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着自己那时候如果没有临时回来,现在王延清已经回了王府,下一个月就要跟卫褚云成亲,不,或许婚礼会提前,又或者再拖一段时间,是下个月,也许也有下下个月,但不论如何,白敏荷可以想到结局,那就是王延清必得和一个人成亲不可。
白敏荷心想:“我无父无母,从小跟在师傅身边长大,山上除了我们也没有别人,师傅不会给我安排谁成亲,我想干甚么就干甚么。那么,我的潇洒为何不能分她一点呢?”
她正想着,怀里的人又忽然哼了一声,白敏荷一惊,她向里房喊:“大夫,大夫,你快点呀!”
她说话时,那老大夫已经掀帘出来了,双手捧着一碗刚熬好的药汤,白敏荷接过碗,老大夫回身又将白蜡烛点上了,放到床边,那墙上放大了她们两人相依的影子。白敏荷舀了一勺在嘴边吹,她一只眼睛向下瞥,她发现王延清的睫毛真长,皮肤也真白,鼻子更挺,都让烛光把鼻峰的阴影照出来了,那眼皮在轻轻地抖,白敏荷又看得呆了。而后低声道:“你喝罢,不烫了。”
勺子抵着王延清的唇角,怎么也塞不进去,白敏荷只得腰挺得直了,怀里的人也跟着坐直了一些,她将头凑过去看,看王延清有没有喝。
那老大夫道:“给她包伤罢。”
白敏荷抬头,对方拿了纱布和药酒过来,她道:“多谢了!”她再喂第二勺药汤,又对那老大夫道:“今天可以让我们住一晚吗?”
老大夫转身回里屋去了,白敏荷知道这是默许的意思。她轻轻弯了一条腿向后靠,顾忌着王延清,挪得十分地小心,背靠在墙上时,白敏荷终于能松下一口气。在那坐了几秒,又倾身把纱布拿来给王延清包好,那药也才喝了一半不到。
于是,那天光渐渐晴朗了,床边的烛也快燃尽,那老大夫从里屋出来,他看那两个姑娘坐着睡着了,把门口的招牌拉开,这一时间他药铺就开张了。
“唔……”白敏荷听着他的脚步声,迷迷糊糊就醒了,她本来想打个哈切,却听王延清又哼哼着,她霎那间就住嘴了。
白敏荷这一晚上都没有睡甚么,其一是坐着睡怎么睡,其二就是王延清总会不时哼哼着,她有时无时探对方额头没有有再烧,这天亮了又探了一次,索性好得多了,白敏荷大喜,自己下了床,轻轻给王延清放倒了。
那老大夫收拾了前面的碗,又盛了一碗药给她,白敏荷很是感动,道:“您贵姓?”
那老大夫道:“我姓陈。你把这碗药再给她吃了,等到中午就应是好的差不多了,到时候你们就走罢。”
白敏荷从卫褚云的钱袋里拿出一沓银票,又从腰间掏出一个金元宝,这是她从别人怀里掏来的。道:“您拿着罢。”
陈大夫惶遽地道:“这太多了,我不能要!你们只是喝了我两碗药,也不当事,我也没说收你们的钱。”
白敏荷道:“这并不是我的钱。今年官府的经济本来就不好,人家向下征的很多税呢,咱们都是小老百姓,我师傅还说如果再没有饭吃他都要下山卖艺去了,我就是负责劫富济贫的,您不收我也给别人,就是便宜你的。”
陈大夫果然见着她腰间配着短刀,床边还杵着铁剑,他笑了一笑,就从她手上把那沓银票拿了,道:“好罢,但是我不能再拿多。”
白敏荷点了点头,就把金元宝收起来了。她就这么蹲在床边,两手托腮,一眨不眨的瞅着王延清。人家两眼紧闭着,眉头皱的一棱一棱地,她想着,自己长痘的时候也会这样,有一个圆溜溜鼓起的包,不过王延清这个是长条竖着鼓起来的。
白敏荷不由得就微笑了。
“砰砰砰——”陈大夫在门口敲了三声锣,白敏荷也走出门望了一望,有许多的小贩。推着车的、直接在地上铺布摆玩意的,白敏荷道:“这里总这么热闹吗?”
陈大夫道:“不是。今天赶大集。”
白敏荷道:“我要出去买一些吃的。”
陈大夫道:“去罢,那姑娘醒了我就跟她说让她等等你。”
白敏荷点了点头,道:“她不会自己走的。”
她就上街去了,其实这村子不是特别大,那一条小道五分钟就能走完,不过还是有很多的人出来,大家将道都要围得水泄不通了。
白敏荷忽然在想,人家都说富贵官家出生的公子小姐没有坏心眼,因为他们一开始就甚么都有,反而是一些穷人家出生的才很多算计,所以大家都去喜欢富家的孩子了,觉得他们很是单纯,开始畏惧穷人家的孩子了,因为觉得他们没有真心。不过她却觉着,穷人家的孩子才好呢,大家都是那么样的走过来,谁难道不理解谁的苦衷吗?却只是说有时候,因为太需要钱了,所以才那么可恨。
而富人家的孩子,却总出纨绔,不过,这就能说明人家很坏吗?或许正是因为没经历过甚么苦所以太过单纯,有时候也因为这一点而很可恨。
她觉得,穷人和富人分明没有区别。就是钱真是个坏东西啊!
