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玉殒香沉
柴棚内，油灯如豆。
沈琉璃退出后，那佝偻的老僧——了尘——缓缓放下手中擦拭的锈戒刀。刀身上的暗红锈迹在昏黄光线下，仿佛干涸的血痂，透着不祥。
他浑浊的双眼不再看向门口，而是投向棚屋角落那片最浓重的阴影，声音沙哑如同夜枭：“跟了一路，还不现身？”
阴影如水波般荡漾，一道月白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折扇轻摇，正是白狐。他脸上依旧挂着那抹令人捉摸不定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寒意凛冽。
“了尘大师，好敏锐的感知。”白狐轻笑，目光扫过那柄锈戒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看来，即便在此地扫地三十年，大师的‘破戒刀意’，也未曾真正放下。”
了尘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淡淡道：“白施主深夜闯入佛门清静地，莫非也是为了那‘云深处’的机缘？”
“机缘？”白狐折扇一合，敲在掌心，发出清脆一响，笑容转冷，“大师何必明知故问？那不属于寒山寺的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还有……那个姓谢的小子和那丫头，大师若是见到，还是交出来的好。佛门虽大，只怕也容不下这等滔天因果。”
了尘沉默片刻，枯槁的手指拂过戒刀冰冷的刀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白施主，执念太深，终将反噬己身。寒山寺自有其缘法，不劳施主挂心。”
“好一个自有缘法！”白狐眼中厉色一闪，“既然如此，那就休怪白某不讲情面了！搜！”
他最后一声厉喝，是对着棚屋外下达的命令！
霎时间，破空之声四起！十余道黑影如同鬼魅，从寺院各处的阴影中扑出，直扑大雄宝殿、藏经阁、以及后山禅院等要害之处！这些人动作迅捷，配合默契，显然早有预谋，对寺内布局也颇为熟悉！
了尘大师佝偻的身影猛然挺直了一瞬，那双清澈深邃的眸中精光爆射，如同沉睡的雄狮苏醒！他并未阻拦那些扑出的黑影，只是缓缓站起身，握住了那柄锈迹斑斑的戒刀。
刀身微颤，发出一声低沉如龙吟般的嗡鸣，棚屋内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肃杀！
“阿弥陀佛。”了尘低宣佛号，声音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铿锵，“白施主，你越界了。”
白狐折扇展开，森然笑道：“大师，时代变了。这寒山寺的‘云深’之秘，守了三十年，也该换换主人了！”
话音未落，他身形如电，折扇边缘泛起凌厉白光，直点了尘胸前大穴！同时，左手屈指连弹，数道无形劲风射向了尘周身要害！
了尘不闪不避，手中锈戒刀看似缓慢地抬起，划出一道玄奥的弧线。
“铛！”
刀扇相交，竟发出洪钟大吕般的巨响！气浪以两人为中心轰然扩散，整个柴棚剧烈摇晃，棚顶积尘簌簌落下！
白狐只觉一股沛然莫御、却又带着无尽悲怆与寂灭的恐怖刀意顺着折扇传来，震得他气血翻腾，手腕发麻，不由自主地连退三步，脸上首次露出骇然之色！
“破戒刀……名不虚传！”
了尘持刀而立，僧袍无风自动，那佝偻的身形此刻竟显得无比高大。他并未追击，只是挡在柴棚门口，声音低沉如雷：“此路，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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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沈琉璃并未远离柴棚。她隐匿在附近一株古柏的浓密枝叶间，将下方的对峙与骤然爆发的冲突看得一清二楚！
白狐果然带人来了！而且目标明确，就是寒山寺！
看到那些黑影扑向后山禅院的方向，沈琉璃心头猛地一跳！后山！了尘大师语焉不详，白狐却直接派人扑向后山！难道……谢无妄真的在那里？或者，“云深处”的秘密就在后山？
不能再等了！
她趁着白狐与了尘大师对峙、大部分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的刹那，身形如同灵猫般从树冠滑落，落地无声，贴着墙根阴影，以最快的速度向后山方向潜去！
寒山寺后山比前院更为幽静，古木参天，怪石嶙峋，只有一条青石板小径蜿蜒向上，通往几处闭关的石窟和一座小小的舍利塔。
沈琉璃将轻功施展到极致，耳中听着前院传来的隐约呼喝与兵刃交击声，心中焦急万分。她不知道谢无妄具体在哪里，只能凭借直觉和对那枚贴身收藏的玉佩产生的微弱感应，向着气息最为沉凝、也最为隐蔽的方向搜寻。
