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章

小五儿摸不着头脑,重复道:“摆盘?”

杜时笙对他眨眨眼,去院中杏树上,摘了些叶子和花骨朵,又从小胡瓜藤上摘了几片嫩芽叶。

她将那嫩芽叶与杏花骨朵儿放在煎饼上,摆成含苞待放的图案,又将炒鸡蛋分作四团,做成花朵的模样,衬以杏树的叶片,犹如四朵盛放的明黄色花朵一般。最后,她又用胡瓜藤上的两片大叶,将小葱和炸紫苏叶卷起,以枝蔓系结。

“杜阿姊,这哪还是菜,倒像是画一般!”小五儿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扒在食盒边赞叹个不停。

“走吧!阿姊与你一同去瞧瞧热闹。”

杜时笙虽然身体尚未痊愈,却十分好奇道长布道是何场景,便与小五儿一同带着食盒,去了坊内。

因着宝清观只在坊内布道一日,道场便选在了坊内池塘边的空地之上。布置得倒是简单,仅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结了五色幡,象征五行。

坊长命人在道场内的香案上,摆上三牲果合酒,道长于场内焚香、烧金纸。坊内围观众人则在道场外观摩祷告,甚是热闹。

“城中百姓们信道教?”杜时笙小声问小五儿。

小五儿摇摇头道:“也不全是,阿婆就信佛。但是,这个宝清观据说很是灵验。”

“怎么个灵验法?”杜时笙好奇道。

“听说可化解灾祸,驱邪避凶。”

“那又是谁占卜的灾祸和凶邪?”杜时笙想了想,追问道。

小五儿挠挠头,说道:“那便不知了。”

杜时笙心道,瞧这大张旗鼓地布道,却不斋戒,反让各家各户送饭食,倒是有些敛财的味道,我且看看热闹便走吧。

只见众道手持法器,口中吟唱经诀,道长则依科演教,于道场内挥剑起舞,青袍和飘带随风猎猎作响,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法事毕,坊内众人尽皆叫好。

坊长则面露虔诚,上前感谢宝清观众道士,又唤人上前摆上食案,对坊内百姓说道:“为答谢宝清观道长们为咱们永和坊,祛除灾祸,祈愿求福,请各家将各自食盒呈上,由道长们各自品评。”

坊长说完,坊内的百姓便尽皆上前,争先恐后将各自食盒摆放整齐。杜时笙不欲与人争,便在人潮之后,才挟着小五儿将食盒放在食案之上。

在她二人回身向道场外走去之时,只见一位身着深红襦裙,紫色窄衫的微胖妇人,一手提着一个楠木食盒,一手扭捏作态地拢着发髻,一扭一扭地从人群中走出。

她走到食案旁边,瞧了瞧各色餐食,面露不屑之色。

猛然间,她瞧见杜时笙的摆盘,青翠嫩黄,如画又飘香,神色变了变。

最后,那妇人三角眼一翻,将自己的食盒特地摆放在了杜时笙食盒的正上方,口中还轻哼一声。

妇人抬头对那道长满面赔笑道:“道长,这是我家的菜,道长定要吃吃鱼肚肉才是。”

那道长瞧了瞧她,不动声色,却是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她那道炖鲫鱼。

杜时笙见她这套操作,知其必有猫腻,反倒好奇,到底鱼腹之中,能有何乾坤了。

果真,那道长第一个品评菜品,在品评之时,他便从那胖妇的鲫鱼吃起。方吃上一口,他便命人拿了下去,说是有些凉了,须得热一热再吃。

因着现场众道和坊长等人都在品评菜色,场面一时有些混乱,便也无人在意此事。杜时笙却是留意了,那鱼再上来之时,道长却再未动筷尝过了。

反倒是众道士和坊长,在看见自己那道煎饼卷鸡蛋时,都赞叹摆盘巧思过人,味道又极是好吃。八张煎饼,不够众人分,大家只得将煎饼撕开分食。

道士们一边吃着煎饼卷鸡蛋和炸紫苏,一边还偷空瞄着坊长的煎饼卷鸡蛋小葱。碧生生的小葱加上油香的鸡蛋,到底是个啥滋味呢?

众道因着信仰不能一尝,颇觉有些遗憾,眼神中便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些羡慕嫉妒恨的微妙情绪。这神情,反倒让小心翼翼赔了半日笑的坊长优越感顿生。

宝清观来的又能如何?还不是连个初春的小葱都不能尝上一口?

