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进入病房,看到鹿鸣醒了,给他做基础检查,量体温,面带微笑,轻声细语问他要不要排液。
有点伺候天王老子一样的架势。
鹿鸣看着几个护士,战战兢兢挤出笑容,很无奈。
秦野把这家医院上上下下应该都狠狠压制了一遍。
有种不切实际却真切身在其中的生硬存在感。
护士开始鼓捣打点滴的器具,他问张宇星在哪个病房。
他要过去看看。
护士叮嘱他快去快回,伤口太大,不宜长时间活动。
本来不应该让他走动,手臂伤口缝合还没完全固定。
但是秦野说了,鹿鸣想做什么就让他做,谁让鹿鸣不高兴了,医院的所有员工都不要过得舒服。
土狗霸总文学妥妥照进现实,全院员工,又羡慕又憋屈。
因为他们院长不长狗眼,阴阳怪气耀武扬威,惹了秦野,全家不遭殃。
哦不,只有给鹿鸣做手术的外科大夫现在在医院可以横着走。
据说就是因为这个大夫做手术之余还关注到了鹿鸣的内心世界,秦野很欣赏他。
护士告诉鹿鸣,张宇星在他病房隔壁。
已经欠下秦野账单好几万。
鹿鸣:“……”
阿拉斯加是真的会欺负人,不管精神上还是物质上。
双惨才行。
秦野就是这么对待陈佳宇父子来着。
人要半死不活,企业得破产,直接把人摁死。
张宇星……完了。
毕竟自己身上实打实的口子摆在这,秦野不会轻饶。
鹿鸣的感受很微妙。
他不喜欢暴力,可自己也打回去了。
他想要有人给自己撑腰,可秦野撑的腰,也太下手狠绝。
怎么办,他既想要还想逃。
鹿鸣心事重重,推开隔壁病房门。
他看到躺在病床上却没有任何治疗迹象的张星宇,脸部肿胀到眼睛都无法正常睁开,黏血液痕迹干巴在他的身上衣服上,包括病床床单都是脏兮兮的血迹。
手臂上的伤口有缝合,但是渗着血迹,感觉好几天没有涂药的样子。
鹿鸣知道这是秦野在限制医院保着张宇星的命就行,不给他治疗。
这得多疼。
不过他不会怜悯一个偷袭自己的人。
毕竟自己的右手臂也很疼。
止疼针的效果没有那么好,鹿鸣手臂太大,导致整个手臂现在无法抬起,而失血过多也让他,全身没什么力气,有时候手臂或者全身,会忽然没什么知觉。
丧失行动力的几秒,确实让人很绝望。
这都是张宇星造成的,所以,他看着可怜兮兮的人,无动于衷。
病床上疼的哼唧声音很微弱的人,并没有察觉有人进来。
鹿鸣拉出病床下的凳子,刺耳摩擦声才让张宇星意识到,进来了人。
肿胀的脸压迫着眼球,张宇星勉强睁开眼,却看不清楚来的人是谁。
“医生,我求求你,给我打一针止疼的吧,我疼得受不了了。”他卑微祈求。
鹿鸣开口,“张宇星。”
他语调有些慢,好像阳光午后被拉长的影子,带着陈年旧事的叙述感。
张宇星分辨出鹿鸣声音,整个人瞬间崩溃。
“鹿鸣,你让秦野放过我吧!”他哀求。
“你这么做,是因为爱陈佳宇吗?”鹿鸣问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爱一个人,可以为了他杀了我。”
“还是他,安排你这么对我?”
“他爱你吗?”
“你在陈佳宇公司工作的时候,和他在一起过?”
“我想知道,到底多爱一个人才会为他去杀人。”
鹿鸣真的很好奇。
“张宇星,你爱他什么?”
陈佳宇玩儿得那么花。
他现在想想过去的十几年,竟然无法找到陈佳宇在自己眼中的任何优点。
自己简直是白痴,张宇星好像也是。
这感觉竟然意外地还不错。
原来有人和自己一样傻。
他对张宇星说:“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选择陈佳宇,很多人都知道我没得选。既然我也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恨我?”