绕过一片茂密的竹林，前方出现一面陡峭的山壁，藤蔓垂落，看似无路。但沈琉璃却敏锐地察觉到，那藤蔓之后，有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与玉佩散发的气息隐隐呼应！
就是这里！
她毫不犹豫，拨开藤蔓，果然发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洞口内有微弱的光线透出！
她闪身而入，洞口内是一条向下倾斜的、仅容一人通行的狭窄通道，石壁光滑，显然是人工开凿。通道尽头，隐约可见更大的空间和跳动的火光。
沈琉璃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越是靠近，她越是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冰冷中带着一丝死寂的气息——是谢无妄！他果然在这里！
还有另一道平和却深不可测的气息，似乎是……僧人？
她心中稍定，至少谢无妄此刻并非落在白狐手中。
然而，就在她即将到达通道尽头的瞬间——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洞口外传来！整个通道剧烈摇晃，碎石簌簌落下！
紧接着，是了尘大师一声带着痛楚与怒意的闷哼，以及白狐那嚣张而得意的长笑！
“了尘！你挡得住我一人，挡得住我‘青蚨’七使联手吗？！破戒刀意虽强，你终究老了！”
前院的战斗，似乎分出了胜负？了尘大师败了？
沈琉璃心头一紧，不敢再犹豫，猛地冲出了通道！
通道尽头，是一间不大的石室。石室中央，点着一盏长明灯，灯光昏黄。
而石室最显眼的位置，赫然摆放着一口与栖霞观下那座一般无二的、通体莹白的寒玉棺！
棺盖，竟然是打开的！
谢无妄，就躺在那玉棺之中！
他双目紧闭，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的死气似乎被玉棺散发的寒意与那盏长明灯的光芒共同压制住了些许，呼吸也趋于平稳。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背影（慧明）正站在棺旁，手指虚按在谢无妄的眉心，似乎在以某种秘法为他疗伤。
听到沈琉璃冲进来的动静，那灰衣僧人（慧明）猛地回头，脸上带着惊愕与警惕。当他看到是沈琉璃时，眼神复杂了一瞬，却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
“沈姑娘？你怎么……”
“外面！白狐带人攻进来了！了尘大师可能……”沈琉璃急声道，目光却死死锁定在玉棺中的谢无妄身上，看到他暂时无恙，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但更大的危机感随之而来。
慧明脸色骤变：“什么？！”他显然也没料到白狐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强攻寒山寺，而且速度如此之快！
就在这时，通道入口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嚣张的呼喝！
“在这里！找到密室了！”
“快！玉棺！还有谢无妄！”
数名黑衣杀手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饿狼，冲进了石室！为首一人，目光贪婪地盯住了那口寒玉棺，以及棺中的谢无妄！
“拦住他们！”慧明厉喝一声，也顾不得继续为谢无妄疗伤，身形一晃，已挡在玉棺之前，双掌拍出，佛门罡风汹涌澎湃，将冲在最前的两名杀手震得倒飞出去！
沈琉璃更不迟疑，短刃与琉璃刺齐出，与另外几名杀手战在一处！石室内空间狭小，兵器碰撞之声、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杀手数量太多，而且后续还有人不断涌入！慧明武功虽高，但要护住玉棺，束手束脚。沈琉璃亦是双拳难敌四手，肩头旧伤被牵动，鲜血再次渗出，动作不由得慢了一分。
“砰！”一名杀手觑得空隙，一掌印在慧明肩头，慧明闷哼一声，嘴角溢血，后退半步，却仍死死护在棺前。
“慧明师兄！”沈琉璃惊呼。
眼看防线就要被突破！
突然，躺在玉棺中的谢无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眉头紧紧蹙起，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心口的位置，那枚青玉佩透过衣衫，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青光！
与此同时，那口寒玉棺仿佛被激活了一般，棺身莹白光芒大盛，无数细密古老的符文在棺壁上流转、亮起！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潮水般从玉棺中弥漫开来！