但是她现在却也在拿钱买东西,左手拎着一只叫花鸡,右手包了一袋花糖,她在大集上逛着好开心,差一点就忘记王延清了,想起来之后往自己头上敲了两下,急急忙忙就带东西回去了,路上见到赶车的,她就雇了一辆马车回来。陈大夫正在门口背着手,见到她就道:“那位姑娘醒了。”
白敏荷心中一喜,进门喊道:“王小姐!”却没人回答,她走近那床,王延清拿背对着她。
白敏荷坐到床上来,道:“王小姐?”
“王延清?”
那背影始终不动,白敏荷慌了,她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掰过来问道:“你怎么不理……”
她这样就顿住了,亲眼看见有一滴泪从对方脸颊上滑过,咻一下就滴下来了,那双眼都是红红的,真的哭了很大一场。白敏荷急道:“你哭甚么呀?”
王延清垂下眼,指侧轻轻把泪捻了,白敏荷又道:“你怎么了?”
王延清只是在摇头,白敏荷道:“有甚么事你就跟我说,怎么净让我猜呢!”
王延清道:“和你没干系,是我心里的一些事。”
白敏荷道:“我知道。不过你也可以跟我说!”
王延清就不说话了,她吸了两口气,目光放在她手上。白敏荷道:“你吃饭罢?”她就把叫花鸡打开了,搓了搓手,道:“这么烫?”
王延清到底只吃了一颗糖,白敏荷掰了一只腿给她,王延清仍是摇头,白敏荷看着她脸色一丁点也不好,就没再勉强,而后覆上她额头,王延清闻到她手上一股烤鸡味,向后躲了。白敏荷看见后很不乐意的冷笑道:“你还很嫌弃我?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你早要回家成亲去了。”
王延清脸色一变,白敏荷自知说错了话,顿了顿,又道:“我说,你别是总对我爱搭不理的样子,我雇了一辆马车,我吃完我们就走。”
王延清道:“我们去哪?”
白敏荷道:“上海。”
王延清道:“太远了。”
白敏荷笑道:“不错,我们便是要去这么远的地方。上海白云山听过没有?那是我家。”
她正在撕另一条腿,撕了几下发现撕不开,即刻便把腰间那柄短匕拿出来了,王延清道:“你这刀很好看。”
白敏荷道:“嗯?”她低头看了看,那刀套是铁黑的,有一些剐蹭,不过就是中间镶了一颗白钻,是蝴蝶样式的镶嵌在里面,这是她从小就带在身边的,师傅说捡到她的时候就有了。
白敏荷道:“好看吗?你要不要。”
王延清道:“你送给我吗?”
白敏荷道:“那就给你呗。”说话间,那只腿已经被她撕下来,匕首顺道扔到王延清怀里。王延清摸着刀柄,不知在想甚么。
白敏荷道:“你打开看看罢。”
王延清道:“不必了。”她两手抓着匕首,在床上静静坐着等她吃完。
白敏荷牵马到药铺门前再近一点,扶着王延清上车,她又进铺子里,那陈大夫正在午睡,她从腰间掏出一个金元宝,轻轻放在了桌上,便赶马走了。
路上白敏荷又备了一些干粮,有时候她赶车赶累了,就叼一颗糖在嘴里,随便再拿一颗扔进后面的车帘里,白敏荷不知道王小姐吃没有吃,不过她自己还是吃的挺开心的。
天将黑时,白敏荷就把马车停在一棵树下,兀自挤进车内,王延清正靠在一边休息,听见动静就睁了眼,两个人注目一阵,白敏荷一挤一挪一蛄蛹,躺在她对面,左脸压下,两只眼睛向她眨了眨。
王延清端详着她,片刻道:“你睡罢。”
白敏荷仍是看着她,王延清先开始没有管,但时间久了,她也忍不住问道:“你看甚么?”
白敏荷道:“我看你。现在天没黑,还有一点光,等到一会儿天全黑了,我们就互相看不到了。”
王延清道:“没有甚么好看的,睡罢。”
白敏荷拍了拍自己身旁,道:“你也躺下来,快。”
王延清道:“我想坐一会儿。”
白敏荷道:“扫兴,扫兴!”
瘪着嘴就不理王延清了,其实她还是有点害羞的,要她正对着脸在对方面前睡着,那绝计是万万不可。所以她又蛄蛹着转过去,面对着木板睡。
睡得迷迷糊糊中,忽然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白敏荷当即就睁开眼,不过身子没动。
那马车左右轻微的晃了晃,帘子被掀开,有人出去了。白敏荷想着,王小姐应该去净手,所以又闭上眼。不过几秒,她又促地睁开眼,心想:“就算她要去净手,那我也得去看看。”
她也轻轻下了车,只见王延清的身影被树影隐去了,如若不是那莲花金纹在月色下闪着,她很难发现。
跟着对方走了一段,拨开树丛,便是一条小溪,白敏荷忽然想起那时候坐船渡河,好好的,那船怎么会翻?
王延清在溪边站定,过了一会儿又一会儿,她一点也不动。夜晚蚊虫骚扰,尤其是这样茂密的树林,白敏荷的腿上已经被咬了几个包了,她一边瘙痒,一边想:“啊呦!这王小姐来看风景来了,我是虎脑袋我跟过来,真晦气!”
却见一柄白刃在月光下闪烁着,王延清直将那匕首举着头上,将脖子仰了起来,“砰——”一颗石子掉在王延清脚边,那匕首颤了一颤,一只手从她脑后伸过来,一下就把匕首拿走了。
白敏荷冷笑道:“你要自杀也别想用我的刀。不过你不用我的刀也自不了杀,这里没东西给你抹脖子的,所以你还是别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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