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之终于有反应了,他似乎很少见自己父亲这么生气的样子,瞬间被惊的有些发懵。眼看着宋屿白身上多出了好多血道子,下意识伸手就要去拦,可却被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安祈给拦住了。
宋岩打累了,终于停手,宋屿白脸色很白,屋里的空调开的很足,他却浑身是汗,汗水混合着未干的雨水,湿漉漉的黏在身上,刺激的满身伤痕火辣辣的发胀,又痒又疼。
宋岩喘着粗气坐回椅子上,安祈连忙给他端茶顺气儿,他喝了口茶,又转而看向宋淮之:“淮之,你看见了,你哥算是废了。但你不一样,你从小就是个好孩子,绝对不能让你哥给你拐带偏了,你这几次模拟考的成绩也照比之前掉了几个名次,我不说你,但是不能再有下一次了知道嘛。”
安祈拍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儿:“诶呀好了,你别动这么大的气,气大伤身。淮之前些日子生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考试多少受了些影响,情有可原,你就别操心了啊!”
宋淮之双拳紧握,牙咬的死紧,半晌听话的点了点头。
宋岩在外是雷厉风行的宋董,在家是严厉的父亲,这一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对此家里的佣人们都见怪不怪了。这么不大不小的闹了一场,宋屿白龇牙咧嘴的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才脱掉自己半干不干的短袖校服,一屁股坐在床上诶诶呀呀疼的直抽气儿。
“靠,不就是成绩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本少爷迟早有一天会让老头子刮目相看!……诶呦……啧!”被抽了一身的红道子,现在冲澡恐怕得要疼死,宋屿白气不过,一边用湿毛巾擦身,一边不住的轻声骂骂咧咧。
晚饭他赌气没有出去吃,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宋岩也不许人来叫他。他倒也乐的轻松,一头扎在床上就睡了过去,楼下人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吃饭,每次他都觉得自己杵在那里有点碍眼,时间长了他也就不怎么爱在家里吃饭了。
也不知道就这样闷头睡了几个小时,他是被敲门声给叫醒的,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敲门的是刘姨,她手里端着一个小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碗海鲜粥和一小碟青菜炒鸡丝:“大少爷,饿了吧,我来给你送点吃的。”
不提其实还好,一提宋屿白的确感觉肚子饿了,看着刘姨贴心的给他把饭菜放在桌上,又拿出了药膏要给他受伤的地方上药,心里一暖。宋岩从小就不待见他,安祈不是他亲妈,虽然没像电视里恶毒后妈一样虐待他,但也没正眼看过他,平时见了连句话都懒得说。如果在这个家里,非要说有谁还能关心他一点,大概也只有刘姨了。
吃了饭上了药,睡饱了的宋屿白来了精神,正要拿手机开几把游戏,忽然手里弹出了一条微信消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今天的事情影响,宋淮之有点睡不着,虽然宋岩没有责怪他,可这几次他模拟考的成绩也的确有点下降。对于一个从上学开始,成绩就从来没下过全校前三的人来说,上两次居然掉到了第五,这让他内心有点受挫。不过更刺激他的,还是宋屿白身上那一道道血痕,和那张苍白却又固执的脸……
房间里没有开大灯,只亮着书桌前的那一盏小灯,宋淮之在桌前呆呆的坐了好半晌,突然伸手从书桌最上面的抽屉里翻出了一小瓶药膏。
药膏的小瓶子被捏在手里,手指摩挲着瓶口,宋淮之有点纠结犹豫。他跟宋屿白虽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但是因为性格习惯完全不一样,虽然在一个学校,却不在一个班,平时的交际和生活圈子分的很开,完全不一样。
宋淮之性格有点闷,不怎么爱交朋友,学习又好,是A班赫赫有名的高岭之花,因此周围的同学大多都觉得他有点自视甚高,除了那几个同样跟他差不多的尖子生,其他人对他多少有些望而却步的意思。但宋屿白却不同,他长的帅性格好,为人热情仗义,虽然成绩不咋滴,但架不住多才多艺,在学校里多少也算是个名人,很受男生女生们的欢迎。
