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夏青若醒过来的时候,只能在窗边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紫金色长袍的影子,听到背后的轻轻地摩挲声,他转过身来。

负手走近,坐在床边,声音很温和,“你醒了。”

夏青若觉得脸颊上很痛,她想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慕容度却抓住了她的手,“别动,才刚敷上药膏。”

夏青若缩回手,静静地躺在床上,默然了一会儿,问:“这是哪里?”

“王府。”

“你带我回来的?”

慕容度点点头。

夏青若轻轻一笑,可却因为脸上的伤显得笑容不是很自然,“谢谢,你救过我两次。”

慕容度没有回答,反而盯着她脸上的伤口,说:“你不想知道你的伤势吗?”

“会毁容吧。”她眼神很静,声音也很平淡,“我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忍耐了很久,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女子对于自己的容貌不是一直都很在意吗?”

有多少女子因为自己没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而伤心绝望,可她却能这样亲手毁掉它。

“一张美若天仙的脸要来何用?”

其实女子想要绝美的容貌不外乎吸引男子,可她已经有了自己心中的那个人,那么除了他,别人认为她美或丑本就毫无意义。

“你不怕有一天谢朗回来……”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夏青若却笑了笑,因为别人都不可能提出这个假设性的问题。

没有人会理解她一直相信谢朗还活着的信念,因为在他们心中所能看到,所能想到的,所能感觉到的只是一份人世常理。

并不是一定要经过千难万险的感情才能称得上可贵,反而因为这份感情可贵,才能支撑得你下去走过千难万险。

在别人认为的平淡的相处时光中,足以让两个人选择为对方守候一生。

“他不会介意的。”她静静说着,有些发白的唇微微弯抿,眼神中开始显出了生动的光芒。

“你就这么确信?”

她没有答话,却微笑着起来。

她很确定。如果他介意,他就不是谢朗,也就不是她喜欢的那个人。她一直相信谢朗没有死,也也相信谢朗没有背叛她,这不是一种痴傻,而是一种信任。

这种不带任何辩解的肯定让慕容度哑口无言,她虚弱而苍白的脸颊上泛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清淡柔美的光。

他见过的美人不少,他的正妃白旋好和夏青若也可以说是不分上下,在第一次见到夏青若的时候,他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走……除了知道,她是画那副《秋声图》的人,他对她的了解并不多。

可是,在这一次,他才看到了,原来一个人的美并不是看她的外表……

有些人不用说话就可以表现出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而有些人不用那张脸就可以倾倒万千众生,让无数英雄为之折服……

这件事又一次震动了整个七大国,除了夏青若的名声再一次盛况空前,皇帝慕容偌却被百姓唾弃之至,被称为无道昏君。

而且这次盛况也没有给她带来多大的麻烦。

毕竟那些人见她这么刚烈,本就心有余悸,更何况,看到了她毁容之后的样子,更是连一点点妄念都没有了。

除了谢老夫人连连叹息,是她害了这个孩子,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谢府的丫鬟出去买东西都不用钱,还有不少人偷偷往她们的菜篮里放东西……兰儿是夏青若的贴身侍女,自然受到了更多的礼遇。

不住的有人向她打听事情详细的经过,甚至有些人扬言要娶兰儿为妻,让兰儿啼笑皆非。

兰儿虽然为这尊崇高兴,可是她清楚的知道,这些是自家小姐用什么换来的?

声明只是一时,过了不久,他们就会渐渐忘却,可小姐却要为这声明孤寡一世——如果谢朗不回来的话。

其实,她并不是不知道,夏青若只是在断了自己的后路。

就像一场赌局一样,她信任一个人,所以压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

很多人都不理解,但是,她懂。

“小姐,小姐。”兰儿提着菜篮子兴匆匆地跑来,从里面拿出一串葡萄说道:“又有人在我篮子里偷偷放东西,让我带给小姐补身子。”

坐在桃花掩映下的女子穿着素净的白色轻纱裙,已换了妇人装束,可她的侧脸很美,带着一种淡淡风华自成的高贵娴雅,如果不看另一边的话。

夏青若朝兰儿笑了笑,翻过一页书继续看。

兰儿提着那串葡萄没劲,把它放回了篮子,迟疑了半晌,忽然又说:“小姐,你知道吗?大小姐入宫为妃了。”

夏青若这才抬起头来,望着兰儿,“姐姐?”

兰儿点点头,能够清晰的看到她那绝美的容颜上那一道可怖的疤痕,这些日子伤口结成了疤,慢慢不需要贴着纱布……

可是这样狰狞的露出来,比贴着纱布还要……

兰儿低下头没再看,心里有些痛惜的扭着手指头,“是啊,昨天被选入宫中的 ,听说一进宫就被封为萱妃,地位仅在皇后之下,甚至派遣一阵列军队保护着萱宫,让皇后不准靠近。皇后气得跟皇上大吵了一架,整个宫里全都乱了套了,整个夏国都在传呢……”

夏青若微微蹙眉。

其实,那次他对她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她却弄得他声名扫地……现在,他这样明目张当的娶自己的姐姐,又把和皇后的关系弄僵,成为整个夏国的笑柄……

“小姐,其实他们都说……”兰儿顿了顿说道:“……其实是皇上舍不得你,但你又毁了容,皇上才退而求其次娶大小姐的……”

看夏青若一直神态平静,没什么反应,兰若终于忍耐不住,轰地站了起来,菜篮子都被撞翻在地上,倒出一地。

“小姐,你知道吗?这一切都应该是你的,无论是当妃子还是受宠爱都是你的,你何必为了个谢朗把自己搞成这样子?!”

