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谢家

地白天色寒,雪花大如手,今年京城的冬日格外冷。

沈安然不是被冻醒的。

是被一阵阵砸门声惊醒的。

打开大门,才发现是姑母沈烛。

沈安然忍住想要朝她翻白眼的冲动。

前几日沈安然在她的牵线下被忽悠借了不少银子,如今限期未至,她却日日要上门催债。

沈烛面上堆满笑意,眼里却满是算计,“安然啊,听姑母一句劝,你今日莫去谢府了。昨日的闭门羹难道还没吃够吗?”

“你父亲如今入狱,往日定下的婚约自然作废了,谢家人不会认的。”

“你如今已经快十八了,姑母做主,再给你指一门婚事,如何?”沈烛试探地问道。

沈烛好心好意地拉过沈安然的手,缓缓说道。

抬手之间,沈烛手腕上那景王府赏的鎏金镯子明晃晃的扎眼。

沈安然指甲陷进掌心,才勉强稳住了自己颤抖的身体。

“年岁样貌自是比不上谢昭,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银钱,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还完那么多钱。但是等你嫁过去,这些他都会解决的。”

“景王明日在秋月阁举办一场宴会,姑母带你去相看,你如此貌美,他定喜欢你的。”

沈安然听懂了话里的意思。这哪里是要为她指婚事,这分明是把她当成了筹码送出去。

景王的年岁比自己父亲还要大,府内姬妾成群,平日里无正事可做,日日流连于花楼中。

沈安然心中泛起一阵恶寒,甩开了沈烛的手,语气冷硬道:“您请回吧,定国公府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钱的事我会想办法,您不必担心,今天的话,侄女全当没听过。”

“兰竹,送客。”沈安然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向里屋走去。

沈烛一听这话,面上瞬间挂不住了,“你这孩子,性子怎么这么硬,李家钱庄的利钱三日一滚,姑母也是替你着急!”

屋内,沈安然坐在铜镜前,仔细思考着这半个月发生的事情。

十五日前,父亲入狱。

十日前,沈安然在沈烛的引导下向李家的私人钱庄借了不少钱,尽管典当了大部分的首饰家当,但还是没有还清。

先前还奇怪姑母怎么这么着急,如今算是明白了,这算盘打得真响啊。

沈安然想起从前参加宴会时,景王那丝毫不加掩饰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流连,就觉得恶心。

他与姑父魏国公素日里交好,上个月魏国公刚为景王献上扬州瘦马,如今便轮到沈家女儿了。如此想来,怕是姑父想借自己攀上景王,好为仕途铺路。

这几日妹妹的病情加重,手中的银钱已经所剩无几了。

若是再不找位郎中好生瞧一瞧……沈安然不敢细想。

如今父亲在狱中,情况未知。沈安然只能好好照顾妹妹。

尽管昨日在谢府吃了闭门羹,但眼下这情形,谢府已是最后的浮木了,无论如何都得再去试试。

兰竹看着镜中的人儿,眉似远山含黛,有一种说不清愁情,活像画中走出的女子。

只是自从老爷出事,小姐的脸是一日比一日消瘦了。

“兰竹,你去备马车吧。”想到这几日的事情,沈安然语气中透露着几分无奈。

谢府前院。

谢昭一脸焦急道:“娘,我求您了,您让安然进来吧,外面那么冷,她一个弱女子也受不住啊。”

谢夫人甩开被谢昭紧握的手。

这个儿子,平日里读书做人死板点都无所谓,怎么在感情上也如此不知变通。

“定国公出事,人人都知道避开她,你倒好,还上赶着帮她。”谢夫人顿了顿,似是看穿了儿子的心思:“那婚约本就是两家老太太定下的,眼下定国公在大牢,而沈老太太三年前就去世了,那婚约自然不做数了!”

谢家本就是看上沈家的门第,指望着这门婚事能助谢昭在仕途上平步青云,眼下沈家败落,自是要为儿子另觅良人。

只是谢夫人没想到,沈安然一个罪臣之女,竟然舔着脸,凭着一纸婚约,向谢府求救。

想来是周围的亲戚无人愿意帮衬了。

这般心机深沉的女子,怎是谢昭的良配!

