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的压制术法，好似弱了许多。”晏凝渊察觉后，便开了口。二人站在海边。

因为上次的花环，楚厌清能断定，一定是出于南域。可是谁，又为何不登门，他倒想问清楚。

南域难得有故友，他却久未往来。

“大致是翎青的大仇已报，只是设了一层为了防止外人乱闯的禁制结界罢。”楚厌清平日里专研结界术，在踏入这儿时，已经感觉到了变化。

上边仍旧停着许多的小船。而不远处坐着一个极其眼熟的船家。

还是那样慈眉善目。

“二位可还要去南域？”

楚厌清拉着晏凝渊的手，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又上了他的船，禁制术弱了这么多，二人其实也可以直接传过去，不过，再乘一回船，沿途观景，也很不错。

到南域后，船家还是如第一次来时，很快又离了岛。

“许久不见了，仙尊。”

二人正看着那船家离岛的影，忽而，身后传来一声。

齐齐回头，只见那人拿着一把羽扇，正笑得柔和。一身青羽衣，如今与翎青，倒有了八分像。

而除他之外，翎青或爻婴，皆不曾出现。

“那两个花环，是你所赠？”楚厌清愣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问。

其实他更想问是不是爻婴前来，只若是爻婴，大可直接进门去道贺。翎青……翎青就算了，想到最后，也只剩下眼前这人了。

“不错。”

“消息挺快。”楚厌清还牵着青衣的手，他可不想松开。

原本他也只想让许潇远他二人前来，却没想消息还是传了出去。就连南域，都听到了。

“不对。我是恰好听见了，那时想着去见见仙尊，不想仙尊与他正说成亲事。”说罢，他的目光从晏凝渊身上扫过。大致是那张与南域曾经的仇人有几分相似的脸吧。

当时他恰好停在了那棵玉兰上，也正好听到了二人的话。不过呢，那对花环，确实是他想送。

说罢，他转过身去。

“二位既然来了，不若多留两日再回？”

就像他二人第一次来时，也在岛中住下。等着那朵羽莲花开。

如今想想，那时的爻婴还在，妄栖也在……谁都是。

宥缓步往前走，其实他今日与以往所见大不同。还真是越看越像翎青。

“到最后，是我杀了秦玄夜，你不恨我吗。”晏凝渊开口，他自然看出了宥对自己的敌意。虽然很轻微。

楚厌清一怔，不是说，尽量不在南域提起这事吗。

宥闻言，停了下来。

“母神说，大仇既得报，早不言前尘恨。”他只是不喜欢这个人，但是，楚厌清要带着他来，那便也是客，南域自来就没有赶客的理。

且，秦玄夜就算没有中那一剑，也活不了。

他只是为恨而生，仇报了，他在那一刻，也会跟着怨念消散。

所以，他如今已经不会去恨任何的一个人。包括整个南域，都不会再若以往。

随后，他带着人穿过廊院。依旧停在一处，这回宥带着二人直接走了进去。

“络笎，册子。”

只见里边坐着一个红衣女子，只将发高束。不戴任何饰物。

那双丹凤眼就这般看着三人，神情冷冷的。但很快就递出了册子来，来南域的客人比以往要少了。所以宥也完全是不用来的。

不过，既然来了，她按着廊院的规矩来便是。宥接过册子，仅看了一眼，便合上，交还给她。

“宥。”三人正准备出去，她却唤住了他。

宥回过身去，看着络笎。没多久，只是笑了笑。

“爻婴若还在，你与他，应当是最好的。如今，若你想走，我不拦你。”爻婴其实是给自己挡了劫，若说络笎完全没往心里去，也是不应当的。

闻言，楚厌清也看向了宥。如此，不怪得没见爻婴，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命总有归处。不过，我早将南域当成了家。”络笎叹道。还记，那年檐下看雪，她与爻婴初相识。她总不爱笑，可爻婴却有万种法子将她逗笑。

后来全族覆灭时，是爻婴将她带到了南域来。他常挨翎青的训斥，事后总会来向她讨碗茶。

少年曾有一次大胆，只在她面前道，终有一日，会让上神主持二人大婚。

如今想起，竟当旧梦。

“好。我便带着仙尊他们去住下。”

