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回来的时候素素正捧着大口碗,蹲在灶火旁吃鱼汤泡饭,热乎乎的鱼汤泡着软和的米饭,一口下去让人肚子都暖和起来。
小炉上偎着炖软的鱼肉。
“素素?”
轻柔酥软的声音带着淡淡疑惑。
素素一下子跳了起来,回头一看,旁边就剩两个光亮亮的碗,刚刚蹲在那里和她一起扒拉米饭的人好像是她的错觉一样。
“刚刚……还在的呀……”
难道真是神仙?
曹贵人已经走过来了,目光轻轻扫了一圈,又问了素素,素素如实说了,她心下了然,神色温软:“下次遇见了说声谢谢就好,你请了人家吃饭,也算还清了。”
“可是……”
唇齿间柔软纤细的手指按住她的话,冰凉的发丝寥落在脸颊上,女子轻柔的叹息让她再多的话都说不出来,咽回肚去:“素素乖,与他们接触,会害了你的。”
为什么呢?
明明救了我呀。
素素人傻,可她有一样是最好的,不懂的不会瞎问,也不会乱闯祸,她知道曹茉对她真心相待,遇事不会害了她,所以曹茉的话她很认真的听了进去。
不过呢。
黑亮亮的眼眸,眼角上扬出风流的艳色,温柔怜惜的轻笑。
好好看的人呢。
回过神,给贵人盛饭。
曹茉没吃饭。
康熙吃了。
她陪着康熙走了一趟长春宫,正巧赶上饭点,零零碎碎晕的素的摆开一长桌。
否想,饿的再难受也没她的份。
失宠的罪妃老老实实侍奉皇帝老爷和他家填房预备预太太吃了一顿饭。
唉,这日子,也就死了才能解脱。
贵人想着,喉间一甜,粘稠的腥味瞬间弥漫在整个口腔。
吸气,慢慢的吞下去。
“素素。”
素素闻言抬头,眼中印出女子苍白温婉的笑容。
“可以帮我端一碗水过来吗?”
“是不是辣了?”
“不是,很美味,只是我太喜欢,呛着了。”
那股子腥甜终究压制不住,湿润的液体顺着嘴角滴落进碗里。少女单薄的背影来来去去于外屋的水壶前,摸摸水温,扬声:“贵人,水冷了,你等等,我热一下,马上好。”
“不急。”
不急,素素,真的不急。
你要再慢一些,再慢一些呀。
纤长白皙的手指染上红,氤氲出一抹凄清的艳色。
清丽雅致的女子端坐于矮桌前,目光温柔,笑容莹莹,陋室生辉。
“素素真好。”
那杯水,合着血,一同咽下。
素素扬着头,看着曹茉,忽然觉得莫名悲伤。
这样的贵人,好看的……像是从前她与姐姐在芦苇丛里抓到的那些美丽的活不过夏天的萤火虫……
散发一生的光辉,照亮短短的时节。
不对!
素素放下水杯,第一次对自己气急败坏。
她的贵人,才不是萤火虫呢!
贵人要开开心心长长久久的活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预感做了数,夜半惊醒,迷迷糊糊间,听得一两耳朵咳嗽,她心头一惊,猛然跃起,衣服都没穿,急急忙忙跑到内室。
里面的场景让她终生难忘。
鲜红的血,宛若盛开的地狱之花,铺了满室满床。
花丛中的美人,苍白孱弱,奄奄一息。
“他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
素素心惊胆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
“贵人我去叫太医,我去叫太医。”
她怎么叫的来太医呢?
一个罪妃,一个奴仆。
天还没亮,夜空不见繁星,月光昏沉,隐藏在乌云之后,冷风吹来,犹带着迟迟徘徊的冬冷。
“贵人,快到了,快到了,你跟我说说话,说说话呀。”
回答她的是一声比一声微弱的呼吸。
从冷宫到太医院这条路,格外漫长。
长的看不到尽头。
四周都是漆黑黑的,路长久失修,深一脚浅一脚。
痛苦和绝望弥漫在心间,疼的她泪水涟涟。
恍然间,闻见了花香。
一切烦恼消散不见。
“素素……花开了……”
花?
哪来的花?
夜空中看不见的花树绽放出千朵万朵的花,空灵优美,散发着伶伶之光,吸引无数的生灵飞蛾扑火般涌了过去。
素素……要好好活着呀……
“不要……我不要……我要和贵人一起走!”
傻瓜……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呢……
我会守护着素素的……看着素素成亲……生子……儿孙满堂……长命百岁……
素素哭成一个大傻逼。
“笨蛋贵人,我才不要啊!”
她只要她活着呀。
空气里一声轻笑,描绘出女子慧黠的神色。
我给素素留了个东西……
再见了……素素……
“呜哇哇哇!!”
这后宫是吃人的地儿,佟佳要她的命,皇帝也要她的命。
她如何活的下去?
