵法里的雷劈死了，冤不冤。”

结果一语成谶。

没能赶在变天之前在芦苇丛里察觉到兑位的两个人，在雷雨轰炸中仓皇逃窜。

果然是前辈。不服不行。

躲闪不及，玉瑶被一道闪电波及到，舌头麻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红眉则是被一颗球形闪电追了半天，后来红眉附在了一株芦苇上，闪电把一排芦苇烧了个精光，红眉险些躲过一劫，飘出来的时候两股战战。

也是运气好，兑位就藏在烧焦的这排芦苇下面，两人淋着雨疯狂感知，交流了一下意见，达成一致，向着生门发足狂奔。

终于出来了。后山夜空晴朗，月亮高悬，干燥的背景里奔出两只落汤鸡。

“就这样花了一天时间？晚上青英不枕着我的胳膊睡不着的。”

“我没有青英的精气还睡不舒坦呢。别想他了，好不容易过来，你不会这就想回去了吧。”

进了山洞的玉瑶上蹿下跳，时而匍匐，时而攀跃，像个猴子。千年狐狸却大摇大摆迈着方步走，视机关如无物。

骄傲使人吃亏。红眉一不留神，被吸进了困妖的囊袋。

“啊啊啊啊冰叶救我！别吃了，这是我好不容易攒的精气，你别想炼化！啊啊啊啊痛死啦！臭囊袋，这要是老子当年，一手劈你两个！”

玉瑶一开始是因为担心朋友，想赶紧救他出来。后来想救他出来，只是为了换回安宁，他太吵了。

“冰叶你谋杀啊！困妖袋不能直接砍啊！你这一砍的攻击全被我受了啊啊啊啊好痛啊！”

“哦，对不起，没用过这东西，我以为只要割破它，你就出来了。”

“封条封条封条啊啊啊啊！找那个画着符咒的封条！用真气把它撕下来!”

红眉终于被救出来了。惊魂不定，狼狈之极。

“其实，就附在簪子上也挺好的，我不想找恢复肉身的方法了。不过等你有钱了，得给青英换一支簪子。现在那支，黄不拉几的，太丑了。”

“人还是要有梦想的，万一实现了呢。”

“追逐梦想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你看我，不追梦的时候是个翩翩公子，追梦刚开个头，就混成了乞丐。”

“知足吧，还剩着半条命呢。”

红眉唠唠叨叨，玉瑶附和着，走过了洞穴入口，来到了上一届掌门前辈练功的地方。

“啧啧，这满山壁刻的都是功法啊。”红眉咂舌。

“嗯，这是古人刻的，之前我来的时候就有。前辈的研究，记在纸上。”玉瑶指着打坐坐垫旁边的一摞笔记。

“我来看看这传说中的绝世功法。”红眉粗略地浏览。

“啊，这是她的修炼日记。每天有什么新的设想都记下来，设想试验的结果也记录下来。哈哈哈，这个逗，她试验出拳的角度对威力的影响，控制三成功力不变，对比得出5度的时候威力最大。你信吗？我不信。这没什么实际作用，角度这事，还不是看打斗当时两个人的相对位置。”

“万一，她来得及调整相对位置呢。”玉瑶说。

“啊？你动，对方也动啊。你变换方位找对方的破绽，对方也在调整位置护住破绽。莫非，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能预判出对方的防护位置，然后比对方防护还快地攻击？那移动速度得有多快！”

“奇怪，我在想另一件事。前辈练成了绝世武功，还是去了西天。我以为会在她的坐垫上看见她的尸首。可是她人呢？”

“妈呀，你别吓我，我突然觉得有点恐怖。她她她不会还没死吧？”红眉赶紧把手中的笔记放回了原位。

“她交给我带着她一丝真气联系的植物。若她真气不灭，植物就会一直生长。可是植物枯死了。”

“武功没练好，自爆了？”

“那应该有灰烬，而这很干净。”

“运气不好，灰飞湮灭了？”

“那衣衫应该还留在坐垫上。”

“难道说，这个洞穴只是其中一个练功房？她的尸首在其他的洞穴里？”

“嗯，可是山洞就这么大，到这就到头了，我没看见其他洞穴啊。”

“会不会有机关？按一下就出来新天地的那种？”红眉天马行空。

“拜托，她是武学大师，又不是建筑师，开凿山洞她可以，做机关我觉得她不行。”

“小瞧别人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还是找一找吧。”