“还是你知道,我并不无辜,我选择陈佳宇,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至少,他给我钱花,给我地方住,我还能霸占一部分他的人。”
张宇星听着鹿鸣的问题,浑身的疼痛让他根本无法思考,无法回答问题。
“我当时真的一时冲动,鹿鸣,你原谅我吧!”张宇星求着,她现在只想得到治疗。
“你爱陈佳宇吗?”鹿鸣真的好奇。
张宇星考虑后,说:“爱。”
他又求:“我已经回答你了,你能不能让医生给我打一针止疼的。”
鹿鸣点点头:“他知道吗?”
“不知道。”张宇星回答。
“他不知道?那就不会让你从初中一直跟到他去盛鑫。”鹿鸣笑,“你跟着他这么久,不会不知道什么性格,会怎么盘算。我们都一样,在他身边有所求,卑微地自欺欺人罢了。”
张宇星沉默。
“他想跟你发生关系的时候就会找你,不想跟你维持关系的时候,就扔着,反正你不会离开。他好像很懂怎么拿捏你和我这样需要他的人。”
他们都不图钱,只图一颗分出去太多的心。
张宇星似乎悲伤地叹了口气,却又好像压根没有发出声音。
只是弥漫的悲伤气氛,让鹿鸣有种神奇的错觉,时光的记忆,把他和张宇星用同样被伤害过的线条,串在一起。
他们两个像被晒干的咸鱼,挂在空旷的地方。在没有任何交叉的平行线里,等着陈佳宇对自己好一点。
好可笑,鹿鸣觉得这件事儿好可笑。
“所以你们真的发生过关系。”鹿鸣得到了答案。
“你明知道大学我们就在一起了,还会跟他发生关系,小三倒是做得很明白。”
“鹿鸣……我真的很嫉妒你……”张宇星难过,“很嫉妒。”
“你想上位,一直都想,可是陈佳宇从来不肯放弃我。”鹿鸣觉得张宇星的逻辑很奇怪,“那你应该责怪明显在玩弄你青春的陈佳宇,报复在我身上有什么用?”
“从某一角度划分,我们都是受害者。应该统一阵线,去敌对陈佳宇。为什么一个男人渣,却要两个想要跟他好好过下去的人互相记恨?”
鹿鸣无法体会张宇星的感受。
张宇星有些不可思议,他问鹿鸣:“你不恨我伤了你?”
“什么叫恨?”鹿鸣问得很认真,“就好像我离开陈佳宇以后才明白,我好像从来不懂什么叫爱。”
“我只是有需求,我想要维持陈佳宇这么多年给到我的,那种……我已经默认习惯也不想再接受任何改变的日子。在我的认知和世界里,那就是未来以后的每一天。我讨厌平静的一条线上出现任何波动。”
可他还是经历了最不想经历的波动,超大的一个波动。
“所以我想知道,你对陈佳宇的爱,有没有比较具象化的形容,让我感受一下。”鹿鸣好对比一下自己现在对秦野到底是追求以后生活有人照顾的需求,还是真的有了爱。
爱是什么,他不懂,他好像真的不懂。
张宇星沉默良久,鹿鸣静静等待。
玻璃窗外的阳光投射进来,冬天的光线并不明亮,带着些自然而然的陈旧感。
忽然张宇星开口,情绪很是低落。
“我好像,也是在陈佳宇身上寻找我想要的东西,而爱是什么,我被你问的……有些迷茫。可我真确定,我真的爱。”
“你在他身上寻找什么?”鹿鸣好奇。
“我……也没有爸妈。”张宇星提到这个,眼角浑浊渗出眼泪,冲刷着太阳穴的血渣。
“我小学就认识陈佳宇。三年级我爸没了,过了一年我妈也没了。我跟着爷爷奶奶长大,日子很穷,很苦,我每天都很想爸妈,性格变得容易暴躁。五年级的夏天,陈佳宇插班进来,老师安排他做我的同桌。”
张宇星回忆着过去,情绪平缓且幸福。
“我在学校不是好学生,因为爸妈过世,我根本没有心情学习,每天浑浑噩噩,找人打架。可我小学时候个子很矮,打不过很多人。很多同学骂我孤儿,孤立我,欺负我。他们会偷偷撕掉我的作业本,让老师骂我。会在我的座椅上放胶水,让我回不了家。而我的班主任知道同学们欺负我后,也不怎么制止。”
