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谷生花

在小镇的集市上,日光毫无遮拦地倾洒,晒得地面滚烫。

“赵记米行”的幌子在燥热的风中无精打采地晃悠,一块崭新的米价牌竖在门口,上头的数字刺得人眼疼。

“一斗糙米八十文?!”秦三娘的声音尖锐,打破了集市的嘈杂。她身形粗壮,常年劳作让她的双臂肌肉结实,此刻手中的量斗被她重重摔在地上,新收的麦粒蹦跳着溅起,有几颗甚至砸在了“赵记米行”的匾额上。

柜台后的掌柜是个瘦高个,面色蜡黄,此刻正斜着眼,嘴角挂着一抹冷笑:“爱买不买,北边闹蝗灾,粮食都进不来,这价往后还得涨!”

他的语气里满是傲慢与不屑,仿佛这米价的飞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秦三娘气得满脸通红,胸脯剧烈起伏,她还想理论,可周围的人纷纷叹气,拉着她离开。

大家心里都清楚,在这乱世,粮食就是命,赵家把控着米行,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根本无力抗衡。

与此同时,在小镇外的田野里,青禾正蹲在田埂间,眉头紧锁。她伸手扒开土层,本该抽穗的冬麦大片枯黄,根须上还沾着刺鼻的油渍。

周大勇站在一旁,他身材魁梧,浓眉大眼,此刻捏碎一块土块,冷冷道:“是桐油混了石灰,赵家这是要绝户!”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愤怒。

青禾站起身,望着这片荒芜的田野,心中满是悲凉。她知道,赵家为了抬高米价,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可这般残害庄稼,实在是丧心病狂。

就在这时,对岸山坡忽然传来一阵喧嚣。众人转头望去,只见阿荇策马冲来,她年纪尚小,脸颊红扑扑的,马尾辫上还沾着野柿花的碎瓣。

“青禾姐!他们在烧咱们的柿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满是焦急。

青禾脸色骤变,二话不说,朝着山坡奔去。暮色中的山坳已经腾起滚滚浓烟,刺鼻的焦味扑面而来。

青禾赶到时,野柿树正熊熊燃烧,火势凶猛。她来不及多想,挥着浸湿的麻布就扑打火苗,掌心很快燎起了水泡,可她浑然不觉。

野柿树的焦枝在火中噼啪炸响,树皮间渗出的琥珀色树胶却越烧越亮。

这树胶,正是制作柿漆的关键原料,而柿漆在这一带用途广泛,是百姓们赖以生存的重要物资。

“让他们烧!”陆砚突然出现,一把拽住她的手腕。青禾转头,看到陆砚眼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火星在两人周围飞舞,陆砚拾起一块燃烧的树皮,掷向山溪。水面上竟浮起一层荧光胶质,他沉声道:“赵家怕是不知道,经火淬炼的柿漆,防腐之效更胜十倍。”青禾愣住,看着陆砚,心中涌起一丝希望。

三日后,清溪河上漂满了竹篓。篓中浸泡的葛布经火烧柿漆处理,变得坚韧且防水,成了镇南军争相订购的防水箭囊。

而赵家米仓里高价收购的陈粮,因为存放不当,正被蛀虫啃成粉末。

另一边,明尧攥着被撕碎的户籍文书,眼眶通红。府试放榜那日,几个锦袍书生当街叫骂:“沈明尧冒占良籍!他爹早被革了秀才功名!”

明尧自幼聪慧,勤奋好学,案头的《伏龙策》上满是他和顾先生探讨时留下的批注,墨迹还未干,那是他们呕心沥血的成果,如今却因为这莫须有的罪名,可能化为泡影。

青禾得知此事后,回到家中,将绣绷对准烛火。素绢上渐次浮现出青雀衔着的鱼鳞图,这是她按父亲遗留的县志,用三种绣线叠出的暗纹。

每片“鱼鳞”皆对应沈家田产变更记录,连县衙的朱砂印都仿得分毫不差。

知府升堂那日,大堂内庄严肃穆。青禾当庭抖开十丈绣卷,阳光穿透三百六十片“鱼鳞”,在地面投出完整的户籍图谱。

堂外围观的蚕农们看到这一幕,齐声高呼:“青雀衔穗,天道昭昭!”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不公都吼散。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长史的马车碾过晒场时,惊飞了正在啄食柿胶的雀群。

林长史是统管西南军需的女官,她未戴幕篱,眉间一道箭疤斜入鬓角,透着几分英气与威严。

“沈姑娘的防水箭囊,比工部造的轻便三成。”她打量着青禾,指尖抚过青禾掌心的烧伤,“但真正的战场,不在沙场而在人心。”她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后半夜,万籁俱寂,青禾突然被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惊醒。她起身开门,看到顾延卿站在门口,白须上沾着血沫,怀中紧抱的县志残页浸透了茶渍。

“二十年前军饷贪腐案……你爹和陆砚生父……都是证人……”顾延卿气息微弱,艰难地说出这些话。

青禾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问清楚,更声骤断,一支羽箭穿透窗纸,钉在了床柱上。箭尾系着半幅焦黄的《百草集》,正是青禾爹爹的手迹。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