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就是万生繁育基地，是我名下的产业。”池向武语气淡淡地介绍，神情却颇有些自得。

洛疑星没吭声，只是四处打量——他对这地方并不陌生，不过上次来万生基地时月黑风高，他也匆匆忙忙的，并没能仔细观察基地的内部。话又说回来，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是在基地老板的亲自带领下再次来到万生基地。

现在已是傍晚，太阳挂在地平线上，随时可能沉下去。至于为什么挑这个点，池向武给出的理由倒也简单：他不能光明正大带着一名修士（尽管从外表上看不出来）参观万生基地，因此只能等大多数职员下班后再进行本次祈福计划。

“繁育野生动物的地方为什么也需要祈福，难道这里也有人重病在身？”他跟在池向武身后，颇有些不自在。他发自内心地不喜欢这人，这种排斥甚至不需要理由，从气场上就不合。前几次见面好歹还有安暮空陪着，结果这两天安暮空埋头研究那些符文，没空来万生基地，只能他一个人来。

“这里毕竟是我们家的主要产业之一，要是真有人想对付我家，自然有可能从这里下手。”池向武解释，那张格外世故而又带着点上位者痕迹的脸上露出点客套的笑，“因此要麻烦你到这儿来，调整调□□水，又或者像上次那样，设置一个防护的屏障。当然，不着急，先随便看看就行。”

洛疑星皱了下眉毛。总觉得池向武的语气有些古怪，似乎还有未尽之言……？这家伙邀请自己到这儿来，肯定不是为了祈福这么简单。再说，万生基地可不是池家那栋屋子，这儿的占地面积巨大，像上次那样用真文去设置屏障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池向武不会不清楚这些。

不管怎么说，接下来的半小时里，这位老总很是屈尊纡贵地带着他参观了万生基地的不少地方，包括为不同野生动物设计的不同园区、和科研机构合作建立的场馆，以及供游客参观学习的野生动物展馆……老实说，刷新了洛疑星对万生基地的认知，他一直觉得这里只是倒卖野生动物的中转站来着，但既然基地能存在这么长时间，自然有许多正规业务。

最后一站是基地的行政办公区域，也就是洛疑星上次闯入的那栋大楼。几乎是进入大楼的瞬间，他就警惕地竖起耳朵，四处看了一圈后，却并没有发现鬼魂的踪迹，周遭的一切都平平无奇。

“洛先生你是修士，想必知道妖物的存在。”已经好一会儿没说话的池向武突然开口。

“当然。”洛疑星纳闷地看向他。

“那么，你知道妖物是如何诞生的吗？”池向武的语气很随意，似乎只是不经意地提起这件事，“莫非它们生下来便成了妖？”

“当然不是，成为妖类需要经历从蒙昧到开智的过程……等等，你说这个干吗？”洛疑星下意识回应，说到一半却意识到不对。他想到了蓝未融，据蓝未融所说，他待在万生基地时，看见过许多和他一样有灵智的动物。

“从蒙昧到开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洛先生你不好奇吗？”池向武看着眼前的青年人，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充满了对科学的探索心，“究竟是什么推动着一只愚昧的动物跨越了本该有几百万年的进化历程，变成了和人一样有智慧的生物，这不是一件很值得探究的事吗？”

见洛疑星没有回答，他又继续道：“我受到我父亲在生命科学领域的影响，自从了解到妖类的存在后，便一直对这个问题抱有好奇心，如果能研究出个所以然，难道不是科学史上的重大进步吗？而我有条件去做这样的研究。”

他伸出手，示意洛疑星透过窗户去看整个万生基地：“我有场地，有资金，有种种科研所必需的条件，但唯独缺了一样。”

“……你不是修士，你没法分辨出妖类。”洛疑星盯着他，漆黑而明澈的瞳孔让池向武有一瞬心悸，差点以为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

他避开洛疑星的目光：“所以我需要洛先生你这样的青年才俊。你帮我找到研究对象，我提供场地、资金、人手等一切资源，这可以在科学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啊。”

“既然这么好奇，为什么现在才找人做研究？”

池向武打了个哈哈：“前些年忙着经营基地，俗务缠身，顾不上搞研究，近两年有了空，这才重新燃起了科研梦。”