没找到机关，却找到了阵法的蛛丝马迹。

“红眉你看这！这像不像个阵法设的桩子？”

“像！你来看这边，这也有。”

“这阵法，像是剿杀用的。”

“前辈要剿杀什么？这山洞里不就只有她一个人闭关练功嘛？她要自杀？”红眉问。

“没道理啊，一个攀登武学巅峰的人，会对人生失去希望？”

“不是自杀，也没有别人了啊。”

“难道”，两个人同时想到，惊恐地望向对方，“还有其他人！”

“这个人暗中设下阵法，趁前辈不注意，启动杀阵，害死了前辈之后，又把这山洞整理成原来的样子？你看这阵法也残破不全，像是有人清理过。”

“有这个可能。这种推测很合理。但是前辈一生正直，没什么仇家啊？树大招风，有人盯上了她的武学研究成果想窃取过来倒是有可能，可是这笔记还原封不动地放在这啊。”

“会不会笔记对那个人来说没什么价值，前辈还写了武功秘籍，被拿走了？”

“一摞笔记又不沉，为什么不顺便一起拿走？难道，这笔记是一份伪造的，真的被拿走了？”

“或者那个人运前辈尸首出去的时候，嫌笔记累赘，没有拿？”

“延苍门禁管的严，外人进延苍都很难，更别说后山了。如果当初她真的有本事进后山杀人，说不定她还会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去吧。”

玉瑶带上笔记，两人往外走。玉瑶心里不安，如果这个人真的能随意出入后山，却不被守卫察觉，那对延苍是个很大的威胁。而且，她杀掉了前任掌门，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把矛头直指延苍派，到时候定有一场浩劫。

出山洞的路上，玉瑶误触了陷阱，地面下陷，玉瑶随之坠落。红眉原本飘得好好的，见状便真气化形，一手抵着地面，一手拉起玉瑶。然而手下撑着的地面塌陷，红眉没来得及飘起来，就跟着玉瑶一起坠了下去。

跌落触碰到地面，目之所及居然是钟乳石山洞，地上有浅浅的水潭。向上往去，只能看见遥远的陷阱豁口透着极微弱的光。下落距离太深了，轻功很难飞那么高，摔下来容易，原路爬上去难。

玉瑶被困在了山洞底。

“我飘上去给你找绳子。”

“刚才找过了，哪有绳子。”

“那我回延苍给你找绳子。”

玉瑶突然很庆幸红眉跟来了。这飘来飘去的灵魂不被沉重的肉身束缚，真是个强助攻。

红眉飘飘然上升，经由陷阱口，回到了地面。然而心急的他又忘了警惕周边环境，被另一个困妖囊抓了个正着。

“啊啊啊啊我又被抓住了！冰叶你来救我啊啊啊啊！”

玉瑶只隐隐约约听见了一点喊声，大概猜到他遇到了麻烦。

“红眉！你没事吧？你怎么了？”玉瑶大声喊。

“我又被吸进困妖囊里了啊啊啊啊啊。”

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玉瑶也是很服气。

“我倒是会用真气隔空取物，可是你太远了，我连符咒封条都没看到，怎么撕它啊！我帮不了你啊！”

“啊啊啊冰叶冰叶冰叶！”

喊别人的名字，自己就不疼了？玉瑶扶额。本来以为红眉可以帮忙出去求援，结果他变成了最先需要救援的那一个。

玉瑶认为钟乳石洞穴应该有出口与外界连通，便四周查探一番。遍地是湿滑的大大小小的水洼，三面是死路，另一面水有点深，玉瑶心疼笔记会被浸湿，暂时没有游过去探路。

回到能听见红眉吱哇乱叫的地方，坐下来翻看前辈的笔记。

红眉声音越来越弱，玉瑶渐渐地能听见钟乳石上，水汽凝结成水珠，时不时啪嗒掉落的声音。

红眉的声音传到这，连水滴声都盖不住了吗？玉瑶担心起这个朋友。虽然两个人总是拌嘴，但谈起正事来，两人交流十分顺畅，玉瑶仿佛找到了知己。

“红眉！你怎么样了？你要撑住啊！”

“疼死我啦！我还以为你弃我而去了呢，喊你你也不答应！”红眉声音洪亮，底气十足。

“一直听着呢！你刚才怎么很虚弱的样子？你还好吗？”

“喊累了，我就小声喊，保留体力。”

玉瑶无语。白替他担心了，看来一时半会儿他还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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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