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偶影难诉

又有几日没听得他的消息,泠雪儿独自一人荡着秋千,好无趣儿。回湲月台去,却见得岚杪坐着垂头打盹儿。好几日未曾赏月了,殊不知,皓月如许朦胧,有少些残缺。

“怕是近来事端过多,无心赏这一景一物了。”泠雪儿叹了口气,又回了后院,仅瞧着悬灯幽幽,好不自在。忽听得府外一排竹箫声响,不免忆得当日萱寒圯上,这下欲泫无泪,愁眉苦脸又是忡忡心事,就自个儿打上灯笼,上房去了。

回首几眼,连唤丫头,却没人应着。

如此黯然,竟不觉灭了烛,又上外头去了。

桂花树下,萱寒古圯,她来得迟;可好几回踱步,左看右顾,想来,叶若来得更迟。

竹箫风笛演奏的曲调,今夜方细听了些;桂花树上悬满的一闪一烁的小灯笼,今日也细赏了些,惟独,少见他一眼。

“今日果真不来了?还是见着我在,故意躲起来了?”

摘下一个小灯笼,淡粉的光泽,捧在手心上,泠雪儿往来回人潮看去,却始终不见他的身影。

失落、泪珠、一息轻叹、收敛的表情,足足让她清醒——才缓和过来,却又动了气,哪会不约而至。恐怕等他个三天三夜,都会不见人影的。

纵使如此,今日的她,与往常不同——无论说些什么,如何做法,非见他一眼不可,哪怕,只字不说。

“冉儿已说过,你两个见一面,和解了也就罢了,还用我说什么?更何况,本是说好临走前好好爱她一回,怎么个做法,我也已经教过你了,谁想你送了金钗以后,还要与她动气。再说了,我计已用尽,你叫我如何帮你?这会儿,自己摆的烂摊子,自己收拾!”面对平依的埋怨,叶若可一声也吱不出来。

只忆得,方上桥瞧她一眼,见她如许焦急,自个儿也险些儿落泪;却又见她今日斜饰蝶尾金钗,方放下心来。

叶若也料得,泠雪儿尽管知道他去萱寒圯前,必上茶楼一坐,但今日此般情况,她一定会去叶府一趟,叶若故先上茶楼,“静观其变”。

这会儿的他,已失去了“主动权”,只管听平依言语,尽数埋怨:“连程媛媛、楚乔、尹翠都拿不下法子,我又能如何?反被她误解了,适得其反。”

“还有符姑娘呢,与她也相好,不如让她引泠雪儿来这儿,也省你们的事。”

“随你好了,她若来了,我走就是了,也不碍着你们,到是你自己,再惹她生气,可不是我们能管得着的了。”

平依随心一笑,顺手摆弄了桌上插枝一瓶桂花,道他芳香馝馞,换谁都欢心的。

叶若淡淡品茶,又问她当日泠府请上小姐丫头们,她为何不去。

“我若去了,被她笑话,怕出这名儿,要担一世了。”平依叹道:“罢了,旧事不提。现在二更,咱们再等一刻,她必来的。”

平依此话不错。惟说泠雪儿于桂花树下久等,不知已有几刻,盼他不来,瞧他不见,心下疑闷,赶忙上叶府来。

较上回七夕来时,叶府果真打发不少人去,一来空出了大片房屋,二来冷清了不少。

冉儿正在清扫,故有她舒心的一面。

泠雪儿没有多虑,忙上前去,因而问道:“冉儿,叶若在家吗?”

冉儿直摇摇头,说他出府一个时辰了,还没回来。 ”

“这丫头,不善骗人。”泠雪儿没有心疑,就拿这叶府的灯光而言,也说明她的话不假。

这一时半会儿,岂又待他回来?泠雪儿心中一急,目光,往两边街角一扫而过,大脑里来回细想他将去何处。

一丝苦涩,冉儿比谁都看得明白,即便叶若出门时嘱咐过了:“倘若泠雪儿来了,搭她两句话也无妨,若她有心问起自己在哪儿,话不多,只管摇头表不知。”

