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带着夏末的余温，卷着桂花香，溜进A大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夏晚晴把下巴搁在摊开的《艺术史纲要》上，眼神跟着窗外几片打转的叶子飘忽。

旁边座位的椅子被轻轻拉开，带起一阵微不可察的气流。她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维持着“万物皆有定数，何必刻意关注”的佛系姿态。

直到一股淡淡的、像是雪后松林的清冷气息漫过来，混合着纸张的油墨香，她才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

斜对面坐着的男生，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他垂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唇线抿成一条利落的直线，周身仿佛罩着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周遭的喧嚣。

是陆沉舟。

夏晚晴脑子里很平静地闪过这个名字，以及一些零碎的标签：计算机系大神，常年霸占绩点榜第一，性格冷淡，据说能让向他搭讪的女生在三秒内自动退散。

她见过他几次，在开学典礼的主席台上作为新生代表发言，在篮球场边被一群人围着讨论问题，每次都是人群的焦点，却又像孤岛一样游离在外。

今天他就坐在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她依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世界这么大，遇见谁，错过谁，本就是随机事件，没必要因此心跳加速或者手足无措。

她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书页上，可没过多久，一阵细微的“沙沙”声持续传来。陆沉舟似乎在演算什么，笔尖划过草稿纸的声音格外清晰，在安静的图书馆里，竟有种奇异的规律感。

夏晚晴的目光又不受控制地飘了过去。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握着一支黑色水笔，动作流畅而专注。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的侧脸上，给他冷白的皮肤镀上一层浅金，连带着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似乎都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好看吗？”

一个低沉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微妙的平衡。

夏晚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三个字是对着自己说的。她抬起头，正好撞进陆沉舟看过来的眼睛里。他的瞳孔颜色很深，像结了冰的湖面，没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穿透力，让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

“啊？”她没太跟上节奏，脑子还停留在欣赏对方手的阶段。

陆沉舟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移开，重新落回自己的笔记本上，语气平淡无波：“我的草稿纸，比你的书好看？”

夏晚晴这才发现，自己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他脸上滑到了他摊开的草稿本上，上面写满了她看不懂的公式和符号。

她脸上微微泛起一点热，不是害羞，更像是一种“啊，被发现了，有点麻烦”的微妙情绪。她没解释，只是默默地把视线收回来，重新盯住自己书上的“文艺复兴”四个字，心里默念：淡定，随缘，看开点。

旁边的人似乎也没指望她回答，重新陷入了沉默，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继续着。

夏晚晴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书本上，但不知怎么回事，那股清冷的气息和规律的书写声，像是在她周围织了一张网，让她无法完全忽视。

她悄悄用余光瞥了一眼，陆沉舟还在低头演算，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神情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那些公式。

这个人，好像真的和周围的一切都隔着一层。

夏晚晴轻轻吁了口气，不再试图抵抗，索性接受了这种被“干扰”的状态。反正看书也是看，感受一下旁边的“高冷气场”也算一种体验，随缘嘛。

她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书，偶尔走神听听旁边的书写声，直到窗外的光线渐渐变得柔和，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粉色。

陆沉舟合上笔记本，起身离开时，动作很轻，几乎没发出声音。夏晚晴抬头看了一眼他离去的背影，挺直的，孤孤单单的，很快消失在书架的拐角。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几乎没怎么动过的书页，忽然觉得，今天的图书馆好像和往常有点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大概，是风里的桂花香，混进了一点雪后松林的味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