是的,她能够懂她,但她不能够赞同她!

“为什么你就一定要等谢朗,为什么你就一定要相信他没有死,为什么你就一定要毁掉自己的容貌,有多少人想要你这样的美貌你知道吗?我从小被卖进夏府,从十岁起就跟着小姐,小姐那个时候就是兰儿心中的仙子,兰儿就崇拜着小姐,想要成为跟小姐一样的人……可是小姐……”

说到这里兰儿已经泣不成声,跪在地上,抓着夏青若的手,哽咽着说道:“我不希望小姐变成这副样子,我还是希望小姐受到所有人的仰慕和青睐,我还是希望小姐高高上上对他们所有人不屑一顾,而不是被她们说成寡妇和笨蛋,兰儿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小姐……”兰儿趴在她腿上痛哭起来。

夏青若低了低头,轻轻抚着她的长发,她知道最近这些日子兰儿为这件事憋得已经够久了,让她发泄出来也好。

兰儿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她早已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待。

若不是有夏青若处处宠着她,兰儿也不会一点都不像个丫鬟,脾气比自己的小姐还大。

“傻兰儿,别哭了。”夏青若轻轻安慰,“日子是我们在过,自在就好,何必去管别人?”

“可兰儿就是看不惯!”兰儿抬起泪眼朦胧的眼,说道:“兰儿就是看不得别人说小姐一句坏话,说小姐笨不可以,说小姐傻不可以,说小姐什么都不可以!”

夏青若被她这样一张花猫脸,又小孩子语气的话逗笑了,温柔的擦着她的泪,“好了,别哭了。”

正在此时,夏青若抬起头,余光偶然瞥见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站在廊檐处的慕容度,她朝他微微一笑。

其实,她对他一直还很有好感。

除了他救过她两次,还是因为别人总是在劝她,谢朗已经死了,可他却从来没有说过谢朗已经死了。

慕容度走上前来,兰儿已经从地上起身,止住了哭泣,用手绢擦了擦脸,把篮子里的菜收了起来就下去了。

慕容都坐下,夏青若轻轻给他倒了一杯茶。

茶水氤氲,秋日的天空天高云淡,她的身后是轻轻柔柔绽放的明丽的瓣瓣菊花。

随风轻轻摇曳着,她侧脸倒茶的模样很安静。

“不知王爷找我有何事?”

慕容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味香新,芳香四溢。

“本王是来给你送件东西。”他使了个眼色,一个弓身双手捧着个金玉盒子的家丁就走了过来,慕容度站起身子来,打开了盒子。

一股奇异的香味袅袅的飘过来,类似一种果子成熟的气味,又像是草木烘烤的气味。

夏青若起身去看,只能看到方形盒中透明的泥状墨绿色物体,分不清是什么,像是把一块玉融化了似的,清凉和透明。

夏青若疑惑地看着他,慕容度微微一笑,“你可听过冰蟾沼泥?”

她摇了摇头。

“那是出自很古老的一本医书名为《毒草鉴》中的一种植物,这种冰蟾生长在极严寒的冻林深处,全身透白如玉,这冰蟾沼泥就是冰蟾被捕食入一种名为颜花中慢慢被挤出的液体滴落凝聚形成的。大概要经过五百年才能凝成这盒子大小的胶状。”

看着她略略沉思,他微笑说道:“这种沼泥能够恢复容貌,是八十岁耄耋老人的肌肤从新回到十**岁。你的疤痕不到一个月就能消失。”

夏青若听到这里已经走了回去,重新坐下,慕容度看着她,金色的菊瓣的光辉中,他的气度高贵而清雅,“你不想要?”

她不说话,随后摇了摇头。

“哦,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如果能够恢复容貌,弥补一时激愤之下的过错,大多数人恐怕都会欣喜万分,更何况,这些日子想必她也受够了这张脸的苦。

“不过是恢复到原来而已。”

“失而复得,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机会。”

“那要看失去什么,得到什么。”她顿了顿,“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既然你喜欢现在的生活为什么还想要它?”

这次是过了很久,她才缓缓说道:“也许是天□。”

她静静为自己续茶,就像有些女子永远都会嫌自己的皮肤不都白,头发不够乌黑,身姿举动不够窈窕轻柔,对于美的精致的东西,人总是会产生一种拥有的**。

衣物,珠宝,首饰……总是越多越好,更何况,一张可以引以为傲的脸。

即便说过不会在乎别的男子的目光,可对于自己喜欢的人,也并不希望自己总是以一副丑露的面容出现在他的面前。

所以才有“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

慕容度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欣赏的意味,过了很久,他才又说:“这个东西是本王花大价钱买来的,本王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不要,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

他看到她的指尖微颤,但还是嘴角带着一抹弧度,摇了摇头。

他唇边浮起淡淡的微笑,挥了挥手,“收起来吧。”仆人拿着盒子退下了。

“王爷。”她轻叹一口气,“多谢你的好意。”

“哦?本王并没有给你,你为何谢本王?”