说到这个,张宇星情绪微微激动,可是碍于全身都疼,他只能让自己不要爆发。
“老师只喜欢那些给他送礼拍马屁家庭条件优越的孩子。我这样的,他看我的眼神都充满嫌弃。”
“那这个老师真该死。”鹿鸣遇到的老师,至少都会想办法关心一下。
所以,张宇星比自己还不幸。
“陈佳宇和我做了同桌后,帮我打走了那些欺负我的人,甚至会因为老师对我冷嘲热讽直接骂他傻逼。”
张宇星笑了笑,满满的知足:“我也许就是从他帮我顶撞老师那一刻,就爱上陈佳宇了吧。五年级,我从来不知道一个男同学原来可以那么崇拜甚至想一辈子都想跟另一个男同学在一起。”
鹿鸣静静听着,他嗅到了同类的味道,卷着对未来迷茫恐惧,对陈佳宇倾注全部的味道。
他能懂张宇星当时的感受。
自己得知爸妈没了的那个早晨,他有种扭曲的想法,他觉得幸好还有陈佳宇。
哪怕那个时候陈佳宇对他使用的是一种完全没有人权的看管和霸占手段。
张宇星继续说着:“他骂了老师,老师要打他耳光。陈佳宇那时候个子已经有一米七左右,而我们班主任只有一米七五。那堂课,没上成,因为陈佳宇把班主任打成了轻微脑震荡。”
“但是陈佳宇没有被学校记过,反而是班主任被校长辞退了。”张宇星语气里充满了崇拜,“那个时候全校都知道,陈佳宇家的势力有多硬。”
“鹿鸣你知道吗?初一开学报到那一天,你抢走了属于我的光。”张宇星难受得蜷缩身子,“我真的恨你。”
“陈佳宇中学有过很多暧昧对象。”鹿鸣问他,“你平等地恨着每一人吗?”
“可最终和他同居的人是你啊!”张宇星最恨的还是鹿鸣。
鹿鸣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接受他的恨意。
“其实我们本应该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鹿鸣起身,朝着大门走去。
也许张宇星和自己一样,他也想在陈佳宇身上找到安全感和缺失太多的其他爱意。
“我们也许需要的,并不是爱情,陈佳宇给不了我们这个东西。”他关上病房门,很释然。
张宇星爱不爱陈佳宇和自己无关,他只是想知道爱到底是什么?既然在这里得报答案,不如回去躺着休息。
“鹿鸣!我知道他从来不会去祭拜你的爸妈,但是他会带着我去祭拜我的爸妈!他是爱我的!他爱我!”张宇星声嘶力竭。
鹿鸣停下脚步,从大门的缝隙中看着遍体鳞伤的张宇星,神情一下子变得很迷茫。
为什么?
为什么陈佳宇从来不去祭拜自己的爸妈?
张宇星痴痴笑起来:“鹿鸣,这场角逐,我是胜利者!他在意的是我!”
他维持着仅有的自尊,想要击溃鹿鸣。
鹿鸣冷漠恭喜他:“你赢了。”
垃圾他不要,张宇星喜欢,那就收着吧。
站在病房外,鹿鸣拿出手机,靠在墙上,深呼吸几下,按下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电话接通,鹿鸣并没有说话,他看着自己的拖鞋鞋尖,然后脚跟贴脚尖朝着自己病房方向慢慢走。
电话那头的陈佳宇试探:“是打错了还是你真的打给我。”
他不敢相信。
“你以一个什么身份去祭拜张宇星爸妈呢?”鹿鸣对这件事儿很在意。
陈佳宇被秦野安排返回H市,宋临安排的司机这几天一直在S市等他返程。
他坐在车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鹿鸣。
“我爸妈……也一样过世了,怎么待遇还不如一个小三?或许在你心里,我才是小三小四小五小六?还是在床上我不如张宇星让你满意?搞特殊对待,还是只照顾张宇星情绪?”鹿鸣安分守己到底为什么?