这丫头伶俐,若果真说不知,怕是又会生出什么枝芽,尽数碍眼。如此来,还不如直接告诉她,不至于怎的,也好了他心愿。

冉儿便停下手中粗活儿,悄声说:“泠姑娘,那时少爷还在府上,符姑娘来过了,我听他们说,什么茶什么楼的,只怪一时耳背,倒没听清,后来符姑娘走时,把这两几个字来回道了好几遍,定不错的。”

“茶楼?”泠雪儿心中一震,才反应过来——一时心急只愿找到叶若的她,把这货儿给忘了。

冉儿话没说完,眨眼间,泠雪儿就转街角去了,可见她的焦急,还是琢磨不透若是在细细思索就只闻的花香看不见人影了。

一夜金桂飘香,芙蓉花开,瞧它星落云散;当拟漫空明珠点点,月晕而风,如此美景,付几人所赏?不过是昙花一现,即刻烟消云散罢,又有何依恋?

“泠姑娘,好久不见。”平依本说要离开的,于她面前,仍旧谈不上因果。

这么一来,茶楼上安静了许多,包括这般心神不宁的泠雪儿,还有这不知该喜该怒的叶若。

这又与她何干?泠雪儿彻底不明白——一个平家姑娘,是有多大的能耐,让他赏花不去,又不着家。

“别误会哟,我只是看他一人等得着急,就来这儿陪他坐坐,这不,你来了,我走就是,并不碍着你们。”

平依微微一笑,与泠雪儿擦肩而过时,轻声于她耳边说下一句话:“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

泠雪儿不听她瞎说,此时心里只有叶若。于是,缓缓几步上前,委屈地看着他,想着该说些什么。

“我也亲手做了几块糕点,回头送你府上。”

“你走之后,记得写信。”

“祝你幸福。”

好容易憋屈出三句话来,一句一顿,忽地戛然而止了。她不得再说,否则泪水又要流出来,即便,当他面哭,也不是第一回了。

不言泠雪儿如何垂下头来闷闷不乐,叶若默默地听着泠雪儿的话语,刚一股心疼漫上心头,就不见她说了。看向对街的那一行牌匾的他,下意识乜斜了她一眼,再回过头来,缓起了身。

“若言当初,也不至于这般下场。”

话说得轻,怕只有他自己明白。

上前几步,拉她手,犹显得自然。这是第几次相拥,泠雪儿已经数不上来,可如此真要细算一番,说倒数一次也不过。

“谁哭,谁再生气,谁就去萱寒圯折下一枝桂花来。”

“难得金桂醇香,折它作什么?我本来摘了一只小灯笼下来,给了冉儿,挂在你府门上了。”

“再如此淘气,信也不写了。”

叶若眼瞧着又哄好了,心下自然一番欣慰。

可是,他果真要去的,果真要离开她的,他自然万分不舍。

“你敢不写,别让我找着你,否则,我又要缠着你不可。”

她是注定挽留他不下的,到时候,日夜惟见金桂飘香,却再难见他一眼。

“用得着着急吗?待你婚配时,本少爷就娶下你来,到时候,你随我走,还怕纠缠不够?”

“此话不假?”

“千真万确。”

“我不信!”

“当真不信?”

“不信。”

“那你随我走。”

“偏不!”

“那你想如何?”

“不闹、不吵、不许哭,本小姐都做到了,就随你好了……”

此话,到是说到叶若心坎上了。

当下的他,还真想去萱寒古圯上瞧上一眼——竹箫风笛,承载他的记忆;玲珑镂烛,如似她的剪影——恐怕,何时方会磨灭,他也一概不知。

如此一言一语,再没把“当日茶楼”放在心上。

强吻,是他的说词;至于她的回吻,柔柔甜甜,滴落在心底上的痒。

携手回步宣寒古圯,已是三更夜半,人渐少,静得总该感受呼吸心跳了。金桂飘香依旧,悬着小灯笼一闪一烁,又如若俏皮的孩子婉约一隐一显的故事。良辰美景,细细品味,几番人付。终落个偶影难诉……

想来它的存在,蒙于岁杪一丝神秘;远方的天空,或晨或昏,熹熹微微;几回风过,枫霜沃若?

到底还是戋戋人潮,纹纹涟漪。

明夜如何?烁烁玲笼,沁沁桂香?或檀檀纯色,湲湲月影……

圯下水,承几番花月,终究一去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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