——这当然是鬼话。万生基地对新生妖类的搜索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但一直被掌握在冯流月手里，他没法染指。直到最近几年，冯流月才逐渐被他排挤出去。然而少了冯流月的助力，仅凭他却又难以分辨妖类和动物。

“我不觉得将妖类变成基地的研究对象是什么好事。”出乎意料的，洛疑星立刻就摇头否定了他，“这很残忍。”

池向武不着痕迹地皱起眉。他本想着如果洛疑星不抵触此事，就能将他吸纳进来，作为基地实验室的助力，好填补冯流月离开后的空缺，现在看来希望不大。这样，他原本热络的态度就显得冷淡下来——倒也不是全然冷漠，毕竟还要仰仗洛疑星为池家祈福——带着洛疑星又参观了两层楼后便推说自己有事，打电话喊秘书来招待洛疑星。

洛疑星并不在乎池向武忽冷忽热的态度，他只是专心打量万生基地的内部，并和自己的记忆做对比，嗯，他之前就是在这儿捡到蓝未融的……嗯？

他愣了愣。透过走廊的窗户，他看到一个穿行在基地蒙蒙夜色中的人影。难道是加班的工作人员？等会儿，那人旁边是……

洛疑星瞪大了眼睛。

一个鬼影！

“……对，你现在就来万生基地，要好好招待这位客人。”池向武挂断电话再回头时，只看到空荡荡的走廊。

*

奇怪，不见了……

洛疑星纳闷地绕着周围转了四五圈，最终还是回到了那个鬼影消失的位置。没有任何痕迹和气味，不应该啊……

他本来就纳闷原先聚集在万生基地的那些生魂去了哪里，好不容易看见一个鬼影，自然要追究到底。只是他还没追几步，就在那名疑似工作人员的人进了旁边那栋小楼的同时，鬼魂也不见踪影，好像凭空蒸发了似的。

难道躲进了旁边那栋楼里？嗯，明明是下班时间却仍然有人员活动，确实很可疑。他刚要靠近那栋楼，身后就传来气喘吁吁的喘息和急促的脚步声，回头，是池向武。

显然这位大老板不怎么剧烈运动，因此停到洛疑星面前时显得格外狼狈，但语气却极为严肃：“没得到允许就随意参观，不太合适吧。”

没等洛疑星回答，他就抓着洛疑星的胳膊往回拉：“走吧，我带你继续参观办公区。”

“……”洛疑星若有所思地看着旁边那栋不起眼的小楼。池向武平常可都是风轻云淡，一派老总气势，也就是面对冯流月时会慌乱不已，现在却急吼吼的，一副方寸大乱的样子，难道说……

*

“万生基地里藏着某些秘密？”在尘苍观找到安暮空时，他正趴在桌子上打盹，“唔，那就改天一起去调查一下……但是在那之前，先搞这个。”

“什么？”洛疑星接过安暮空递给他的那张纸，上面是……呃，真文，是中央黄帝，也就是他们没掌握的那部分。

他立刻皱起脸：“又要搞这个？”

“对，上次记录下来的符文不全，而且还有错漏，得重新激活一次。”安暮空还在打哈欠，显然这两天熬得不轻。

“好吧，那你研究出……呜哇？！”洛疑星刚想在空床上坐下，随即被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吓得跳了起来。他惊魂未定地盯着那张看上去空空如也的床铺，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安暮空。

“是太平。”安暮空叹气。

掀开被子一看，果然是太平。十几本崭新的精装书正在床上摆出了一个“大”字型。

——自从帮池家祈福以来，洛疑星和安暮空已经多次收到了池向武付给他们的丰厚酬劳，虽然大多数并没有留在他们手上，但好歹手头宽裕了许多，太平也因此沾了光，换来了一套精装版的《太平广记》当它的新身体。它一开始嘟嘟囔囔的不乐意，非要一套手抄本，可惜它原先的身体已经接近散架的边缘，再不换就要死翘翘，只能捏着鼻子钻进了印刷本里。

“你干吗躲在被子里？”还摆成这样子。

“我寻思我以后迟早是要化形成为真正的妖类的，先排练一下人形睡觉是什么样子的。”

“呃……”洛疑星默默给它盖好被子，重新看向安暮空，续上刚才的话题，“所以关于那些符文，你研究出个子丑寅卯没？”

安暮空摇头：“现在只有一个猜想，得再次看到符文才能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