“鹿鸣,你在吃我的醋,你还是爱我的!鹿鸣,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陈佳宇告白,“你离开后我才发现,我真的很爱你。”
“所以爱是什么?”鹿鸣走到自己病房前,停下,静静听着。
“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痛苦,是后悔,你回来我身边吧。”陈佳宇这段时间想到鹿鸣真的很痛苦,他觉得自己不懂珍惜的样子很可笑。
“要去看看我爸妈吗?”鹿鸣发出邀请,“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他很不甘心,很不理解,为什么陈佳宇会去祭拜张宇星的爸妈。
自己爸妈哪里差了?
他们是天底下最好的爸妈。
陈佳宇沉默几秒,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答应:“我去,我回去找你。”
鹿鸣挂了电话,失魂落魄。
查房的护士问他怎么不进病房,扶着他回去。
鹿鸣被挂上血袋,靠在床头盯着一滴一滴鲜红的血液进入自己身体,总觉得很冷很冷。
他按下新手机外壳上的方形气囊,三秒钟,屏幕上显示正在拨打秦野电话。
秦野秒接。
“我要带陈佳宇去我爸妈坟上。”鹿鸣毫无情绪。
“什么?”秦野情绪瞬间下坠,“为什么?为什么是陈佳宇?”
“陈佳宇带着张宇星祭拜他的爸妈,所以陈佳宇欠我爸妈。”鹿鸣就是要争这一口气。
“你知道了?你找张星宇了?”秦野这几天已经完全知道了张星宇对陈佳宇的感情付出,他没打算让鹿鸣知道。
“他凭什么跟我在一起却从来不看我爸妈?我要他还回来!必须还!”鹿鸣的情绪有了松动,崩塌一样地松动。
追根到底,鹿鸣最在意的是缺失的家庭。
而陈佳宇从来没有尊重过他得不到的家庭,他爸妈就活该死了这么多年不知道自己儿子和谁在一起生活吗?
“你看,知道得越多,心里越难受。”秦野不想鹿鸣的爸妈看到陈佳宇,“都过去了,等我回去,我陪你去看他们。”
“我要他给我爸妈道歉,好好道歉。”鹿鸣不妥协。
“所以你没有拒绝我也一起去。等我,我马上回去。”秦野即刻调转车头。
“钱程,”他对副驾驶坐着的钱程说,“下车,拿着我的卡,多买一些祭拜用品,要最好的。自己拿不动就花钱请人开车送,到时候给你发地址。”
“好。”钱程下车,打车,去购置物品。
秦野风风火火赶回医院,宋临安排的车已经停在医院大楼外。
“真碍眼。”秦野没好气。
他进入鹿鸣病房,却没看到陈佳宇。
“人呢?”他问失神的鹿鸣。
“我让他去看看张宇星。”鹿鸣淡淡悲伤,“我看着陈佳宇恶心。”
“你爸妈估计也恶心,所以这个道歉,没必要吧。”秦野试图再次阻拦陈佳宇去见鹿鸣爸妈。
他想成为鹿鸣爸妈面前的第一个男朋友,未来的以后,以及他们不知道的以前,都是自己。
占有欲呼之欲出。
“他不敢去。”鹿鸣把视线从玻璃窗转向秦野,“他找很多借口,不去。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害怕面对我爸妈。他为什么会害怕?因为心知肚明对我不够好?他和张宇星祭拜他的爸妈,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对得起张宇星?”