距离玉棺最近的几名杀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笼罩，动作瞬间僵硬，皮肤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冰霜，眼中充满了惊恐，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化作了栩栩如生的冰雕！
这诡异的一幕震慑住了所有人！
连白狐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通道口，他看着那光芒大盛、符文流转的玉棺，以及棺中气息变得极其不稳定的谢无妄，眼中充满了狂热与贪婪：“果然！果然在这里！□□公主留下的后手！这玉棺不仅能滋养肉身，更是封印与传承的关键！谢无妄，你果然是开启一切的‘钥匙’！”
他不再理会手下，目光死死盯住谢无妄，以及他心口那枚发光的玉佩，猛地向前扑去：“把玉佩给我！”
“休想！”慧明强提真气，不顾伤势，再次拦在白狐面前！
沈琉璃也拼死将身边两名被寒意影响的杀手解决，挡在玉棺另一侧！
“滚开！”白狐怒极，折扇挥舞，道道白光如同利刃，攻势狂猛无比！
慧明与沈琉璃奋力抵挡，但实力差距悬殊，加之皆有伤在身，顿时险象环生！
“铛！”慧明被白狐一扇点中胸口，鲜血狂喷，重重撞在石壁上，萎顿在地。
沈琉璃短刃被震飞，琉璃刺也已用尽，被白狐一掌扫中，踉跄后退，撞在玉棺边缘，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冰冷的棺壁。
白狐看也不看他们，伸手便向谢无妄心口的玉佩抓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玉佩的刹那——
异变再生！
玉棺的光芒骤然收缩，全部汇聚到谢无妄身上！他心口的玉佩青光大盛，仿佛与玉棺融为了一体！
谢无妄猛地睁开了眼睛！
但那双眼眸，不再是以往的冰冷深邃，也不是寂灭剑意催动时的淡金邪异，而是一种……空洞的、仿佛承载了万古冰川的极致冰寒！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
他直挺挺地从玉棺中坐起，无视了近在咫尺的白狐，目光空洞地望向虚空。
玉棺的寒意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向他体内涌去！他周身开始凝结出晶莹的冰霜，长发、眉毛、睫毛瞬间变得雪白！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冻结声响起，谢无妄的身体，连同他身下的玉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层厚厚的、散发着绝对零度寒意的玄冰覆盖、封印！
“不！！”白狐发出不甘的怒吼，疯狂地攻击那层迅速形成的玄冰，但他的掌力落在冰层上，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根本无法阻止！
慧明挣扎着抬起头，看着这一幕，眼中充满了悲悯与无奈，低声诵念着经文。
沈琉璃趴伏在棺沿，看着冰层中谢无妄那张迅速被冰封、凝固着空洞表情的俊美脸庞，只觉得心如刀绞，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
“木头……谢无妄……”
她伸出手，想要触摸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冰冷面容，指尖却在触碰到玄冰的瞬间，被那股极寒冻得失去了知觉。
最终，在所有人或绝望、或疯狂、或悲悯的目光中，玄冰彻底合拢。
谢无妄，连同那口寒玉棺，化作了一尊完美无瑕、却毫无生机的冰雕，静静地矗立在石室中央。
只有那枚青玉佩，在他被冰封的心口位置，透过晶莹的玄冰，散发着微弱而执着的青色光晕，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玉殒，香沉。
希望，似乎也随之被彻底冰封。
石室内，只剩下白狐疯狂的咆哮，慧明低沉的诵经，以及沈琉璃那无声的、绝望的泪水。
啊！麻烦各位大大给点建议[可怜]多谢啦[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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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玉殒香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