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月,它就会开花,到时候,整个茅屋都是一片金黄色花瓣,像仙境一样。”
谢朗说着,把小锄头放在一片,蹲下身来仔细检查那如同手掌似的墨绿色植株的叶片。
夏青若转头看了看他专注的神态,又转了回去,唇边荡漾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没有长虫。”
谢朗笑了一下,眉目间有一种少年的稚气,他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站起身来,从旁边的水缸里舀满了一桶水,放到了菊花蒲旁,刚拿起瓠瓢想要浇水。
“让我试试。”望着他脏兮兮的脸时,眼神又带着款款的温柔,“你休息一下。”
“这个,你不用……”谢朗想说这不是她应该做的事,夏青若却从无言地他手中接过瓠瓢,一只手轻轻牵住垂落的发丝,一只手慢慢的浇递着水。
“是这样吗?”
晶莹的水从她雪白的手腕下,如同小溪水流般临滑过她青色的袖衫,像是深山远景。
“嗯。”谢朗呆呆的应了一下,过了不久,脸上却慢慢展现出笑颜。
他拿起一块毛巾,擦着手。自从那天晚上之后,他们两个仿佛一直有种难以言说的默契。
有时候不用说话,看到对方,就会不知觉的一直笑,害得最近郑明老是拿着一副怪怪的眼神看着他。
“小鹿乱撞”这个词有时候还真是叙述得准确……
只是能和她相处的时间实在太少了,过几日,他就要随军出征。
此时,风吹过,夏青若的长袖在空中翻飞起来,像是袅袅的青烟四散,她身上的清气和草木的香味混合起来,远远地传过来。
谢朗忍不住抬起脸定定地看着她。
腰如约素,指若削葱。
眼角眉梢之间自有一种动情的绰约,素淡风华,眼眸流动时淡淡的妩媚……
即便现在是做着与她身份毫不相符的浇水,也不能掩盖她那一种无物自华的气度。
仿佛注意到了目光,夏青若微感诧异的转过头,视线却立刻被包融进谢朗呆呆愣愣,又略显灼热的眼神中。
他呆呆地看了她很久。
“你真美……”
他忽然喃喃地说,声音里似乎着了魔似的痴傻。
但是,话音刚落,刚处于呆滞状态的谢朗在反应过来后脸颊就加深了薄薄的一层颜色。
他立刻慌乱的别过眼,好像自己刚刚做了一件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刚刚擦手的毛巾也被紧握得皱巴巴的,可他却似乎浑然未觉。
夏青若怔了一下,点漆般的瞳仁里一层一层渲染出柔亮的光泽,谢朗被她看得不自在,脸色越加深了起来,找不到落点的眼神也越加慌乱。
急切地想要找到可以缓解尴尬的话题。
可是在下一瞬间,他就看到,夏青若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如同停歇在花瓣上的蝴蝶,柔柔的垂翘着,唇边沾染着一种名为轻柔的浅笑。
远处的天空白云染上霞光,碧草倾倒如同波浪般袭来,裙纱被风吹起,像是梨花的倒影映在柔水中流动。
一只梨花映水柔,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到了。
她站在那里,如同遗世独立的仙子。
他一时完全愣住了,像是被什么下了蛊不听使唤似的,他走近,定定地望着她的侧脸。
完美的脸部弧线,光洁如玉,泛着点点微光,犹如瓷器般不可触碰。
像是怕会碰坏什么,他十分小心翼翼的,带着些许谨慎和慌张,轻轻地触近她的手……
她的指尖有些冰凉,却很柔滑。
他心里微微颤颤的,手心温软地贴合住她的指尖,捧在胸前。
只喃喃地喊出一句,“等我……”
云层延绵,夕阳透过它,从遥远的西方洒下了浮着温热气味的光线。
金线晃过茅屋和草丛,层层林林的打过一寸一寸灰色的土地,从遥远的乡村延伸到富丽的夏国都城,是一片如同水墨化成的锦绣山河。
如同墨迹从灰到金的延伸,单调的乡村景物终于消失不见,夕阳的红光跨国田园和山河,进入夏国的主城。
一栋栋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密布,特色的夏国长袖款摆服侍穿梭其间,优雅而高贵。
来来往往,喧闹挤闹的人群从城门口直接延伸至皇宫大门口处。
宫门口。
一整列神色肃穆的侍卫立在那里,如同石狮不露半点情绪的望着远处辉煌热闹的街市。
穿过宫门,一幢幢富丽堂皇的宫殿楼宇便显现出来。
琼花瑶草,雕栏玉栋,只以为是神仙宫殿。
皇宫以四方八卦而建,正龙坐镇,压四方邪气,揽八方贵位。而整个皇宫中间,最宏伟的殿堂便是皇上的御书房和寝宫,名叫做轩辕宫。
它正建立在整个宫廷之内的最中央。
轩辕宫的华丽并不只在外表的金雕玉砌,而是在内的简约精致。
轩辕宫整个殿厅内,宽条形红毯由门口延伸至台阶上,两旁放了几把漆金紫木椅。
再往上,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个高出地面三个台阶的珑金雕龙玉案,上面摆满了奏折和一套做工精良毛笔和砚台。玉案的后方是嵌入墙内的方形纯金雕刻,形状从前方看过去恰好是是缠绕在龙椅两旁的一对腾云飞龙。
云雾缭绕,飞龙铮然,像是亟不可待的破云而出。
这是皇上批改奏章和大臣议事的地方。
而玉案往右,便是一道珠花玉帘,里面是皇上平常休憩的寝宫。
夏国之前的几代皇帝几乎个个都是勤俭爱民的好皇帝,对子孙要求甚严。
即便妃嫔满宫,皇帝每个月也必须有三天歇息在这轩辕宫中,戒绝女色,潜心处理政务。
只不过,到了慕容偌这一代,竟与先辈相反。一个月只有几天歇息在后宫妃嫔之中,反倒是大部分时间都在这轩辕宫内。