宥还是带着那二人出了门。方才瞧见正空着的，还有那一间小屋，回想这二人第一次来，就是爻婴带着过去的。

走到屋前，楚厌清就瞧见了后边的一片桃园。甚是美观。

“我瞧桃花开得甚好。”他道。好像比以往来要多了许多，应当是翎青后来种上的。晏凝渊看着那片桃林，正出神。

他想过，若是楚厌清真的不在，会不会，自己也种上一片玉兰林。

“想什么？”楚厌清见他愣在那儿，又轻声问道。或许，是在叹这花林甚美。

不过，看他这神情又不大对得上自己的猜想。

晏凝渊不语，只静静看着他。忽而，牵着他的手，推门走进屋中。又自窗跳出，宥抱着臂，只看着二人。

翎青那次回来也没待上几日，临行前，他说日后就将南域交由宥。

而这么久过去了，他也没再见到翎青回来。却怜山前，桃花开得很好，只是翎青只觉越看越伤心。

而却怜山那边，早立下了一个碑。那儿仍旧是禁地。

他跟着二人走到桃林，羽仙们这会儿都聚在林间。看宥带着二人来，有些好奇，却还给二人递上了花环。

二人当然不拒。

“你如今不像翎青上神那般？”楚厌清看着这花林，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开口就问。

“母神那般？”这回他倒是猜不出楚厌清问的什么了。

像母神一般，把南域的土地上都种满桃花吗？

“就是，你们南域不是对后嗣……”他这话一脱口，晏凝渊即刻捂住了他的嘴。

宥一下就明白了，侃道：“仙尊莫非也想要？其实我可以传你个法子。”当然，他还未能参悟先祖所创之术。

因为他明白楚厌清并不会这么想。而且他所说，指的是自己。

楚厌清果然摇了摇头，但晏凝渊还是没松手。还冷着一张脸。

“仙尊有所不知，其实我对妄栖……”

到最后，宥又像松了口气。晏凝渊也终于收了手。

楚厌清看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其实他已经猜到宥要说什么了。只是他不欲言，也就算了…

“其实说说也无妨。”

…只是话又说回来。

楚厌清其实还挺想知道的，宥与妄栖。这一对兄弟。

“我与妄栖幼时并不相识。”宥顺手摘下一朵桃花，道。

依稀，是年少时，他只知自己还有一个弟弟，而父神同母神都不曾让他与弟弟见过。还记一次，南域下了大雨，因为他身上的羽沾了水便湿重万分，所以不得不找一地方避雨。

正巧躲到了妄栖幼时所居之处。

原本在避着雨，想着等雨停了便走，不想回头去，透过纸窗，正见一子孱弱。正躺在榻。

他不曾在南域见过此子，却依旧走了进去。

似乎感到来者的气息熟悉，小儿便没有多防备。

宥走近，思虑片刻，便抱起孩子来。不知为何。

“我觉着，你很亲。”宥难得会抱着孩子哄，这般孱弱的小儿，只不是哪家所养。

他坐了下去，想想，又开口：“对了，我叫宥，你往后唤哥哥可好？”

他像是捡到了宝一样，如今想来，他的弟弟，是否也同此子一般。只是父神与母神会更溺爱弟弟。

“宥哥哥？”小儿的眸子很好看，甚至，宥还觉着有些熟悉。似在哪儿见过一般。

待雨停时，他便起身。欲行。

“下次回来，不知要过多久。到时候，你记得我吗？”宥戳了戳小儿的脸。他要记此子的气味轻而易举，只是这孩子要记住他，可以说是想都别想了。

他走了出门，还是回过头去，再看了小儿一眼。只见这大致三岁的小儿坐在榻上，正眨着眼看他。

再不知几年，他再随赤回到翎青身边时，在屋中瞧见了一小儿。气息与那日所见是一致，他走前。

翎青就坐在帘后，身旁正站着一红衣。

“宥哥哥。”那小儿回头，看见宥时，笑着道。

宥也是一愣，不过，他还是开口：“你怎会在这儿？”

语气或许十分温柔。

“宥，他便是妄栖了。”翎青正端起一盏茶来，还没喝，便让一个红衣人给拦住了。许是知晓茶有苦味，便换了一盏给他。

宥看着这个弟弟，或许，那日是天意。让二人遇见。

他二人身上，都留着同样的血。他却不敢当着母神的面将人抱起。

只在帘外听着里边二人的对话，一动不动。直到妄栖拉过他的手，他才恍地看了过去。

“母神，我可否同宥哥哥一同出去。”

妄栖如今不过九岁。翎青的肩正被身旁人捉着，只点点头，也能让帘外二人看得一清二楚。

得到允许后，宥就被妄栖拉了出去。或许，他只是想有个人陪着他玩。宥不觉笑了笑，其实觉着有个弟弟还不错。

在南域绕了一圈后，他带着宥停在了一座山前。

“母神说，日后，我便在此住下。”这是比却怜山还要远的一座山头。不时有寒气生，宥看着，对妄栖而言，可是最为难熬了。

“最初见你，只知小儿孱弱。”他对妄栖的语气一直温柔，却不知为何。明明在此之前，二人素未谋面。

“就因此，母神说我更应当到这儿来。”妄栖笑着，透着孩子该有的天真。当然，只在自己哥哥的面前乖巧的话，应当就够了。

宥闻言，没再开口。他应当明白母神为何要这样做，只是……这儿太寒。

回去时，是宥一人，妄栖没跟着回来。他走到廊院，正好见到了那红衣，他走上前去，还未开口，红衣却先开了口。

“妄栖天赋极高，只可惜，生来有缺。身子可谓是弱得很。”

