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刚走两步,温淇迎面撞上一人。
一袭白裙,容貌清丽,走路时还微微跛着脚,由一旁的小丫头搀着,不是霜月还是谁?
霜月也看见了她,漂亮的杏眼霎时凝起一层阴寒,死死钉在温淇身上。
温淇脚步未停,只在与她擦肩的刹那,下颌几不可察地微微扬起,目光平视前方,并未停留。
这般姿态,瞬间点燃了霜月压在心口的怒火。她猛地回身,尖声道:“哼,我不在几日,什么臭鱼烂虾都觉得自己能登台了!”
温淇脚步一顿,缓缓侧过身,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略略抬高声调回她:“到底登不登得了台,舞不舞得动人,来日方长,姐姐且看着就是。”
说罢,不再理会霜月瞬间铁青的脸色,转身离去,裙摆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圆弧,缥缈轻灵。
霜月气得咬牙,指甲深深掐进身旁小丫头皮肉里。
而那小丫头不敢叫半声,咬住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赵妈妈外的小丫头见状,进门细声细气禀报:“妈妈,方才在外头,南烟姑娘同霜月姑娘,争了几句嘴。”
赵妈妈靠在软枕上,闻言,非但不恼,反而眯起眼笑了,慵懒道:“争起来好啊。这楼里若是一潭死水,还有什么趣儿?有野心,想往上爬才好,就怕她们没这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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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哥从隔壁街找了个老郎中,仔细给玉蕊儿把断骨处对好,又留了药。吃过饭、看了病,换上干净衣裳,经过一番折腾,她总算多出几分生气。
温淇遣人抱来厚实被褥,在屏风外侧铺了个地铺,看起来像模像样,然后亲自把玉蕊儿接了来,嘱咐她好好歇息,没事别出屋,玉蕊儿全都答应下来。
当日晚上张老爷又来了,赵妈妈没让温淇去屋里陪酒,而是叫了霜月去。温淇也乐得轻松,在一楼的舞台上舞了一曲,然后便回了房。
房间门窗一阖,天仙楼下层的喧闹如同隔着一层水幕,模模糊糊地传来。屋内桌上燃着一盏白烛,光线昏黄,却又温馨。
是一种恰到好处,可以让人放下戒备的氛围。
温淇对镜卸掉钗环,又拿手帕沾湿水,一点点去擦面上的胭脂与口脂。
“当时,我是真的想死……”打磨光滑的黄铜镜里,映出玉蕊儿倚在屏风上的黑影。
“我爹娘死得早,从小在外祖家长大。去年外祖给我定了亲,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阿娘忌日那天,我想去给她烧些纸,谁知道,就被那天杀的拐子盯上了……那婆子请我帮忙提桶水,我见她腿脚不好,就同意了,谁知……”
少女絮絮叨叨,说出来的句子有些杂乱,但温淇知道她只是需要一点发泄。
玉蕊儿又说了一阵,吸吸鼻子,道:“谢谢你,要不是你,这会儿我还被关在柴房里,定然是活不成的。”
温淇心安理得接了这句谢,起身绕过屏风,坐到桌边,斟了一杯热茶递给她,笑着问道:“那你以后要是离了这儿,准备去哪?”
玉蕊儿捧着茶出神:“自然是要回家的,我许久不见人影,外祖一定急坏了。哦,对了,我家在青州万年县,我听你口音,也不是江南人呢。”
“嗯,我家在京城那边。”温淇道。
“那你到时候可是要回京城?”
温淇摇摇头:“我家人都不在了,到时另作打算吧。”
她是一年前穿来的,穿成了光禄寺少卿家的小女儿。可惜没享受多久富贵日子,便破了家。
但这也怪不的别人。
光禄寺主要负责宫廷膳食、宴饮、祭司等事务,少卿之位是个不折不扣的肥差,她爹温大人在这个位置上没少贪银子,一个月前因督办太后寿宴不力被查,这一查不要紧,揪出他曾经一连串的贪墨之事。
皇帝大怒,不但免了温父的职,更判全家流放两千里。
温家夫人疼惜温淇年幼,连夜给她收拾了个小包袱,偷送出城,要她隐姓埋名好好生活。
只可惜她太倒霉,没走多远就被偷了包袱,浑身只剩一点塞在胸衣里的碎银,后来又遇拐子,这才到了天仙楼。
与玉蕊儿相比,她还更可怜些,玉蕊儿有外祖家可回,有未婚夫可奔,她是真真无处可去。
不过天下之大,只要有了自由身,在哪不能活?首要任务还是得先离开这里。
温淇弯腰凑近,小声道:“以后的事以后说,现在关键是逃出去,有些事我不方便做,还得靠你。”
玉蕊儿点头如捣蒜,只要能逃出去,要她做什么她都肯:“我要做什么?”
“观察。”
“借着洒扫、端茶送水的便利,了解楚天仙楼的全部布局,搞清楚楼内到底有多少人值守,这些值守的人又多久换一次班。”
天仙楼很大,主楼可容纳所有花姐儿、清红倌人歇息,又能接待客人。所有杂役丫头,乐师教导妈妈都在后院,后院除了小李哥守着的那处,还另有一处偏门。
她作为一夜闻名的新人,除了明面上的赵妈妈和霜月,还有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事当然由玉蕊儿出面最保险。
温淇顿了顿,又道:“咱们逃出去以后还需要盘缠赶路,这银子就由我来赚。”
“还有,”她正色道,“最重要的是咱们的身契。身契一日不拿到,咱们就一日不算自由人,这个我再另想办法。”
玉蕊儿表示明白,一定听温淇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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