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水深泥浊(上)

天界化乐天,并非传闻中所说尸山血海、万魔同窟,全然蛮荒未开化之地。而是仿照人间界最繁华之杭州城所建,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化乐天中亭台楼阁皆浮于云上、隐于雾中,飘飘欲仙,歌舞丝竹之身不绝如缕。其内虽不见白昼,却时时华灯璀色、玉壶光转,若是误入其中,只怕要将其当做神霄绛阙、天上人间。

而化乐天中心入云的千寻高塔,便是魔君的居所。

“我将人带来了。”

李怀素来时并未遣人通报,并未见魔君,但也不欲在化乐天多做停留,将李善丢在屋内的软榻上,便想离开。

只是听到动静,帷幕之后立刻便有人挑了帘子出来。

白齿青眉的少年做书生装扮,头戴灰色方巾,用两枚玉石穿绳固定,鬓发有些松散,却自有一派随性天然的可爱。眼睛落在李怀素身后,三两步上前,探头与李善对上目光。

李善此时虽然已经清醒,但佛泪花的药性还未全然散去,眼前阵阵眩晕,骤然见了这么个少年人,也是一愣。

天魔魔君蛰伏魔界多年不出,几乎没有人见过魔君的样貌。

李善不大藏得住心中所思所想,望见眼前这么一个与凡界年轻书生无异的少年,面上不由露出惊讶的神情——这便竟是魔君天昶的真身?

只是他也没有因为天昶外貌良善便放松警惕,有了施恩的例子在前,李善如何也不可能再觉得面前人会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天昶见状,跟着微笑起来,又凑近李善几分,结果却立刻打了几个喷嚏,跌后几步。他眯着眼睛用手背掩住鼻尖,朝李怀素问:“他身上这是什么味啊?”

李怀素只公事公办地答:“之前在施恩那。”

天昶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情,表情有些做作夸张的嫌弃:“我最受不了他那习气。”不过他稍稍缓过劲来,便又巴巴凑到了李善跟前,抬膝靠软榻上,身体微微前倾。

第一个动作,竟是伸出手指掐了掐李善的脸颊。

李善原本还有些戒备,身体紧绷着,脊背贴在软榻的靠背上,此刻却是被天昶莫名其妙的举动给弄得有些发懵。

天昶捏了两下,指尖又缓缓下移,落在了李善的脖颈上。

脖颈从来都是要害之处,天昶的指腹几乎便是按在李善的动脉上,只需稍稍用力,便可叫李善血溅三尺,李善喉头滚动两下,最终认命似的闭上眼睛。

谁知天昶仿佛只是好奇李善的脉搏跳动一般,凑近仔细听了一会儿,手便不安分地继续往下。

李怀素懒得与施恩多话,几乎是拖着李善就离开了无渡海,除了觉得他衣不蔽体实在有碍观瞻,往他身上披了件衣服外,便没再多管,胸口还零零碎碎地坠着各色饰物,稍稍一动便发出琳琅的撞击声。

天昶像是突然来了兴致,猫爪子拨弄穗子似的在他胸口撩拨,这边扯扯那头拽拽,弄得李善终于是忍无可忍,勉强抬手按住了天昶的动作。

天昶也有些惊奇此时的李善竟海敢忤逆他,微微睁大眼睛与李素对视。

李善艰涩开口道:“你做什么?”

天昶的眉色偏淡,凤眼微挑,笑起来时有种令人难以言说的诡异不安感。他颇坦诚道:“只是有些好奇罢了,瞧你模样和那些凡人也无甚区别呀。”

李善闻言微微皱眉,下意识便道:“我本就是凡人,自然无异。”

修真界虽与人间界分离,但修士与凡人的命运也不过一线之隔,不论富丽堂皇花团锦簇还是穷困潦倒乱世求生,都逃不过生老病死。

百年前崔巍剑阁祖师得道登仙,后便再无听过有谁得窥天机,飞升成仙。李善本就是河东李氏的一个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的偷生子,借了李怀素的机缘际遇才得脱胎凡体,进入崔巍剑阁修习,自然从未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天昶却笑道:“非也非也,百年前剑阁老祖飞升上界,我继任魔君之位,族中大巫曾预言凡界将有黄金瞳,或成魔族心头祸患。我也曾日夜悬心,如今你落在了我手中,我倒是觉得有些像在做梦。”

他抬起食指朝着李善眼上一指,李善下意识眯起眼睛,只听天昶继续道:“你的眼睛漂亮,可瞧着却不像黄金,倒像是琉璃球,人间界有诗云‘彩云易散琉璃脆,大多好物不坚牢’,大抵如是吧。”

说话间另一只手却不大安分,缓缓往他腰上滑去。李善不动声色地躲闪了一下,与一旁抱臂站着的李怀素对上视线。李怀素漠然地望了他一眼,对天昶道:“既无事,我便先行告辞了。”

天昶却抬起亮得有些渗人的眼睛,冲李怀素笑道:“李大公子又何必急着离开,你既如此恨他,何不看完了再走?”

