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泰看了她一眼，想到要在明天早上8点交班之前做完十二个实验数据，而且面前这第十二个数据看起来并不配合，他脑子就嗡嗡响。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看戚许的眼神里带着对工作无可奈何的疲惫。
戚许看起来不像异种，也不像仿生人。
她身上唯一值得时泰多花心思研究的，就是她为什么会刺激到蓝鲸。
蓝鲸虽然攻击力强，但自从进了实验室之后温顺极了，从来没有展露出任何攻击意图，这是蓝鲸第一次有超过正常水平的波动。
而那个波动的蓝鲸身边，唯一变量就是这个没见过的新人。
她什么都没做，就能让蓝鲸波动异常。这是戚许唯一值得研究的地方。
至于其他的……戚许在时泰眼里99%的可能性就只是一个不懂镜像测试的愚蠢人类，剩下的1%是他秉持对实验结果的严谨态度。
他心里对这个结论没有一点疑议，但这是行政部送来的人，他必须给出一个全面检查后的实验报告。
该死的工作，该死的行政部，该死的镜像测试。
时泰看向戚许的眼神更幽怨了一点。
该死的新人。
时泰转过身，在实验舱里放了把椅子，他不耐烦地往椅子上指了一下：“坐着等。”
说完，他松开舱门，自顾自走回实验台，眼睛紧盯手里的药剂，头也不回地对戚许说：“老老实实坐着别添乱，我就不关舱门。”
戚许也是打过工的，她知道这是时泰在权限范围内能给自己的最大限度的自由。
她坐下来，透过玻璃舱能清晰地看见时泰的动作。
时泰拿起那条长着人类牙齿的鳗鱼，把它固定在实验台上。
他先是在鳗鱼头上打了一针试剂，刚打进去，鳗鱼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狂，他的牙齿拼命咬合，不断发出脆响，听得戚许牙酸。
时泰拧着眉毛，手上丝毫不慌，动作干脆利落。
先抽了三管血放进实验仪中分析，随后掰了几颗牙齿放进另一台实验仪，用针在发疯的鳗鱼身体上扎了无数孔洞，随后他把另一支注射液推进鳗鱼头里，鳗鱼安静下来，被丢回实验舱。
戚许隔着玻璃看着，在自己都没有觉察的时候，她的手指已经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这些……一会儿也要发生在她身上吗？
时泰在几个实验仪之间游走，在一个个报告册上填写数据，一时间，整个五楼只剩下笔尖和纸摩擦的声音。
他放下报告册，又向下一个实验舱走去。
一模一样的流程在戚许面前上演。
开门，注射，发疯，抽血，注射，关门。
看得多了，戚许也就大概理解了时泰在干什么。注射药剂能够让异种产生攻击性，从而显露出变异特性，时泰记录数据并判断变异程度和方向，最后再给一针镇定类的药物。
她默默看着时泰把这个动作重复了十一遍，在天已经蒙蒙亮的时候，他终于走到戚许面前。
“到你了。”他倚在实验舱门边，右手夹着一支试剂，戚许知道，这是让她“发疯”的。
戚许看向时泰，黑眼圈托着他眼里的疲惫，原本张扬的头发也蔫下去，但他看向戚许时，还是勾起一个欠揍的笑容。
戚许觉得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现在更应该担心自己。
时泰冰凉指尖捏住她左臂，针头干脆利落地刺破皮肤，整支试剂缓缓推入血管。
五分钟后，时泰在戚许另一只胳膊上抽了三管血。
就在他准备把那三管血放进实验仪的时候，他的手环响了。
他把血放在实验台上，摘下手套，在手环上轻轻一划，随后开始说话。
应该是在跟别人通讯。戚许想。
时泰靠近她的时候，她观察过，时泰身上除了手环没带什么其他的东西，大概手环就是这个世界的智能通讯设备了。
“现在？”时泰声调拔高了点。
应该是得到了对方的肯定回答，时泰懊恼地揉了揉头发，嘴角往下撇着。