“娘,您明知我心悦安然,您为何还要如此对她,我此生非她不娶!”谢昭道。

谢夫人伸手弹了弹谢昭的脑袋:“你这死脑筋,娘为你重新挑选一门婚事。待你成婚后,你若还喜欢她,便将她纳入房中作妾。”

“我明日便让人打听京中适龄的世家小姐,到时候为你择一位良人,以她沈安然现在的身份,进我谢家的门,那是抬举她了!”

见谢昭没有反驳自己,谢夫人面上这才少了几分鄙夷,她召来身边的婢女,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雪越下越大,沈安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小姐,我们回去吧。谢家如此待您,根本就是在羞辱人啊。"兰竹眉目中难掩焦急。

“无妨,再等等。我们今日是来求人的。”沈安然手脚冰冷,费劲地吐出一句话。

两个时辰过去了,谢府的门终于有了动静,沈安然看见了谢夫人身边的侍女云青。

云青朝沈安然深深行了一礼:“沈姑娘,您请回吧,今日谢府不接客。”

语毕,云青打发乞丐般朝她扔出了一袋碎银,还不忘提高音量道:“夫人说,您若是缺衣少食,尽管到谢府来。”

这一声,引得不少路人看向沈安然。

“这沈姑娘也真是的,唉,苦命啊。”

“听说她向李家借了足足五千两银子,一个闺阁在室女,怎么能还清啊!”

又一人接道:“她竟还握着这纸婚书求谢家,要我说,真是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定国公入狱了,如今还有谁敢和沈家有牵连?!”

众人的嘀咕声不断,每一句砸在了沈安然的心上,她狠狠握紧那一纸婚约,纸张被指甲划破。

生平头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尊严被踩在了地上。

谢家这言外之意就是能接济她,是因为往日谢府与定国公府有交情,但不能是因为这纸婚约。

自从父亲出事,人人避之不及,这十五日她到处求人,无一人愿帮她,就连谢府也……

平日里,就数谢家同定国公府最交好。

人人皆知她今日顶着风雪跪求谢府,可又有谁知这婚事是三年前谢家人求来的?

三年前沈安然刚及笄,谢家便派人同祖母商讨她与谢昭的婚事,因着府中无人管事,这才没有定下婚期。

可谁知道两月后祖母便病逝了,她一心为祖母守孝,婚事也就耽误了。

不否认,沈安然今日是想凭着这纸婚约借些银钱为妹妹治病,还债,若是还能借谢家的势力看望父亲,那今日这出也值了。此举虽有算计,但为了家人,自己的脸面又算什么呢。

只是如今看这情形,这门婚事怕是作废了。

“劳烦您再为我通报一声,我想亲自见一见谢夫人。”沈安然不死心,她不愿放弃这最后的希望。

“姑娘,府上今日有家宴,不接待外客,您请回吧。”云青语气淡淡,但是眼神中露着几分不屑。

语罢,头也不回地朝里走去。

外客……沈安然仔细琢磨这两个字。

也对,她一个罪臣之女有什么资格在谢府门前求救。

从前的她风头无两,走到哪里都是被前呼后拥着。

现如今,沈家出事,才明白什么是墙倒众人推。

两个月前,父亲班师回朝,新帝打破礼制亲自在宫门口迎接。

谁知庆功宴后,便不断有人上书禀告皇上沈烨凭着军功藐视皇权,不肯上交兵权。更有甚者说,西北边境流传着“只知沈将,不知天子”的言论。

皇帝在御书房召见沈烨,明为关心,实为试探。

这出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戏,已经唱了千年。

沈安然明白这些,只是她没想到,父亲会为了保全随自己出征的战士和家族,主动上交兵权,自请受罚。

明明可以全身而退,解甲归田,最终却落得个“勾结边将,图谋不轨”的罪名。

想到这,几日的委屈、疲惫都涌了上来,让沈安然有些站不住脚。

那股眩晕感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袭来,沈安然的视线开始模糊。

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倾斜,本以为自己会摔在坚硬的地板上,但兰竹一只手臂扶住了她。

“小姐,我们回家吧。二小姐已经病倒了,您如今要是再有个什么好歹,那可怎么办啊。”兰竹作势便要背起沈安然。

这时,远处那渐行渐近的车轮声停下了,眼前出现了一角玄色衣袍。

那官服上的孔雀样式,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沈安然猛然清醒,眼前恢复一片清明,心骤然停跳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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