李怀素误解了他的意思,语带不悦道:“我倒是没有看别人**欢好的癖好。”

说话间天昶的手已经滑到李善的腰间,掌心贴在他的小腹上,动作很温柔的样子。天昶笑起来:“倒是忘了李大公子一贯是清心寡欲,不爱看这些腌臜事,不过……”

话说到此处,李善似是察觉了什么异样之感,动物性的敏锐让他本能地想要躲闪,却被天昶一把扯回了怀里,紧紧锢在怀中,动弹不得。

天昶很亲昵地搂着他,仿佛很喜欢、很珍重他一般。温热的掌心贴在李善的小腹上,力道并不重,几乎算得上轻柔至极的爱抚。李善却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从小腹处传来,那是一种将血肉撕裂重组一般的痛感,仿佛有一把利刃将他开膛破肚,犹觉不足,在腹腔中残忍地搅动脏器,恶意地剔刮着每一寸内壁,李善虽是修士,但却也不是钢筋铁骨,超过人类可接受范围阈值的痛感,几乎要将他清醒的神经绷断。

李怀素本想直接离开,毕竟天昶到底要如何处置李善,与自己毫无干系;李善最后落得如何下场,自己都乐见其成。

他到底顾及着那些微末的儿时情谊,不愿做那执刀的刽子手,却乐意在其中推波助澜。

却在听到身后传来近乎惨叫的声音后,怔愣片刻,骤然停住脚步。

李怀素的母亲怜贫惜弱,喜欢救助佛堂附近受伤的小动物。儿时的李怀素为了亲近母亲,会故意弄伤动物的四肢,带去叫母亲医治。

这些动物中野兔是最擅长忍痛的,他几乎没听到过它们的叫声。

李善也是个极其擅长忍受痛苦的人,若非到了实在无法忍受的地步,绝不会如此失态,只会把一切都沉默地往肚子里吞,仿佛一块无趣至极的顽石,山风**相摧折,玉碎瓦也碎。

李怀素缓缓转过身,便看见李善已经脸色惨白地昏死过去。

身上虽然没有见血,但也看得出状态极差,额前冷汗淋漓,乱发沾湿,仰头无力地靠在天昶身上,后脑枕在他的肩头,竟然显出几分易碎的脆弱可怜来。

李怀素脸上无所动容,只冷眼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天昶抬手,帮李善撩开额前碎发,语气几乎带着几分天真的残忍:“不过是一些天魔族的小把戏罢了。千年万年前天魔一族能够借魔祖之力改变万物形态,便是有修为在身的修士,如揉团塑泥一般碾作肉球也是信手拈来。如今魔祖陨落,天魔一族的力量不复从前,不过一些小小的改动还是可以做到的,我给他加上了□□和子宫,让他能够孕育子嗣。”

李怀素听着天旭这一番恶趣味至极的话,冷笑一声道:“又有何用?你们天魔族繁衍子嗣困难,不过摆设罢了。”

天昶认真冲李怀素道:“不如你也一起来来试试?毕竟你以肉身入魔,归根究底也是凡人之躯,应该是能使他受孕吧?”

他其实也就是随口一问,天魔一族繁衍子嗣困难,故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规矩和贞洁观,李怀素如何想参与其中,天昶倒还觉得挺有意思。

李怀素原本在施恩那边压下来的火气顿时又上来了,几乎被天魔一族那莫名其妙狂热的繁衍欲给恶心到,他深吸一口气道:“请魔君自、重。”

天昶见李怀素的脸色不大好看,立刻若有所解:“哦,也对,在你们修真界、人间界,这种事情是叫做□□吧?是我想得不周到了,抱歉抱歉。”

李怀素心里生出一种无法交流的无力感,天魔一族原就是三毒痴愚之表率,魔祖陨落后更是蠢到没边了。他认真解释道:“我与李善并非亲生兄弟,没有血缘关系,就算真的做这种事情,也不算□□。”

话一出口,李怀素突然很想扇自己一巴掌。

他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假设?给天昶解释这种事情?

天昶也不知听没听懂,只是态度随意地点了点头,探手去寻那新生的器官,李善仍未有知觉,鸦黑睫羽因不适颤动着,单薄的胸脯杂乱无章地起伏。

看在眼中,李怀素再次感到了反胃。

那盲目痴愚的天魔魔君却是看了他一眼,如有所思,突然认真道:“是也不是吧,你最是个‘克己复礼’‘怜贫惜弱’的典范,你与李善一同长大,虽然他不是你的亲生兄弟,但你却真的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弟弟,否则也不会因为他进入崔巍剑阁后万事压过你,而对他生嗔生恨不是吗?”

李怀素听到这些话眼皮跳了一下,冷下脸来转身便走。

天昶的声音却仍然从他身后传来:“你愿意他一事无成、软弱可欺,永远做荫蔽他、保护他的好哥哥,却无法忍受他能够胜过你,长幼倒序,人可真是复杂的生物,我向来是理解不了的。”

李怀素离开化乐天,还是忍不住吐了。

感觉天昶是一款古风小生,老哥是一款熟睡丈夫(其实醒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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