这样的两兄弟,注定关系不会亲厚,加之有宋岩的区别对待,安祈的偏心维护,宋屿白每次见宋淮之都觉得,这个弟弟跟自己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两人之间的鸿沟差了十万八千里远,虽然不讨厌他,但也不怎么爱搭理这种死脑筋的学霸,久而久之也就不怎么带他玩了。
宋淮之捏着那小瓶子犹豫很久,瓶盖都快让他搓掉了,最终才终于鼓起勇气,拿着药膏出了房门。宋家大宅一共三层,一楼是书房,大厅和佣人们住的地方,宋岩和安祈的卧室在二楼,宋家两兄弟的房间在三楼。宋淮之晃到宋屿白房间门口,伸手轻轻敲了几下门,没人应……他加大力度又敲了几下,还是没人应……
难道已经睡了?门缝里漆黑一片,看来灯也已经熄了,宋淮之没办法,只好默默的打算回自己房间。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楼下有什么动静,心里一紧,难道真有那胆子大的毛贼,敢偷到宋家来了!不过照理来说应该不会,这片是高档住宅区,安保工作一向很好,一般的小贼进不来。
宋淮之壮着胆子下楼查看,就在他刚下到一楼楼梯拐角的时候,黑暗中就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趴在大大门口,刚把大门打开一个门缝。
“什么人?”他轻声呵斥,如果那人真的是贼,他只要喊一声,家里的佣人就都会出来。
毛贼很显然被他这一声吓着了,推着大门的手不敢再动,外面路灯的暗光借着门缝透进来,宋淮之才看清,站在门口的人竟然是宋屿白。宋屿白也满脸意外和尴尬的看着他,二人都有点哑然。
宋淮之瞪着眼睛,半天才冒出一句:“……哥,你在干什么?”
被突然抓包的宋屿白还维持着那个,半猫着腰,小心翼翼到有些猥琐的姿势,内心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面上却不得不故作镇定:“咳咳……那什么,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我来……”宋淮之手里握着那瓶药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藏到了身后,没能说出口。
宋屿白有点不耐烦:“你快去睡吧,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你就当没看见我,别跟爸说啊。”
还不等宋淮之答应,突然二楼宋岩和安祈的主卧方向传来开门的动静,宋屿白暗骂一句,今儿这点儿可真够背的!下一秒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猛的上前,一手捂住了宋淮之的嘴,一手扯住他的手臂:“走!”
宋淮之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一飘,身上还穿着居家的睡衣,就这样一脸不敢相信的被半夜逃家的宋屿白,一起拐带着奔出了家门。
两个少年就这样飞快的奔跑在午夜寂静无人的街道上,耳畔夹伴着同样肆意随性的夏季晚风,宋屿白在前紧紧拽着,宋淮之被扯着手臂,磕磕绊绊的跟在他身后。
“真倒霉,没办法只能带上你了,你就偷着乐去吧!书呆子!哥哥我这次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生活!”奔跑中宋屿白还不忘回过头来打趣宋淮之,对着宋淮之狡诈的眨了眨眼,宋淮之就这么呆呆的盯着他的脸发愣,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街道的尽头一辆车停在那里,车前站了三个同样大的少年,江堰初听到动静回头,衬着身后都市灯海和漫天星辰,远远的对他们招了招手。
开车的是江家的司机,五个人连夜让司机把车开到了秦皇岛的海边,等到地方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正值十二三岁精力最旺盛的少年,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累,江堰初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搞来了他老爸新购的一艘私人游艇,几个人上了船就一溜烟跑出海玩去了。
林修靠在甲板的折叠椅上晒太阳,斜眼不住的打量一旁始终沉默,从上了船就一动不动坐在那里,跟个雕塑一样的宋淮之。小声跟正兴致勃勃,摆弄鱼竿准备海钓的宋屿白咬耳朵:“我说你这次什么情况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把你弟带出来,你家小少爷,终于肯赏脸跟我们一块混了?”