秦野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我一定要他去,我要他亲口告诉我爸妈,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不跟我去祭拜。为什么?”鹿鸣非常执着这件事儿。
“张宇星是不是没告诉你,他高三毕业前,替陈佳宇扛过一刀,差点死了。所以他没有参加高考,没读大学。或许……”秦野停下,看着鹿鸣。
他能懂,不用把话说得太完整。
“过命的感情?前途的弥补?可笑,那我的分数呢?秦野我告诉你,我对我的高考成绩,很有自信。就因为我没替陈佳宇扛过刀,我参加了高考,就是他可以随意修改命运按钮的存在了?”
“鹿鸣,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能确定陈佳宇搞过你成绩?”秦野的重点在于怎么给鹿鸣找回公道。
“除了他,在S市还有谁会折腾我?”鹿鸣想不到第二个人,“我从初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社交,谁会看我不顺眼?比我成绩差的人吗?那也要问问他们有没有这个金钱支撑,改我的成绩!”
秦野看着难过也在抑制自己情绪的人,似乎看到了深不见底的悬崖中,极速坠落的鹿鸣不得已抓着一根布满尖刺的藤蔓。明知道这根藤蔓不断滋生出更多的刺,扎入他的手掌,割破他的身体,不断造成伤害,血流不止,他也不愿意松手。
鹿鸣不想落入未知可怕的黑暗,深渊里有什么等着自己,他不知道,他不想面对。
一个人要怎么面对,他还没学会。
所以宁可反复被藤蔓伤害,也要悬空维持现状。
而陈佳宇就是悬崖中,不断恶意伤害鹿鸣的藤蔓。
秦野的胸腔好像被填进了水泥,压得他很难过。
鹿鸣在藤蔓上得到的只是自己的血和一身永远不会恢复还在恶化的伤口。
可鹿鸣仍旧觉得只要不掉落深渊,就是最大的幸运。
如果没有这根不断伤害的藤蔓,鹿鸣怕自己会遇到更多险阻。
这么多年,他的内心世界,多么无助,绝望,又要努力维持着充满力量长满血肉,把自己紧紧挂在藤蔓上。
秦野的心疼像是多年来沉积的灰尘,弥漫着无法改动的晦暗,他无力去填补鹿鸣过去任何根深蒂固的伤痕。
他想拦腰截断鹿鸣认识自己之前的所有痛苦记忆,就像橡皮擦一样,把灰暗的画面统统擦干净。
可他做不到,秦野觉得很无力。
“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了。”他走向病床,轻轻握住鹿鸣冰凉的手,“今天一定要去吗?你的手臂还没拆线。”
“我想听听我爸妈关心我,问我疼不疼,问我过得好不好。”鹿鸣很坚定,“他们很久很久都没和我说过话了,我真的很想听他们说话。”
鹿鸣紧紧抓着秦野的手,导致用力过度,针头绷断,鹿鸣的手背开始出血。
“护士!”秦野拼命按着墙壁上的护士铃。
护士很快过来,快速处理。
鹿鸣拒绝包扎伤口,他推开护士,下床。
“我要让我爸妈看看,我这个样子有多惨。他们忍心十几年不管我,我要让他们内疚,为什么不心疼我?为什么?”鹿鸣单手抓着秦野的衣领,仰头看他,语气愤怒,绝望,“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会撒娇的人最好命。所以我不要做乖孩子了,我不报喜不报忧了。我也想知道,为所欲为任性放纵后的被偏爱是什么。”
就像秦野,他做什么,都有人给他撑腰,都不会有人敢违抗。
就像陈佳宇,打同学打老师,依旧活得潇洒。
没有爸妈以后,他活得谨小慎微。
领着少得可怜的救助金,蝼蚁一般挣扎在父母双全的孩子们中间。
他的羡慕是流不完的眼泪,是磨灭不了的悲伤。
鹿鸣一直渴望有人能让自己好好疯一疯。
他知道秦野会让他疯,再不疯,他真的会疯!