曹茉慢慢闭上眼眸,神色安然,被毒药折磨多年的痛苦在此刻远离她,脸颊身体,据是少女干净温暖的气息。
她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死在素素怀里。
没有比这更好的坟墓。
康熙三十一年,失宠多年的曹家嫡女病逝。
冷宫里每年都要死无数的罪妃,纵使身家贵重,仍是沧海一栗,扔在后宫这水里,不起波澜。
贵妃为表恩德,赦免曹氏罪责,以贵人之礼藏东郊皇陵。
三宫六院无不表贵妃仁慈。
冷宫里,小姑娘沉默着面容,在宫人的监察下,恭恭敬敬对着长春宫方向三叩九拜。
抬尸太监来的很晚,贵人安静的躺在床上,面容祥和,她闭着眼睛,嘴角带着一点点的笑意,能走在素素的怀里对她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恩赐。
小姑娘瞧着瞧着泪水就下来了。
抬尸的太监催过一遍,素素只来得及收拾两身干净的衣裳并一串珍珠链子,珍珠链子磨损严重,原本光洁透亮的外表变得灰扑扑的好不起眼,饶是如此,任被人不肯放过。
她扬起脖子,踮着脚尖,看着抬尸的太监跨过门槛,走出院子们,看着他们迫不及待将链子扯下来塞进怀里,看着他们骂骂咧咧抱怨毫无油水。
力气消散的干干净净。
她如一只软脚虾跌坐在地,泪水从指缝间滑落,终究无法遏制悲伤。
素素是个懦弱的孩子啊……
她还没学会说不,教导她的人就永久的离开了。
被排挤出鸟巢的幼鸟发出无助的鸣叫,等待第二日的晨光。
贵人死后,素素日子越发煎熬。
冷宫里减去曹贵人的份利,派发到她手上的只剩下巴掌大的窝窝头和一碗烂菜叶子汤,烂菜叶子是大厨房不要丢给冷宫小厨房,又被当值的太监捡了尚算完整的梗子,留下的一点子烂尖尖用大锅炖了,拿来滥芋充数。
大厨子用一块布巾往锅里涮了涮,就当放过盐了。
不过素素吃在嘴里总觉得有股子馊味。
“素素啊。”
小太监哆哆嗦嗦的挤过来,素素往里头挪了挪,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小姑娘眼底覆盖厚重的青色,显然好几宿没睡好了,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小太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吞吞吐吐:“人死……了……你……”
素素叹了口气。
她不想跟人说话,就着小厨房洗菜的水洗干净碗,慢吞吞的走了出去,斑驳的阳光带这冬季的寒冷,小路两边残留白雪,时不时响起叮铃两声,枝头落下冰凌险些砸中了人。
冬末的最后一场雪了啊……
跺跺脚,寒气一股脑的钻进脚板心,素素想着家里的水快没了,一手拎着桶,想到福老太监,又觉得头疼恶心。
有些人像苍蝇,无时无刻不在恶心你。
可今天,福老太监竟然不在?
奇怪。
第二日,也不见福老太监的影子,素素多了个心眼,顺着福老太监家门口的那条小路绕了个圈回去,福老太监住在独栋的小院子里,他手底下还有两个孝顺的小太监,把偌大的院子收拾的整整齐齐的。
那小两子……
平日里围绕福老太监宛若小哈巴狗一样撒欢讨好的,也不见了。
少女停住脚。
她开始后悔了,为什么要路过福老太监的院子,她又不甘心,福太监作恶作端,死一百遍都不足以。
一个隐秘而带着恶意的念头悄然滋生,伴随着嘎吱一声,素素转身就跑!
“抓住她!!”
一道黑影闪电般袭来,一脚将小丫头踹飞出去,飞了四五米远落地,低头呕出一口血,夹杂内脏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头顶响起尖锐的声音,对方叹了口气:“那老东西猥琐后妃,罪当万死,万岁爷仁慈,赏他和他两小子贴官加面,也算走的体贴。”
走?
走了?
还没等她高兴,那人低低咳嗽两声,又道:“你要是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也只好委屈你跟着老东西走一趟黄泉路了。”
高兴的情绪嘎然而止。
随后而起的后怕吓得她瑟瑟发抖,张开嘴巴除了吃了一嘴的泥土和靴子上的血味,连求饶的话都吐不出来。
一双修长的手摸上脖颈。
那是一双男人的手,不同于太监养尊处优保养得宜,男人的掌心布满薄茧。
她甚至能感受到茧子触碰肌肤传来的痒麻。
我给素素留了个礼物……
贵人……
思绪渐渐飘散,头顶的声音冷漠至极:“找个没人的地儿扔了吧。”
“诺。”
月光昏暗,冷宫的角落里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黑幽幽的井底弥漫腐烂的气味,积年累月的枯叶掩埋累累白骨。
素素奄奄一息。
她要死了。
她的脖颈呈现一种诡异的扭曲,软软的垂落肩头,但就算这样,她却没有任何疼痛。
这或许是那个暗卫仅剩的仁慈,以极快的手法扭断少女的脖颈,间歇性剪断了痛觉神经。
不过,等死,可不太好呀。
眼前开始出现幻觉,她回到了很久以前没有福太监的岁月里,寒冬初雪,窗外的小鸡叽叽喳喳的叫着,冷宫小院里的主仆二人相依为命,贵人躺在床上做针线活,抬头冲坐在门边烤红薯的小丫头温柔浅笑。
素素你想活着吗?
想……
那你要好好活着呀……
活着……
她能活着吗……
贵人笑容透出一丝罕见的调皮:我给素素留了一个东西……它会代替我保护素素的……
傻素素……
贵人化成飞舞的光尘消失在眼前,素素拼命去追却始终追不上,她累倒在地,失声痛哭。
她想活着!她想活啊啊啊啊!!!
“滴,系统系统。”
“滴:开启自主修复。”
“滴:自主修复百分之五十。”
“滴:自主修复完成,等待宿主苏醒。”
是谁?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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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m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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