宋屿白跟江堰初,林修,路巍四个人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四个人都是京圈儿有名的太子党,家里有钱有势,父母都惯着,含着金疙瘩出生的,无恼无忧胡混惯了,组成了一个□□。然而宋淮之并不跟他们一块混,此次被宋屿白夹带着出来,开始着实让其他三个人都惊讶了一番。
宋屿白不以为意,仍然执着的摆弄着手上的鱼线:“这不是带他出来见见世面嘛。”
路巍是个开朗过头的人,属于跟谁都是自来熟那伙的,新鲜的凑到宋淮之身边,有点好笑的捏了捏他睡衣的衣角:“我说老弟,你就打算一直穿着这个。”
宋淮之不语,他倒是想换,也得有个能换的啊。被这么一提醒,宋屿白这才想起来,他还穿着从家里被劫出来时候的睡衣呢,抬头望去,正好对上宋淮之幽怨的眼神。
宋屿白的内心多少有点惭愧:“那什么,堰初,你有能换的衣服嘛,什么都行,随便拿一件给我。”
江堰初从后仓里走出来,一手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瓶洋酒,另一手扯了一个白体恤:“喏,就这个了,我之前放在船上备用的,可能大了点,让你弟凑合穿吧。”青春期的男生,正在发育的最旺盛阶段,差一两岁身材个头可差不老少,不过有个衣服穿总比穿着睡衣要好,宋淮之不情不愿的去换上了。
几个人把海钓的杆子支上了,江堰初开了那瓶酒,又端出了早就让佣人准备好的吃食,招呼几个人喝酒:“来来来,哥几个喝一个,庆祝我们毕业!”
除了宋淮之之外,其他几个人端着杯仰头干了,宋屿白抹了抹嘴看着身边宋淮之沉默的看着面前的酒杯不语,用肩膀撞了撞他:“愣着干什么,尝尝!”
宋淮之冷着小脸:“我不喝酒。”
宋屿白没忍住嗤笑:“你早晚得学着喝,你看爸平时也没少喝啊,哥在呢你怕什么,没事,尽管喝吧!”
“可是……”宋淮之还想争辩什么,宋屿白却直接抓住了他的手,强行把一杯酒给他灌了下去。
辛辣刺激的液体,瞬间灼烧了整个食道,从喉咙到胃里都是火辣辣的,宋淮之被这么猛的一呛,差点没直接喷出来,勉强把嘴里的液体咽下去之后,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一张小脸憋的通红。
“这就对了嘛,习惯就好了啊!”宋屿白却仍然大大咧咧笑的开心,也不管宋淮之是不是愿意,在他印象中,男人就是得会喝酒的,这才像个男人样。
“诶,堰初在这边有认识人,开了家酒吧,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晚上我们去玩玩吧。”路巍提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除了宋淮之。
几人吃吃喝喝垫了肚子之后,开始跑去看鱼上钩的情况,其实几人对钓鱼压根就不怎么在行,多半都是学着大人的样子,想着最好能钓上来点狠货,还能品尝一下最新鲜的海鱼。
宋屿白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把吉他,随手拨了两下吉他弦,双眼都在放光:“看不出来啊堰初,你还有这爱好。”
江堰初不以为意:“还不是觉得这玩意帅,想着学会了能一吸引吸引小姑娘什么的,学了几天啥也没学会,就算了!”
“成,既然翻出来了,那今天哥们就给你们露一手,助助兴。”宋屿白说着把吉他架在自己怀里,那架势有模有样的。
林修调侃:“呦!你会?”
“这玩意分分钟学会,早说了本少爷天赋异禀,你们就瞧好吧。”
宋屿白穿着白色的衬衫,靠坐在白色栏杆上,轻薄的衬衫勾勒出他少年人修长劲瘦的身姿,衬的他皮肤白的如玉般无瑕,背后就是一望无际的碧海晴天。他眼睫弯弯,笑的明媚又张扬,连每一寸发丝都融在海风里,夏日的灿烂阳光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晕。
他手里抱着一把吉他,纤长的手指随意拨动着琴弦,音乐伴随着海鸥的啼鸣,缓缓流淌进每一个人的心里。彼时的宋淮之,还是少年心性,刻板又专注。只这么一眼,就把面前的一幕,和那个如画一般的人深深的刻在了心里,此后多年再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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