仿若没有一丝放弃了这唯一一次机会的失落,她静答:“至少有一天,我后悔了,还有最后一丝挽回的机会。”

慕容度终于笑了,一向清冷的脸上,笑起来竟有一种清爽健朗的味道,他的笑容淡下来的时候,眸光已经沉沉的落在了她身上,有种令人难以负压的感觉。

“相信本王,你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夏青若的姐姐夏青萱受到皇上的专宠,天天赋诗作画,已有几日不上早朝。

皇上和皇后彻底撕破了脸,皇上手中的兵权已经全都交到了六王爷慕容度手上,整个朝廷分为两派,不仅在朝堂上唇枪舌剑,在朝廷外也是明争暗抢。

形势威严,九王叔历年私自从哈克征收马匹和武器,军队里的势力早已非同小可,而慕容度把皇上的军队全部分散,混入自己的军营之中,形成另外一个庞大的势力。

现在只等着一方率先挑起争斗,落给对方一个口实。

然而在这情势剑拔弩张的时刻,最引人瞩目的不是,九王叔又打压了那个六王爷幕下之臣,六王爷又招收了那个九王叔的大将。

而是谢家的火烧灭门之案。

轩成七年,九月十二日晚。

秋风刚刚刮过的日子,夏国的天气还带着淡淡的干燥和闷热。

一场大火在谢府烧了一整夜,到了早上再看时,能见到的只能是一具具黑漆漆的尸骨,谢家二十七口人,全部丧身殒命,尸首莫变。

而这样一场大火显然不是偶然那么简单,必是有人蓄意为之,这件案子在夏国闹得沸沸扬扬,甚至引动了皇上的关注。

皇上命大理寺尽全力调查此事,可大理寺却一拖再拖迟迟找不到凶手,引起皇上震怒。

而远在哈克寻找谢朗的郑明得知了这个消息,立刻快马加鞭地赶回来,而呈现给他的,只是那黑漆漆被火焚烧过的谢府。

郑明站在谢府被烧后的府邸之前一日一夜,忽然发了疯似的往废墟里冲。

他赶来的时候,并不晚,才里谢家大火过去三日,而这三日,尸首并没有完全整理出来,总是能在谢家黑色余烬的掩埋里找到一个个被烧焦了的残骸断骨。

郑明不吃不喝找了两夜,终于把所有人的骸骨全部找齐。

十九具女尸,八具男尸,正好是谢府所有人的数目。

然而郑明却在一个属下的提醒下发现了蹊跷。其中十九个女子中,并没有谢老夫人的骸骨,谢老夫人上了年纪,和普通女子被烧后的骨头痕迹并不一样。

这整整十九个女子全是十五到三十不等的妙龄女子,并无老龄的骸骨。

也就是说有人故意鱼目混珠,想要造成谢府全部被杀的景象。

只是这个人是谁?目的又是为何?

然而到底也是一线生机,郑明和皇上商量过,可是这件事太过蹊跷,为怕打草惊蛇,皇上特命郑明暗地里追查。

“将军。”一个小兵推门而入,跑到刚闭眼休息的郑明的身边,递过一支被烧焦了的玉钗,“像是谢夫人的。”

虽然郑明已经不再是将军了,可是叫顺了口的小兵还是习惯了叫他将军,更何况,这次是他们私自行动,并无严格的军规规定。

“从哪找到的?”

“一具被烧焦的女尸上。”

郑明接过,一眼便认出那是夏青若常用的发簪,他不自觉的紧紧地握住了玉簪,心中从得知这个消息开始,那种厚重又沉闷的感觉几乎从未消散过。

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又在哪里?

但是他知道,他一定要找到她,就像她一直义无反顾地等着谢朗,如果她对谢朗都没有失去过信心,那么他对她又怎么能失去信心?

恨只恨自己愚笨,千里迢迢之前,并没有派好人保护她,才会造成现在这副局面……

小兵看着郑明手中一直紧握着玉簪不语,心中也不由怅然,先是谢将军,而后是谢老夫人和谢少夫人……一个一个失踪或者惨死,郑将军几乎为了他们付出了全部心神。

从前那个有些稚气和活泼的郑将军不见了,慢慢的只剩下了他眼中深深的沧桑……

“走,带我去看那具女尸。”郑明掀开被子下床,连衣服都还是从哈克赶回来的那套。

小兵愣了愣,“将军,你已经几天都没有合眼了,您才刚休息,还是……”

“带路。”

郑明的语气不容置疑。

“但您这样……”

眼见郑明没有一点动摇的意念,小兵不由得自责,他们好不容易说服了接连四五天都没有休息的将军在这小酒馆里休息一下,谁知让他找到了玉簪,迫不及待地想来报信。

自己真是太冲动了。

知道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只垂着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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