思及此,坊长胃口大开,又朝着煎饼卷鸡蛋大大咬上了一口。

“杜阿姊,我瞧咱们的菜怕是要胜出了!”小五儿兴奋地拽着杜时笙的衣袖说道。

杜时笙淡淡一笑,道:“阿婆既不信道,咱们也无需争这些。”

小五儿正要答话,却忽地瞪大了眼睛,似是看到了什么出奇的事情一般。

只见,坊长的副手正引着一名绿袍官员与两名下属,从杜时笙身边走过。

杜时笙无意间转头,便看见了那绿袍官员的侧颜。

那人身高很高,挺拔如松,肤色白皙异常,眉宇轩轩,鼻梁高挺,一副丰神隽永,卓然如玉的样貌。只是,微抿的唇角和疏淡的神情,却让他在初春的阳光下,也给人一种淡漠疏离之感。

杜时笙微微一怔,不知为何,她只觉这侧颜似是有点眼熟。

坊长见了那绿袍官员,立时给道长也引荐了一番。二人皆对绿袍官员十分恭敬,那绿袍官员却微垂眼眸,神色冷淡,背对坊内众人。

“这是……”杜时笙眯眼又瞧了瞧那人,有些好奇地问小五儿。

还不等小五儿回答,便听见方才那名送鱼的胖妇,高声与人炫耀道:“那便是魏修晏魏郎君,不,魏寺正!现下已是大理寺的魏寺正了!正与我那甥女议亲的便是他。”

众人听了,纷纷称赞。

“果然一表人材,你甥女有福气!”

“啧啧,当真天人之姿啊!想来你甥女也必是才貌俱佳才是……”

魏修晏?

杜时笙默默重复了一遍,在脑海中搜索着,却忆不起任何有关魏修晏的记忆。

好看的人都长得差不多,八成,是认错人了,杜时笙笑了笑。

那胖妇在众人的夸赞中,笑得双下巴微颤,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

“我呸!魏郎君才瞧不上她那个甥女呢!二十岁了还不嫁人,天天嚷着与魏郎君攀关系,真不要脸!”小五儿又是愤怒又是鄙夷。

杜时笙第一次听到小五儿这样说话,便问道:“这妇人是谁?”

小五儿瘪瘪嘴道:“她是张二娘,住在咱们那条街东头第二家,平日最是吝啬小气,不讲道理。”

看着小五儿气鼓鼓的模样,杜时笙心下了然,小五儿和孙阿婆,怕是没少吃过张二娘的亏。

杜时笙不由得又打量了一下张二娘,想起她送菜时那副模样,也觉有点反感。

张二娘正自笑着,眼角余光扫到了杜时笙,见她正一副玩味的神情看着自己,几乎是本能地白了她一眼。

然而,她却忽地一怔,迅速又回头瞧了杜时笙一眼,心道,这小娘子怎生瞧着这般眼熟?

杜时笙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便拉着小五儿,欲向人群另外一侧走去。谁知,那张二娘却紧追着不放,抬腿便要跟着她二人走。

恰巧此时,魏修晏已与坊长说完了公事,打算离开,坊长则恭敬殷勤地相送着。围观人群自行让出了一条道路来,正好将张二娘和杜时笙分至两侧。

在魏修晏经过之时,杜时笙又借机仔细瞧了瞧他几眼,只觉心头蓦地一阵熟悉之感再次袭来,却又找不到根源。

正阔步走着的魏修晏,忽地停下了脚步。

跟在他身后的黄录事,正自琢磨着道场上那一桌美食,一不留神,险些撞在上峰背上,吓得他忙问道:“寺正,可是有事?”

魏修晏不答,只侧过头去,黑沉沉的眸子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

方才,他似乎无意中见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可是,他仔细看去之时,这种感觉又消失了。

莫不是看错了?

然而,凭借着在大理寺查案多年的直觉,令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这奇怪的感觉。

因为,那双眼睛,方才也在一直注视着自己。

“魏寺正有何发现?”坊长颤微微问道。

今日,魏寺正来此,是为了近日城中的采花大盗案件。可瞧着他现下这副神情,难道,这采花大盗竟是在我永和坊中?

一时间,坊长心内思绪翻腾不断,又是害怕又是惊讶。

就在他几乎要断定自己的声名怕是要晚节不保之时,魏修晏却收回视线,带着黄录事,离开了永和坊。

这边厢,杜时笙为了防止与张二娘再打照面,早已是拉着小五儿,躲在了人群最外侧,隐匿在身形高大之人身后了。

待送走了大理寺的官员,坊长便宣布,布道菜评选开始了。

张二娘也无心再找杜时笙,胸有成竹地站在人群前方,笑着等待投票结果。

坊长请了宝清观的道士先投,众道又以道长为先,道长想都不想,便将自己的双箸,放置在了张二娘的食盒之中,其后,众道唯道长马首是瞻,都投了张二娘。

最终,自是张二娘获胜。

杜时笙于此事上虽无什么胜负欲,但见张二娘那副做作的神态,也不想多看,便带着小五儿,取了食盒,先回家去了。

回家的路上,杜时笙蹙着眉思索道:“小五儿,你说张二娘到底能在鱼腹中放何物呢?”

“想来是银钱吧!”小五儿不屑道。

宁肯用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去赢得比赛,也不肯光明正大用银钱去求平安符。这个张二娘,倒是真的虚荣至极。

想起她瞧自己的神情,似是见过一般,杜时笙心念微动,问小五儿道:“小五儿可还记得,杜阿姊病倒那日,是何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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