而此时,夕阳晚照。清亮的光辉隔着朱红色的门槛在门口打下一个橙红色的条框。
九五之尊慕容偌坐在龙椅之上。
手中刚刚放下一只细长的墨笔,凝视着玉案上层铺的一幅画,久久不能回神。
那上是一个清淡的女子面容。
上有题词:“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
他正呆呆的望着画上的女子。
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才会那样说出:“那么多箭绫之中,其实我在意的只有其中一支。”这样的话来。
本是对她虽然只流于表面的惊艳。他明白美人,美则美矣。不过如物,光是一副皮相,若无内里光华衬托,便如宝珠无光,金玉无泽一般。
可是在晚宴结束,他醉酒,想要在竹林处吹吹风时,却无意听见了这样的一番话。
那个丫鬟一直喜形于色的劝说她,可她却似乎对别人所以为的“皇上的青睐”没有任何反应和感觉……
最后,她和谢朗说清楚后,相视一笑的瞬间,那种无声的了然和信任……
其实,这场游戏,在谢朗投箭给入她玉壶的瞬间,她就已经赢了。
而白旋好却是彻彻底底的输家。
从她微笑和谢朗对视的那一刻起,她的一颦一笑,一拂一动,都让人心神荡漾,神魂颠倒。
那时的他竟是静静伫立着,看着他们远去。
他在深宫之中寂寥,沉甸甸的心事常常压在口中,无处找人诉说。
人说她有三宫六院,佳丽万千,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偌大的后宫之中,甚至都没有一个是真心对他的女人,更何况,要懂他,了解他,体谅他……
也许人都是寂寞的动物,连皇上也不外如此。
他看着画上绝色姿容的女子,轻轻叹息。
忽然,一双画着金梅丹蔻的玉手却忽然一把从案上扯过画纸,提起瞧了瞧。
还没等他来得及皱眉,皇后冷冷的眼神和冷冷的声音便相继传来,“皇上可真是勤政爱民,到了此时,还在玉案上辛苦。”
随即她又笑了笑,拿着画慢慢踱步,“这美人是谁?好生眼熟。哦……本宫想起来了,原来是尚书之女夏青若,昨夜刚选出来的第一美人,皇上该不是觉得谢朗此次出征辛劳,想要早早的想要把此女犒赏给他吧?”
皇上听到这里,难得的硬起脾气来,声音也是极端的硬,“把画给朕。”
皇后冷冷一笑,“朕?你以为你是谁?!”
她看他的眼神带着言于溢表的不屑和讥讽,“皇上,要不是我爹爹的扶持,你以为你能得到这个皇位,早就被你的好六弟抢走了。”
她声音带着一种女子特有的娇媚,随即咯咯笑起来,“臣妾忘了,我们的皇上一向仁慈宽厚,本来就不欲当这天下人都垂涎三尺的九五之尊,当初还是我的爹爹一力怂恿的,是吗?皇上。”
看着慕容偌紧握着拳头,脸色发白,眼神中虽然恨恨却半晌无言。
随后,他突然重重的咳了几声,只手撑在案几上,伸展的五指青筋毕现。
其实,她最愤恨的并不是自己夫君对于自己的冷落,而是他的软弱无能。
他本本只是个平庸的三皇子,若不是父亲认为他好控制,把她嫁给他,他以为他能坐得上这九五之尊之位?
但是,在当太子,即将即位时,他就竟然已经萌生了退位的想法,还说什么自己心不在此,怕有负于国家社稷。
什么国家社稷,他就是软弱无能!
皇后心中越想越是气愤难制。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早有谋朝篡位的野心,把她嫁给他也正是他的一步棋。但她顺顺从从的接受不是真的只是因为父母之命,不可违抗。
而是她知道,父亲登基,她就只能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公主,以后最多也只能是皇上的姨娘,生的儿子也得一辈子臣服在她的侄子之下。
但若是她能生下皇子,那情况又完全不一样。
以后身为太后,权倾朝野,母仪天下,百子千孙……
为此,她才大肆排挤其他的妃嫔。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从那次流产之后,自己的肚子就一点动静都没有,现在他也不碰自己……
更何况,如今的形势已经越来越难控制。
一方面她尽力地拖延着父亲,父亲已经对她越来越起疑,人越越来越急躁起来;一方面六王爷慕容度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在朝堂之中颇有声势,归拢他幕下的大臣越来越多……
慕容偌即位时,慕容度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懵懂少年,那时候,父亲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只是如今能在他父亲雄霸的朝堂之中,培植起了自己的势力,并隐隐有取而代之之势,真不可不谓之心机深重。
而他——
看着面前的人咳嗽不止,她竟然没有一丝身为皇后的心疼,反而是彻头彻尾的厌恶和恼怒。
连自己的皇位都保不住的男人,还有什么用?!
从他一即位,没有任何建树也就算了,居然如今又萌生出退位的想法。他不知道,为了尽量拖延时间,她在父亲那里撒过多少谎……
可他,竟然因为毫无子嗣,就想把自己的江山白白让给慕容度。
她怎么竟会嫁给这样的一个人!
“真是无用!”
她把揉皱的画,往地上一仍,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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