他是与妄栖一块出的门，回来自然要问这个。

“父神……”其实他更想知晓，为何要将妄栖藏到落眠山中。明明这样弱，如何能抵御那儿的寒气。

“宥儿，你知妄栖因何而名？”

“儿，不知。”宥看着自己父神，很快又低下头去。

或许，他从来不敢与父神对视。

“你的名，是为父当时被困焚天岩狱而想，最开始是天焚的族人将我供出，只为了让天焚能有个活路。只可惜，他们最终没有逃过魔爪。”到最后，别无他想。全族覆灭，天焚只剩他一人。

他是想，此后便宽宥自己的族人。也叫宥，不与自己走一样的路。

“至于妄栖。是你母神所取，大致，像我这样狂妄的人，也会甘心栖于此地。”

他说罢，一笑。仍记当初翎青的模样。

而宥还是一动不动，他全没想过自己的弟弟为何名此。

“你是不是想问，这与妄栖的体弱有何干系。”确实不像是有干系的，他只是想扯点往事说说。

“…父神。”

“其实，这也是父亲所思。因他生时体弱，仅妄想他能栖于这世间之上。”可若他活不长久，倒也是命中注定。

送到落眠山上，不过是想将之藏住。他与翎青明白，这一世都不会再让他走出南域，走出落眠山。

不知多久，只见翎青站在一旁。就这样看着那二人，他在妄栖的身上下了一道咒，以此为禁制。

叫他此后再不从落眠山走出。一世可安然。

自此后，宥每隔几日便会去落眠山看他。直到他再一次离开南域，赤带着他各地走，他也少回来。

每每，都是赤提的，他才会跟着回南域。

而当他回来见过母神后，第一个去的就是落眠山。站在山前，高束着乌发。上还戴着些白羽作饰。

“宥哥哥。”

在落眠山待久了，也就母神会来。除此外，没见他人。

如今好不容易盼到哥哥回来，他便蹭了上来。宥一时也没认得他的样貌，还好靠着那气息，他还是能辨出来的。

“多大还这样叫。”宥把他推开了，现在的他，凭着容貌与翎青相像，便处处都学着翎青。可是妄栖就不一样了。

自小便被关在这抬眼望不到天的山中，因此多了几分阴鸷。不过在宥的面前，他只装得像一个孩童。

可好景不长。没过两日，南域岛上就来了不速之客。

是两个凡修，为了救一个早就该死的人，竟向南域求取神木。母神又刚好不在岛中，父神却因此丧命。

而不知怎地，此事传到了妄栖的耳中。

宥去寻他时，正见自己的弟弟浑身是血的站在里边。还有血不停地从他的眼里流出来。

“你的眼？”他有些心疼地看着妄栖。为了冲破母神给他下的那道禁制，竟连命都不顾了。

他想要走出落眠山，就以此得母神应允。

“父神已故。可我却想，帮父神报下这个仇。”他早不似以往，是落眠山给了他新生的机会。

“妄栖。”他第一次捉住了妄栖的手，妄栖动容。却还是将他推开，哥哥的手，是不应当沾血的。

他如今要做的，只有一事。

“宥，如果我真的能成功回来，我会向母神坦言。这么多年，一直以来，对哥哥的喜欢。”

宥一愣，却没觉得怪。

妄栖到最后，也只是给他留了这样一句话。再一次见，宥明白，二人早无退路。

每一次见面，或心照不宣地疏离对方。或当一对相交甚好的友人。

他从不曾将凌栖舟当作自己的亲人。曾不止一次，他想让凌栖舟与他做一对爱人，每每，他都会被拒之门外。

再后来，他越来越像翎青，也将爱意深埋在心中。直到妄栖神形俱灭，他才后悔所走的每一步。

可为时已晚。

“今朽木难琢，若往事难追。”桃花又落，宥看着手中正安然的花。

直到最后，妄栖还是没有说出口。宥也明白，这样荒唐的事，如何会让母神点头。

宥轻笑。只道已有之事，无须生悔，何不同往事浮沉，且都随风去罢。

楚厌清的手被晏凝渊牵着。不觉正日落，羽仙缓缓归。这样的南域，犹似一幅画卷。却，惜，稍许冷清。

南域确实冷清了[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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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