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十年空白
《治愈》的创作像一道温柔的分水岭,将江逾顷的世界清晰地划分为“过去”与“现在”。与代承霁关系的确认,如同在他荒芜已久的心田里注入了一股活泉,那些干涸的角落开始复苏,生长出名为“安心”与“被爱”的嫩芽。
然而,当激荡的情感逐渐沉淀,一种新的、更为复杂的情绪开始悄然滋生——那是对那十年空白的,迟来的、细细密密的疼。
这感觉,在代承霁又一次带来他喜欢的、某家老字号糕点时,变得尤为清晰。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家的核桃酥?”江逾顷看着食盒里那熟悉又陌生的点心,有些怔忡。这是他少年时最爱吃的,但离家之后,辗转漂泊,早已忘了这份简单的喜好。
代承霁正将外套挂起,闻言动作未停,只淡淡回了句:“以前看你买过。”
以前。
那是多么遥远的以前。
江逾顷捏起一块核桃酥,酥皮在指尖簌簌落下。他咬了一小口,熟悉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瞬间勾起了无数被岁月尘封的细节——那个总爱在放学路上买一块核桃酥,然后分他一半的少年;那个会因为吃到喜欢的东西而眯起眼睛,像只满足小猫的代承霁……
可紧接着,这温暖的回忆之后,是长达十年的、巨大的、无声的空白。
这十年里,代承霁是如何从一个青涩少年,成长为如今这般成熟冷峻、执掌资本的模样的?他经历过怎样的挣扎?承受过多少压力?在他那些不为人知的时刻,是否也曾感到孤独和无助?
而自己,却对此一无所知。
他甚至……曾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他。
愧疚如同细密的针,扎在心上,不算剧烈,却持续地泛着疼。
这种疼,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无处不在。
他们会一起看一部老电影,江逾顷随口提起这部电影刚上映时,自己还在某个地下通道唱歌,日子过得如何窘迫。他说得轻描淡写,代承霁也只是安静地听着,但江逾顷却能从对方骤然沉默的氛围和微微收紧的下颌线里,感受到那无声的心疼。而那心疼的背后,是代承霁未能参与他那段人生的遗憾。
他们讨论音乐时,代承霁偶尔会提及某个国外小众乐队的编曲手法,说是几年前在某次商业谈判间隙偶然听到的,觉得很适合他。江逾顷会想,那时的代承霁,在异国他乡的谈判桌上,在觥筹交错的应酬里,是否也曾有一瞬间的走神,想起过那个不知在何处、唱着歌的他?
就连最平常的夜晚,两人窝在沙发里各做各的事时,江逾顷看着代承霁在灯光下专注处理工作的侧脸,也会忽然走神。这十年,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他是独自度过的?
那三千六百多个日夜,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虽然他们此刻紧紧相依,但那缺失的十年,是无论如何也填补不回的时光。
这天夜里,江逾顷从一场混乱的梦中惊醒。梦里,他还是那个在地下通道唱歌的少年,而代承霁就站在人群里看着他,眼神悲伤,他想走过去,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靠近。
他喘着气坐起身,额上沁出冷汗。身侧的代承霁几乎立刻就被惊动了。
“做噩梦了?”低沉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上他的后背,安抚地拍着。
黑暗中,江逾顷转过头,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看着代承霁模糊的轮廓。那份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包裹着他,驱散了梦魇的寒意,却也让他心头那份关于“空白”的疼,变得更加清晰。
他忽然伸出手,紧紧抱住了代承霁的腰,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代承霁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手臂回抱住他,将他更紧地拥入怀中,低声问:“怎么了?”
江逾顷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没什么。”
他无法说出口。
无法说出那句“我心疼你独自走过的十年”。
无法说出那句“对不起,我错过了你十年”。
他怕说出来,会显得矫情,更怕会勾起代承霁那些或许并不愉快的回忆。
代承霁也没有再追问。他只是更紧地抱着他,一下下轻抚着他的头发和脊背,用无声的行动告诉他——我在,现在和未来,我都在。
在这令人安心的怀抱里,江逾顷混乱的心跳渐渐平复。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对方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
是啊,十年空白,无法填补。
但那又怎样呢?
他们错过了彼此的十年成长,错过了那些或许充满苦涩与艰难的岁月。
但他们没有错过此刻。
没有错过这个能够紧紧相拥、彼此温暖的夜晚。
更没有错过,未来所有将要共同书写的时光。
那十年的空白,或许会永远存在,成为他们生命里一道淡淡的、无法抹去的印记。
但它不再是隔阂,不再是遗憾。
它是一面镜子,映照出失去的珍贵,也让此刻的拥有,显得更加来之不易,更加值得用心去珍惜。
江逾顷在代承霁的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感受着他真实的体温。
空白,就让它空白吧。
只要从今往后的每一页,都能由他们共同执笔,填满彼此的身影,就够了。
他在这个念头中,再次沉沉睡去。这一次,无梦到天明。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