“行吧，行吧。”他应和着挂断了通讯。
把血液放进实验仪，他脱下手套，走到戚许面前。
“有紧急任务，我要离开一会儿，你要留在这里。”说完，时泰按下舱门按钮，玻璃在戚许面前缓缓移动。
他有点失望，原本还想着在值班的最后几个小时里能好好研究一下戚许，想要弄清楚她身上能刺激异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现在看来没机会了。
咔哒。
舱门闭合，戚许看见时泰对她无奈挥了挥手，转身快步离去。
实验区陷入沉寂，感官在此刻放大无数倍。
戚许能听到自己心脏正在强有力地跳动着，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的每个部位，她比时泰更害怕自己“发疯”。
可她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老老实实地在体内运转着，没有任何变化。
精神高度紧张地熬了一夜，此时困意席卷而来，戚许靠在实验舱的玻璃墙壁上睡着了。
咚——
咚——
咚——
沉闷的撞击声把戚许从睡梦中吵醒，她揉揉酸疼的脖子，看了眼墙上的时间。
6:30，时泰已经离开半小时了。
咚咚——
咚——
撞击声变得更加急切，戚许仔细听，除了撞击声还有翅膀震颤发出的震颤声。
什么声音？
戚许站起来，两只手放在玻璃上，试图寻找声音来源。视野范围内的大蚊子、鳗鱼实验舱都安安静静，没有变化。
是什么在响？
咚！
这一声撞击比之前来的都重，伴随着这道声音的，还有金属碎裂声。
戚许还没看到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她，不会是什么好事。
撞击声消失了，翅膀震动声逐渐变大，想起昨天下午时泰跟那个老研究员因为实验舱加固而争执，戚许心凉了半截。
不会吧？不会……这么倒霉吧？
巨大的警报声兀地响起，实验区的灯带瞬间变成红色，戚许曾经在人类镜像测试中听过的女性机械音紧随其后。
【警报！监测到异种逃逸！】
【警报！监测到异种逃逸！】
恐惧像一条巨大的蛇，从戚许脚下逐渐爬上脊背，冰凉瞬间席卷全身，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她目光落在实验舱门上，试探性地用手去推，又鼓起勇气用力锤了两下，舱门都纹丝不动。
她稍微放心了点，实验舱比她想象的结实，至少她老老实实待在实验舱里，短时间不会有什么危险。
通往五楼的电梯叮叮咚咚发出声响，戚许所在的位置在一众实验舱中间，电梯的方向看得并不真切，但她能够感受到，有人来了。
透过实验舱的缝隙，戚许看到电梯口一共出来五个人，其中两个戚许见过，是当时负责押送她的保安。
另外三个身上穿着战服，关键部位用金属部件包裹，像戚许那个世界里的机车服。
他们手上端着枪，戴着护目镜，耳朵上还挂着机械设备，大概是作战时的通讯装置。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女人，即使身体被战服包裹，戚许也一眼就能看到她健硕的肌肉。她头发是深紫色，让戚许想到酸甜的蓝莓汁液。
身后的四个人在她指引下放慢脚步，缓缓向戚许所在的位置靠拢。
看到他们装备专业，看起来训练有素的模样，戚许安心不少。看来制服逃逸的异种只是时间问题，她老老实实坐在这里就好了。
这样想着，她好奇地看着外面的五个人，她甚至有点期待，那些人会如何击败异种。
枪已经上膛，跟在最后的那两个保安不比前面那两个人坚定，迈步的时候脚下明显有些犹豫。相反，走在前面的三个人姿态端正，脚步坚定，一看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从他们的动作来看，那只逃逸的异种应该已经进入到他们的射程范围内了。