秦野把人压在自己怀中,点点头:“走,我们去看他们,带上陈佳宇,让他道歉。让你爸妈内疚,让他们知道,以后你有我。”
以后你有我这几个字,让鹿鸣心间拦截情绪不失控的墙轰然倒塌。
“秦野,说话要负责,我会认定一辈子!”他把头埋在秦野胸膛,大颗大颗掉眼泪。
“我说了我们可以先结婚。”秦野很肯定,“我很认真的。”
“我们今天就告诉我们的爸妈,我们要结婚,好不好?”他痛快改口。
“听话,手背一直在流血。我们先止血,包扎。让医生给你的右手臂换一次药,打上止疼针,再吃点东西,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他们,好吗?”秦野轻轻抚着他的背。
“嗯,”过了好一会儿,鹿鸣才回应,“好。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他对一纸婚约的执着从来没有改变过。
结婚对象可以是任何人,他只想紧紧抓住他能抓住的依靠。
“我会让段尤嘉把我的户口本和你的户口本带过来,明天他来了我们就去民政局。”秦野说。
“好。”鹿鸣答应,“我不会放手的,以后就算你变心,我也不会……”
“我不会变心。”秦野示意护士们过来给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的鹿鸣处理伤口。
得到承诺,鹿鸣又变回很乖很乖的样子,看着护士操作,多疼都一声不吭。
针头被护士用小镊子拔出来的时候,喷了一小股鲜血,鹿鸣毫无反应,好像这件事儿跟自己无关。
他只想把自己孤零零的姓名,挪到秦野那里。他就快有家了,马上就有家了。
鹿鸣甚至一分钟都不想等。
“秦野你会不会突然变卦,然后消失?”鹿鸣神色紧张起来,“你怎么保证你真的会跟我结婚?”
他不安。
秦野一时卡壳。
看到鹿鸣迅速流露出害怕神情后,他急忙说道:“我发官博,宣布结婚。”
身份迟早会暴露,明天去登记,他就会知道自己是秦疏辰,不差这一天半天了。
秦野登录自己用大名秦疏辰注册的官方认证账号,发了第一条内容。
秦疏辰:【明天领证,爱人鹿鸣。】
他虽然从来不着网络出现,但是这个顶着秦氏官方的董事长账号粉丝却高达几千万。
这条内容一经发布,网络上瞬间掀起轩然大波。各大经常盯着秦氏企业争相报道的媒体们简直被秦疏辰的账号炸蒙了!
反应过来的他们纷纷转发,撰写新闻。不出意外,短短几分钟,这条内容上了各大软件的头条。
接着他爸秦世峰的电话打了过来。
“儿子?”他在等一个解释。
“儿什么子?筹备婚宴。”秦野满满的在意,“全球皆知那种,盛大无比,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你小子!能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秦世峰跟他确认,“真要结婚?你们才认识两个月!”
“我什么时候做过错误以及悔改的决定吗?爸,我超认真的。”秦野说,“婚戒,老爸给找几个靠谱的设计师,我要独一无二。”
“哎哟,亏得你从小就这么野,把我心脏锻炼出来了。”秦世峰整理情绪,“结婚可是一辈子都要负责的事儿,你确定你想清楚了。”
“是。”
“行。”秦世峰也干脆利落,“新婚快乐。我手机消息和电话都快炸了,办公室电话就没停过,都是过来道喜的。你小子,野的名副其实!炸了全世界!”
父子俩挂了电话,秦野小心翼翼去看鹿鸣。
狂轰滥炸的信息时代,他打电话这短短几分钟,鹿鸣会在网上知道自己的身份。
鹿鸣感知到秦野的视线,放下手机,深呼吸,又深呼吸,极其复杂与他对视。
秦野露出一个讨巧等揍的笑。
“所以,是不是差一个正式介绍?”鹿鸣带着质问和难以接受。
秦野点头,站得笔直,整理大衣:“你好,鹿鸣,我的爱人,我是秦疏辰。”
“秦疏辰!”鹿鸣卷着难以形容的情绪,把枕头狠狠砸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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