嗡——
翅膀带动风声传入耳朵，戚许看到一片阴影逐渐笼罩在那五个人身上，他们五个人神色一顿，跟在后面的两个保安小腿开始发颤。
笼罩他们的阴影逐渐变大，那五个人掉转脚步开始后退。
两根小臂粗的触须直直对着他们，触须露出的部分越来越长，紧接着，一对跟人头差不多大的蓝色眼睛出现在戚许视线中，恐惧再一次占领她的思绪。
戚许跟它之间隔着三排实验舱，还是看清了异种的模样。
那是一只巨大的蝴蝶，六只细长的足肢几乎有半人高，蓝黑色的躯干被足肢带着向前移动，如果它完全直立起来几乎跟一个普通人类一样高。
它的翅膀立在背上，很大，足够把这五个人全都盖住。靠近躯干的部分是淡蓝色，越向外颜色越深，翅膀最边缘的一圈已经趋近于黑色。
它轻轻抖抖翅膀，发出戚许熟悉的嗡鸣声。
走过戚许的时候，她看见了熟悉的几行字。
【B级异种：巨眼蝴蝶】
戚许看见紫头发的领队率先反应过来，立刻举枪对准蝴蝶眼睛，想必在抵达五楼之前就已经了解过异种资料了。
砰！
紫发领队动作果断，瞄准巨眼蝴蝶的一只眼睛就扣动扳机。
那只蝴蝶就像早就知道子弹的方向，它的头微微一偏，轻松躲过子弹，子弹打进实验室的隔断玻璃，发出一声闷响。
她看着紫发领队的动作，觉得她瞄准眼睛的思路没错，异种的能力应该是跟眼睛有关的。
但戚许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总觉得异种的名字有点奇怪，为什么把她命名为“巨眼”？虽然她的眼睛的确已经大得吓人，但这个大小跟它整个躯干的比例是合理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特意强调巨眼？
正想着，她又听到几声枪响，无一例外都打在实验室的墙壁和玻璃里。
紫发领队看起来已经被这只狡猾的蝴蝶惹恼，她低声下令：“开启激光射击。”
【收到，已开启激光射击。】
回应她的是那个熟悉的女性机械音。
随着这道声音出现，戚许看到头顶出现数个圆球形的物体，它们交替向那只巨眼蝴蝶放射红色激光。
蝴蝶颤动翅膀，灵巧地摆动身体，激光射线被它一一躲开，那些射线擦着它的身体划过，在实验室地面上留下许多孔洞。
戚许盯着蝴蝶，它躲避的动作太精准了，有几次激光射线几乎是擦着它翅膀边缘落下的。
为什么？怎么会有这么精确的预判？
地面发出震颤，几声脆响之后，紫发领队的脸变了，她大喊：“停下！”
红色的激光射线立刻停止，往那几个人的方向一看，戚许明白她为什么停下激光射击了。
就在她们面前，那几个离巨眼蝴蝶最近的实验舱，因为激光射击的影响，已经出现不同程度的开裂。
如果再继续射击下去，这些实验舱也会碎裂，如果这些异种生物也从实验舱逃逸，她们五个一定顶不住。
巨眼蝴蝶似乎意识到局势对它有利，它悄声绕到五个人身后，猛地震动翅膀，翅膀边缘的尖刺扫过落在最后的保安身上，他的衣服瞬间破开数道口子，汩汩鲜血渗出来。
“注意身后！”紫发领队对着它的眼睛又开一枪，“瞄准眼睛，单发射击！”
巨眼蝴蝶躲过这几发子弹，穿梭在实验舱中间。
突然！戚许看到一发子弹直冲自己面门飞来，她立刻侧身贴在玻璃上。
砰！
好险。
它就停在戚许面前，子弹卡在门外的金属配件与玻璃之间。
她刚要松一口气，就听到“滋”一声，脑中顿时警铃大作。下一秒，舱门缓缓移动，蝴蝶振翅声顿时变得无比清晰。
舱门……开了。
就在戚许与蝴蝶对视瞬间，它突然猛地扇动翅膀，两根触须对准戚许，往她的方向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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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